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慧难的这一举动,我没有阻拦,随后跟上来的慧德他们也同样没有上前制止。
因为我们很清楚,慧难的信仰已经崩塌,或者说他的佛心已经被彻底摧毁。
苦苦守了二十年的卧禅寺,却化作了养尸地的一部分,苦等了二十年的主持方丈,原来是养尸地的主人。
他在阴气侵蚀中沦为鬼道,已注定与佛无缘。善心未泯下,他又不得不选择欺师灭祖,帮着我们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授业恩师,毁掉了他二十来年的心血。
若继续留存人世,那么他注定也只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圆寂于山火对他而言或许也是最好的解脱。
“林笙,刚才他和你说了什么?”
这时,慧德高僧走了上来朝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只是让我们一路珍重。”
话落,我的心里颇为沉重,我的余光朝着王泉慧德戴明轩三人瞟了一眼,想着这段日子来与他们三人的同生共死,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慧难的这一死后善言,究竟是因为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是纯粹为了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慧难是个苦命人,不愿负佛门却负了恩师,不愿负恩师又被拒之佛门之外,进退之间皆为苦海,唯有圆寂方成彼岸。”
慧德高僧如是言,随后默默念起了佛经,为浴身火海的慧难超度亡魂。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三天,一场大雨无期而至,浇灭了山中缭绕不息的大火。
而在这三天里,我们也暂留在了落花村中休养伤势,待到四人皆无大碍后,便起身向村长提出了辞呈。
大火烧山,虽然不曾祸及村中,但也对他们造成了不少的损失。可当察觉到山中阴气确实已经消散后,众人依旧感激万分。
在众多村民的相送下,我们一行四人随即启程,来到了先前暂行落脚的镇子。
在这一来一回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天,戴明轩停在镇中的宝马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后,我们便坐上了车,打算返回潜龙镇,将此地所发生的事儿告知给暮行舟。
然而,慧德高僧站于车前,却迟迟不曾步入车中。
“慧德大师,你还愣着干什么呢,上车赶紧回去了!”
王泉摇下车窗,朝慧德喊了一句。
“阿弥陀佛,出家之人出行理应俭朴,乘坐豪车未免有失古礼。”
慧德这么说了句,却突然变得有些神棍了起来。
听了这话,王泉笑了,“大师,您是记性不行了还是脑袋换掉了?我记得你之前坐车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哦,看来是老衲迷糊了。”
慧德似乎恍然大悟,却也不再有多言,当即跟着我们上了车。
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我们终于在次日黎明时分来到了黄河古道,回到了久违的潜龙镇。
可我们刚从河边下车,便立即有一个年轻僧人从河边的船上走了下来,来到了我们近前。
这个僧人法号智明,先前念冰来找我时,就是他负责为念冰撑的船。
“弟子智明见过师叔!”
智明双手合十,朝慧德恭敬说道,“师叔,昨日住持方丈已如期启程离去,还请您速速归返寺中,暂替方丈主持寺中大局。”
“凡……凡尘方丈离开了?他们这是要去往何处?”
慧德高僧微微皱起眉头,朝后者问道。
智明看向了慧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莫名,“师叔难道您忘了,住持方丈一早就答应过念冰施主,要带她去寻找自己的宿命,而昨天便是他们启程的日子。”
“哦,原来如此,老衲近日琐事缠身,却也将方丈这一交代抛之脑后了。”慧德高僧如是言。
寻找念冰的宿命?
听了这话,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小师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凡尘法师带我媳妇去了哪里?”
智明笑了笑,却是和我卖起了关子,“这事儿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主持方丈离开时曾告诫过我们,不得向你提及他们的去向,到时候要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惊喜?
听了这话我一阵哭笑不得,这出家之人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哑谜了?
可他既然不愿多言,我也不好再行多问,有着凡尘庇护,我对念冰的安全多少还是放心的。
“既然寺中要务在身,老衲便不再贵地久留,假以时日再行相聚。”
慧德高僧双手合十,随即朝我们提出了辞呈。
在智明的带领下,慧德高僧随即踏上了船,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泛泛黄河间。
慧德走了,我们也随即回到了镇子里,而暮行舟已经等候良久了。
来到议事堂后,我们随即将佛陀山所遭遇的种种,都详细地朝暮行舟告知了一遍。
当得知那养尸地的主人竟然是我的血仇后,暮行舟却并没有显得有过多意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王泉,为师问问你,你真的确定凡念已经死了吗?”
暮行舟突然问道,却是让人倍感莫名。
王泉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错愕,随后点了点头,“弟子确定,我是亲眼看到他的无头身被慧德大师化为肉泥,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暮行舟摇了摇头,“我问的并不是他的肉身,而是他的灵魂,你是否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了?”
“师父……当时养尸地中阴气太重,我只见他身躯被毁,却没过多留意他的灵魂存灭……”
王泉的身体微微一颤,当即抬头看向了暮行舟,“师父,以您的意思,莫不成您觉得凡念并没有死?”
暮行舟没有直接回答,却是对他说道,“王泉,你也是我的得意门生,此次你们前去养尸地,既是匡扶人间正道,也是去雪耻复仇。可敌人真正意义上的消亡并不只是他的肉身,更重要的是他的灵魂。而你身怀阴阳道法,却不曾第一时间动用道法感知他灵魂存灭,这是断不可犯下的错误,若万一有所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这些话的时候,暮行舟的目光始终是落在我身上的,他训斥的虽然是王泉,可教导的却是在一旁的我。
毕竟对付凡念时我也在场,也只是凭借肉眼断定了凡念的死去,但对于他的灵魂是存是灭,却并没有过多关注,而先前在对付念天明的时候,我就犯下过同样的错误。
对此,王泉当即承诺谨记教诲,而暮行舟的脸色时阴时晴,一时却不曾有言语,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