西苑用来招呼贵客,平日里都有人打扫,屋子格调也显得贵气,若兰倒也看重燕凝。
这小红归属若兰的直辖范围,地位也高其他下人一等。又领了大夫人的令,见她唤了两个小厮准备热水,又令个丫头去给燕凝备身干净衣裳,伺候她沐浴,就打算离开一小会整理下仪容。
离去时燕凝微微点头,道了声,“谢谢。”
小红顿住,没反应过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睛鼻头因为刚才的哭泣都有些红肿,腼腆的笑笑,又赶紧摆摆手,“什么话,小红份内的事!”已是打心眼喜欢这位小姐。
还想多扯个两句,燕凝已经转身进了里屋,竟也不觉得她傲慢无礼。
旁边小厮已经抬进个木桶,来回忙活。
燕凝将包袱放置圆桌上,也不四处打量,随即坐下,显然是有点累了。那身油渍,并不影响她的平静,倒是细细的打量着墙上的字画来。
燕小姐的脸上尽管没有什么表情,却是看着舒服,也不会觉得她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是一种淡定存在,所以忍不住会想要多看她几眼,看她还在不在,倒真是个奇特的人。
回过视线时,小红益发觉得难受,揪起眉头,禁不住佩服起屋里人的面不改色,离去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招呼个丫头奉茶,才安心离去。
燕凝看完墙上的字画,慢慢的合了合眼,没什么事干的时候,连呼吸都变得缓慢,才轻轻摆弄了下裙摆,确实有点难受,这才微微蹙眉,随即又如一抹轻烟般消失不见。
物是人非事事休,要在柳家坐稳大夫人的位置,手段只是必须,娘说柳夫人的好,她却想着一切的意外,倒是让柳夫人答应下来比她想象顺利得太多。
是她顾虑太多么?
娘说当年怀抱中的柳家大公子红唇齿白,相貌差不到哪去,只怕养尊处优有点脾气,让她顺着点,怕她当真一人受苦受难。
本该在三年就上门,她却独自守着爹娘的灵位,靠着娘从燕家带出来的一点身家,闲时去柳家门下的一间绣工房帮做零工,领点散钱。
柳家对工房的人从不吝啬,那柳家大公子虽然从不去绣工房,但绣工房里二十来个妙龄女子,聊的最多的,便是柳云韬。
他的事迹虽有夸大,甚至虚无,也是个无所顾忌的人,倒也称不上恶劣。
她只想有个家,一个家就好。
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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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神时有个小丫头来唤她,说是水烧好了。
话说这柳家的小少爷们倒也顽劣,寻常人家即便吃得起肉,这油,也是极为看重的,往往反复利用,舍不得浪费一滴。而今整整一桶竟被如此玩耍掉了,这柳家不心疼,不知心疼死多少户人家。
燕凝点头应了一下,见两个小厮已经下去了,又将原本放置一旁的屏风架好,屏风外堆放着两桶水,架着个瓢。手脚倒是快。
燕凝躬身褪鞋,鞋面也已被渗透,看来是要不得了。
丫头关了门,迎上来为她宽衣。
燕凝也不拒绝。
后又见着丫头面对油渍面露难色,又自己动起手来。
不拒绝皆因为这燕凝小时候由奶娘帮着,早已习惯。后来跟着她娘,自是不能常沐浴,实在身痒难耐,又不想曝露在光天之下,便使两个钱,去固安城边最小的澡池子里与人共浴,早见惯了人的身子,自然被人看惯。
澡池子的一些女人往往结伴而来,笑嘻嘻的互相调戏一下,掐掐对方的肉。有些个大胆的,还会说说与自家丈夫的房事,抱怨的,赞赏的,听得多了,也不足为怪。
燕凝便常常待在一旁,慢慢的擦洗着身子,不刻意聆听,也不搭话。
油渍难洗,丫头才面露难色,见她自己动手,又有点慌张,想解释什么,小红姐说这是贵客,还偷偷摸摸的告诉她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大少奶奶。得好好招呼着。
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小心点好。
燕凝只是静静的盯着她,直到她安静了,才又继续解着缚绳,小丫头有点懵,却发现喉咙挤着些话说不出口。
“有皂角吗?”解开外绳,燕凝抬头看她,问。又眨了下眼,反忖了一下,澡池里虽有,柳家用起来还是略嫌低俗。
果然,小丫头一脸疑惑,“那是什么?”
一身油腻难受,燕凝又是开口,“小少爷吃脏了嘴,拿脏了手,用什么清理?”
“猪苓!”小丫头随即面有难色,“可惜青儿没有,那东西贵。”
视线再对上燕凝之时,她已褪下外面的脏衣。小丫头隐约感受到她的体贴,有些不好意思,突然乐了,“我知道容奶娘可能会有!她平日照看着均少爷,肯定用得上!”
“嗯。”燕凝又是点头,而后褪去最后一层单衣,也不见羞怯,赤脚走向屏风后头,之后听见进水的声音。
“呃……”青儿却是微微涩红了脸,别开了眼。一般住这屋子的,都是有贴身丫头或者随从的,虽然管事丫头教过她怎么伺候人沐浴,却还未真正服侍过人,想想又喊,“那我这就去,去去就来!小姐稍等。”
“嗯。”燕凝已是用开始清洗,水面浮上一层薄薄的油光,淡淡的声音由屏风后传来,“谢谢。”
青儿迟疑了一下,推门出去。
燕凝也不回头看一眼。水温刚刚好,就放松了身子,枕在木桶边沿,闭目养神。也过了些时候,有人推门。
燕凝于是睁开眼,以为是青儿,缓过神后,又站立起来,想走出桶,免得弄坏了整桶水。
这时一个白色的高大身型慢慢的从屏风后靠近,竟是个男人。
男人眼神透出些许慵懒,些许兴味,唇角还勾着点笑,听见水声,还在想是什么事,已是见着了燕凝的身子,并自然的往下打量了一番。
燕凝心一惊,难得的闪了神,但却是抑制住没有尖叫,瞅见男子不以为然的目光,思索了片刻,又镇定的蹲入水中,微微颤抖的手隐藏在水中,仿佛闯进来的并非男子。
仍然淡烟迷氲的温水让她渐渐稳住了呼吸,缓慢的吸入一口气,压下惊吓,再抬头,已是对上他视线,带着先前没有的冷意,也用同样的方式打量了他一番。
男人也不在意,却表示了对她的兴趣。而后随手一抛,某硬物噗通一声没入水里,燕凝摸起来感受了一下,是猪苓。随即又瞥见男人手腕上红绳系住的一颗黑珍珠,映衬着那白衫很是抢眼,已是清楚来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