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景诡异非常,可一听念冰就在不远处的墓陵,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当即催促着念夕朝快点赶路。
念夕朝没有多言,随即拍了拍老白牛的后背。
老白牛立即加快了脚步,不消片刻,我们便来到了这座方外世界的墓陵当中。
墓陵当中破败不堪,许多的坟墓年久失修,一口口破旧的棺材横七竖八的陈列其中,阵阵鬼火从裸露的人的尸骨中腾腾升起,将整个墓陵照耀得一片幽蓝。
而在墓陵的中央,此时还停着一口红木棺材,一阵阵由阴气所化的鬼灵虚影萦绕于棺材四周,发出声声凄婉悲嚎。
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红嫁衣,遮着红盖头,脚上还套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棺材中,就好像一个待嫁的新娘。
一旁的念夕朝一言不发,可看着棺材里的这位新娘,我的心里顿生揪痛。
我在棺材前犹豫了好久,终于颤颤巍巍伸出了手,揭开了新娘的盖头。
盖头的下面,赫然是念冰那张熟悉的脸。
此时她的打扮,和当初我迎娶她进门时一模一样。
还是那么岁月静好,青春迷人,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可我的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冒了出来。
我的手拂过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胸。
可是,她已经没有了温度,没有了脉搏,也没有了心跳。
在来的这一路上,我一直骗着自己,念冰只是受了重伤,抑或还留着一口气,还在等着我来看她最后一眼。
可现在我来了,她却躺在了棺材里,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念冰……死了?
不,念冰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
我重重地摇了摇头,始终不敢接受眼前的这一真相。
在泪水朦胧中,我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支蜡烛。
这支蜡烛是念冰的本命烛,老白牛把她带走时,蜡烛落在了地上,后来又被我捡了起来。
正如老婆婆所说,人是一盏灯,人活着,灯火就会不熄,人死了,则如灯灭。
我无法接受念冰死去的这一真相,拿着打火机不断地点着本命烛,可烛芯每次冒出丝丝火光,眨眼又在阴风中悄然熄灭。
我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一动作,可属于念冰的烛光始终没能再度亮起。
“林笙,别徒劳了,念冰已经走了。”
这时,念夕朝走了上来,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悲色,“念冰是在她母亲死后才出生的,本身就是一个阴气极重的阴生子。可现在她先是被鬼道之术反噬,导致阳气散尽,紧接着又遭了你们符道门人的净煞符阵攻击,三魂七魄都遭受了重创。我虽然勉强将她破裂的魂魄聚合,但也只能保证她能够平安步入阴间转世投胎,却已无法让她再生还阳……”
念夕朝的这番话,将我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彻底破灭。
“那……那她还有没有可能,以别的方式留存在这世上?”
我哽咽着朝念夕朝问道,还是无法承受眼前的一切。
念夕朝的眼神里流露苍凉,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念冰的阳气已经散尽,她的身体终究会有走向腐朽的一天。如果我强行把她的魂魄留在阳世间,那么她要么化作孤魂野鬼,要么和其他修行了鬼术的鬼道人一样,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这样的活着,是我和她都无法接受的,也只有转世为人,对她而言方是最好的解脱……”
听了他这话,我的心里一阵黯然。
可悲痛中的念夕朝,并没有对同样悲痛的我多行安慰,他走了上来,将一件寿衣交给了我。
这件寿衣通体红色,上面还印着一个白色的囍字。
“林笙,念冰在死前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她说她在你这第一次找到了家的感觉,你是唯一给她温暖和安全的人,也是她这一生中第一位家人,可你们并没有一个完整的婚礼。身为她的爷爷,我必须在她步入阴间之前,了却她最后的一个心愿。”
念夕朝对我这么说着,不觉已老泪纵横。
我没有做多言,当即接过了这件曾经让我避之不及的红寿衣,穿在了身上。
我伸出手,将念冰从棺材里抱了出来,随后对念夕朝说道,“冥媒正娶夫莫弃,阴阳两隔妻不离。爷爷,劳烦您为我和我的妻子主持婚礼。”
念夕朝点点头,随即掐着手诀念起了法咒。
伴随着一阵衣服的撕扯声,我看到念冰的嫁衣中有一根根的红线抽离了出来,这些红线在风中飘扬着,随后如一条条长蛇般牢牢缠住了念冰的身体。
而已然沦为死人的念冰,却是在这一根根红线的控制下,犹如一个提线木偶般,跌跌撞撞站了起来,红盖头也重新遮上。
做完这些后,念夕朝坐在了一旁的棺材上,一声高呼:“夜半阴时迎来客,新郎新娘且入堂!”
随着念夕朝一声话,缠在念冰身上的红绳再度拉近,念冰的身体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我的旁边。
“一拜家门谢天地,月老树下定今生!”
念夕朝手中掐诀,一把纸钱在他近前冒起了熊熊火光。
在他的控制下,念冰的身体缓缓转过了身,和我一起朝着鬼镇所在的方向跪地叩拜。
“二拜正庭敬高堂,祖荫赐福佑新婚!”
念冰的身体再度转头,和我一起面向了念夕朝,再度叩首。
“三拜佳人结良缘,三生石前子同归!”
我转过了身,念冰也转过了身,随后我们相互对拜。
“礼毕,新郎新娘且饮茶!”
说完这句话,念夕朝走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两个茶杯。
随着他的指甲划过,念冰的手心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丝丝鲜血随即淌入了杯中。
随后,念夕朝如法炮制,又将我的血接入了另一个杯子里。
做完这些后,念冰端起了那杯淌着我鲜血的茶杯,在红线的牵引下缓缓将杯中鲜血喝下。
而念夕朝看着我,也把淌着念冰鲜血的杯子朝我递了过来,“林笙,喝过这盏交杯血,你俩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从今以后,她的灵位得入你家祠堂,她的名字得写进你家族谱,你这辈子必须始终奉她为妻,不得再娶,你可愿意?”
“爷爷,您莫担心,念冰虽然走了,但我始终从一而终。”
我没有犹豫,当即饮下了这杯血茶。
念夕朝悲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然,随后说道,“念冰已故,虽然无法与你共入洞房,但也应该由你送她入棺,送她走完最后这一程。”
听了这话,我朝着一旁的棺材看了眼,心里顿生悲凉。
刚刚步入新婚,可转眼却又亲手将妻子埋葬,个中痛苦不知作何言说。
我的身体微微一抽搐,点了点头,重新抱起了念冰,将她放入了棺材中。
我再度掀起念冰头上的红盖头,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我不敢再多看念冰一眼,随即在泪水中为她盖上了棺盖。
然而,就在我打算肆无忌惮放声大哭一场时,一阵轻响却忽然从我旁边传来。
我回头看去,却见那根预示着念冰本命的蜡烛,此时却‘蓬’地一声,闪烁出了昏暗的烛光。
念冰的烛火……重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