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林笙!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故人?仆人?或者说……是我的丈夫?”
妖花妖娆间,彼岸朝着我看来,她的面容妩媚依旧,可声音当中却留存着一丝愠怒,一丝杀意。
彼岸,就是聚魂棺中的那具浮尸,或者说是聚魂棺真正的主人。
之前陆消川曾说过,寄生在我和他体内的冥鬼,其实都是来自于聚魂棺中。
而在冥鬼与彼岸之间,显然存在着某种我所不知的灵魂联系。
刚才彼岸之所以对我动手,目的并不是要杀我,而是想借着我的一滴血,引得我体内冥鬼自行觉醒,帮助她从佛门封印中逃出生天。
而现在,她已摆脱桎梏再现世间,她的记忆似乎也已经苏醒,俨然化作了和我当初在古道门时所看到的模样。
一股比先前更加具有危险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而出,以至于凡尘法师和念夕朝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极度难看。
在彼岸的一眼之中,我体内的冥火再度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冥鬼的意志也随之变得越发强烈,随时都要将我取而代之。
我不敢回应她的这番话,连忙念诵起了佛经,在阵阵佛力的度化下,躁动的冥鬼终于得到了平息,重新归于平静,却也让我背后冒起一阵冷汗。
“阿弥陀佛,原来施主是为阴间来客,身为阳世僧却待客不周,真是失敬,失敬!”
这时,凡尘法师双手合十,忽然如是言。
“老秃驴,你倒还有点眼光,刚才林笙的那一缕阴火,让我摆脱了你的禁锢,也让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彼岸看向了凡尘,“既然你知道我来自阴间,不知可知晓我来自阴间何地?”
凡尘法师沉思些许,说道,“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间,花叶两相错。姑娘身上所盛开之花瓣,想来便是忘川河畔彼岸花。你名为彼岸,花为彼岸,定然是从忘川河畔来,并且执念深种。”
阴间来客?
听了凡尘这话,我的心里不禁万分骇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彼岸现身阳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又会被囚禁在聚魂棺中,沦为阴离门主陆消川的一件绝顶法器?
而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聚魂棺是两百年前由阴离门前任门主冒死从古道门覆灭之地带出来的。而陆消川之前也说过,寄生在我们体内的冥鬼,其实也都来自聚魂棺,是来自阴间的魔……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原本已经复杂的事情,此时却变得更加波诡云谲起来。
带着这一想法,我看向了彼岸,可彼岸正凝视着凡尘,来自她的声音正在狂风中飘荡。
“凡僧,我已不愿再起杀伐,只是想了去人间红尘事,做我没做完并且该去做的事情,还请你莫要阻拦。”
“阿弥陀佛,老衲不问你为何来人间,也不问你与当年道门覆灭有何渊源。但人间不欢迎阴间来客,你善也好恶也罢,你终究为魔,步入人间便是人间一大隐患。道门太平日久,无法允许你这样的变数存在。”
凡尘法师脸色罕见的凝重,朝彼岸如是言。
听了这话,彼岸的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哦?可如果我非要留下来呢?”
“若想留下亦无妨,只是还得委屈施主归入佛门,于青灯古佛下长做修行。”
“哼,好大的口气,刚才你倾尽全力尚且不能封印于我,现在我已觉醒,你又有何本事再与我斗?
话落,彼岸朝着岸上的凡尘法师伸出了一根手指,一股蓬勃的鲜血当即从她身后喷发而出,朝着凡尘席卷而来。
只见那鲜血开始迅速演化,不过眨眼间便化作了一朵直径数米的彼岸花,一根根由鲜血所化的尖刺也从花瓣之中纷纷探出。
看到这一幕,凡尘法师面色极为凝重,他当即双手合十,大量金色的佛血从手心间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化作一道掌印直迎了上去。
可是,这缕先前曾将彼岸镇压的佛血,此时在接触到那彼岸花的瞬间,却是犹如石沉大海般顷刻间被湮灭,大量的佛光在花中阴气侵蚀下灰飞烟灭。
彼岸花几乎毫无阻拦的就抵达了凡尘法师的近前,一根尖锐的长刺从花瓣之中飞出,朝着凡尘法师迅速飞来。
凡尘法师的脸上露出一丝惊骇,慌忙朝着一旁躲避,可饶是如此,这根长刺还是洞穿了他的双掌。
凡尘当即发出一声痛哼,脸色瞬间化作煞白,浩瀚的佛力犹如决堤的洪流般,不断从他破碎的手掌间散逸而出。
可彼岸似乎杀凡尘之心已决,那道彼岸花继续迎面而来,细长的花瓣接连绽开,犹如血盆大口般就要将凡尘彻底吞噬。
“不好!”
这时,念夕朝一声不妙,身上的五行之力开始涌动不息,他当即拦在了凡尘的近前,炽热的目光之火从双眼中喷发出来,也朝着那彼岸花袭去。
目光之火,蕴藏着至刚至阳之气,可此时的念夕朝,似乎和彼岸已经有了一道深如鸿沟的差距,目光之火刺入花中的瞬间,却是眨眼便被无尽的鲜血所熄灭,而这朵彼岸花也在这个时候抵达了念夕朝近前。
噗!
一道细长的花瓣在念夕朝的胸前掠过,他的整个身体当即被拍飞而起,重重地撞飞在了十米开外的一根石柱上,顿时鲜血淋漓。
“我本不想杀你们,可你们却一再辜负我的仁慈,我也只能顺你们的意当一回魔了!”
彼岸一声怒喝,那朵彼岸花继续往前掠去,再度朝着凡尘袭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我的瞳孔紧缩,当即化作冥鬼冲了上前。
我虽然打定了主意两不相帮,但此时彼岸杀念已起,我若再不出手,只怕凡尘和念夕朝真要死在她的手中。
“林笙,让开,我待会再找你算账。”
彼岸的双眼猩红,声音里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温和体贴,却是充满了怨念和杀伐。
“彼岸,咱们有话好商量,没必要……”
嘭!
没等我把话说话,一股鲜血却从花中迸发而出,重重地轰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身体立即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石阶上。
“凡尘,念夕朝,你们骗我、意图封印镇压我,我都没有与你们计较,还一再对你们释放善意。可你们却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对我施以挑衅,真是罪不可赦!”
此时的彼岸与先前俨然判若两人,道行也伴随着彼岸花的出现一跃千里,原本还能与她平分秋色的凡尘念夕朝,却在转瞬间成为了任人宰割的蝼蚁。
嗡、嘛、智、牟、耶、萨、列、德……
可是,就在彼岸将要出手,彻底诛杀凡尘念夕朝时,一阵震耳的梵音却从她头顶上空响彻而起。
紧接着,有万丈佛光忽然自长空落下,直袭当场。
这股佛光之中,蕴含着一股比凡尘更盛百倍的佛威,原本势不可挡的彼岸花,在这一佛威镇压下,竟是顷刻破灭,化作血水溃散当场。
突然的一幕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而彼岸脸色一变,却也停下了手,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天空。
原本乌云迷雾的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耀眼的阳光当即透过云层的裂痕照耀人间,一个老僧的虚影随即从空中显露,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这名老僧身穿紫金袈裟,他的左半边脸丰腴慈善,白眉风中微扬,俨然仙风道骨相,右半边脸却枯槁萎缩,一道道深长皱纹纵横交错,仿若已近垂暮。
他的身体悬浮在空中,在阵阵清风中发出阵阵虚晃,应该是动用了某种佛门高深道法,将自己的一道虚影投射到了遥远之外的悬河寺上空。
“弟子凡尘,拜见枯荣师尊!”
随着这道老僧虚影出现,凡尘法师抹了一把鲜血,艰难地跪了下来,朝着来人施以最虔诚的礼拜。
而周围四散逃去的众僧人,此时也纷纷停了下来,朝着那道虚影顶礼膜拜。
我吃力的从地上站起,扶起了一旁重伤的念夕朝,而后者看向空中的那位老僧,眼神里充满惊骇。
“凡尘,眼下局势已非你能左右,而今你已尽职,且先退去吧。”
高僧无言,可袅袅梵音响彻而起,庄严而又洪亮。
“有劳师尊,师尊还需谨慎。”
凡尘法师从地上站起,缓缓朝着黄河之外退去,而念夕朝也随即会意,拉着我远远的离开了黄河边畔。
“这位大师,你是何人?”
彼岸抬头看向了那个半枯半荣的老僧,却是收起了先前的蔑视。
“阿弥陀佛,老朽法号枯荣,乃天外山觉禅寺住持,亦为凡尘之师尊,此番冒昧前来,还望施主莫怪。”
这个叫枯荣的大师这么说着,虽然声音中依旧保留着佛家人的和煦,可浩瀚的佛威却不断从他身上散发而出,引得下方黄河之水汹涌咆哮。
觉禅寺枯荣大师?
听了这话,我不禁一愣。
之前我曾听爷爷说起过,道门之中共有五大宗门。其中天行门主掌天下走蛟龙脉,隐山门掌控五行之道,悬棺门代表世间佛道,阴离门是为尸鬼之主。
而除了这四者之外,还有另外一大势力名为佛门。
经历两百年前的古道门巨变,如今的佛门也已剧变,而所谓天外山觉禅寺,已然是佛门泰山北斗。
若按照道门的辈分来算,觉禅寺枯荣法师便是如今佛门之主,和沉江客陆消川等门主是为同辈中人。
可我没有料到,像他这般佛门至尊般的存在,此时竟会现身于此。
“女施主,你本为忘川河畔一缕怨念,人间并非你归处,今已苏醒,理应归入阴间,何苦人间彷徨?”
枯荣大师微微颔首,看向了屹立水面的彼岸,洪亮的声音响彻黄河古道。
彼岸发出一声冷哼,“大师,你们人间发生了什么我管不着,我想做什么也希望你们莫要过问,待我想归去时,我自会归去,无需尔等再三劝说。”
“阿弥陀佛,自古以来佛魔不两立,施主若不归去,那么老朽只能送施主归去。”
“哼,你若是本尊莅临,我倒惧你一分,可眼下到来的只不过是你一道法相,又能耐我何?”
彼岸的脸上终于流露一丝愠怒,只见她秀手轻轻一挥,一朵看似娇艳的彼岸花出现在了她的手心,立即爆发出一股浑厚的阴气。
阴风凛冽间,这朵彼岸花迎风见长,一根根细长的花瓣眨眼间便化作了数米之长,一根根尖刺从花瓣上探出,犹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一般,朝着枯荣大师吞噬而去!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见彼岸二话不说直接发起攻击,枯荣大师口喊佛号,原本虚幻的身体当中爆发出万丈佛光,这些佛光不断交织融汇,最终化作了一尊高达十丈的金色古佛。
随后,古佛伸出了手,一道蕴含着无尽佛威的掌印朝着下方轰然落下,与那恐怖的彼岸花发生剧烈激撞。
掌印在和那彼岸花相触后,立即爆发出万丈佛光,这些佛光犹如一柄柄利刃般,将那彼岸花洞穿开一个个硕大的孔洞。
“草木有尽时,有荣亦有枯!”
随着枯荣大师声音再起,一轮七色的光晕立即出现在了那古佛的身后,散发出璀璨的光华。
这缕光华之中,赫然蕴藏着一股沧海桑田的气息,一经照耀在那彼岸花上,那一根根细长的花瓣竟然开始迅速枯萎凋零不断翻卷,大量的阴气从中散逸而出,最终化为枯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