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我们的面,于伟没有隐瞒,也无从隐瞒,堂而皇之的告诉了我们他杀妻弑父的起因经过。
于伟告诉我们,之前的玛莎拉蒂醉驾女,也就是孙倩,是他交往多年的红尘恋人,二人前不久已订婚并约好了婚期。
如果没有意外,今日和于伟一同步入婚姻殿堂的本应是她,而不是陈世新的女儿陈芳。
可是,意外却偏偏发生。
九年前,于泽生因为不满足于于家当下的财富,却是背着佛门前去了附近的一个山村,请得陈世新出山,让他为于家供养了一招财猫,将其放入别墅的地下室中,以求风水安定财运亨通。
受到这招财猫的庇佑,于家的生意从此顺风顺水,家业也迅速扩大,短短九年便成为了洛河市首富,羡煞万人。
而就在半个月前,于泽生眼见招财猫九年之期将至,便带上重金再去拜访陈世新,请他化解招财猫的煞气。
陈世新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作为条件,于伟必须娶他的女儿陈芳,让她迈进于家的门。
只因陈芳对于伟一见倾心,而她的父亲自然也乐得顺水推舟,成女儿百年之好。
可于伟心系孙倩,对于这一桩突然的婚事果断予以拒绝。
所以,他想绕过陈世新,请凡心法师出山化解招财猫之患。
毕竟招财猫之患,也仅仅只对俗世人构成威胁,可在凡心这般大人物眼中,却与草芥无异。
可父亲却舍不得这些年来招财猫所招来的财运,甚至还妄想着让陈世新再为于家供养一只新的招财猫,让未来于家的财富地位得以更加巩固增进。
而这,才是于泽生最看重的东西,儿子娶什么女人,对这女人是否有感情在他眼中并不重要。在他看来,婚姻也好生活也好,一切都得以于家的将来为重。
在父亲的强权下,于伟虽心中万分不甘,却也不得不选择答应,最终抛弃了孙倩,和陈芳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今天,是他和陈芳的婚礼。
而在婚礼即将开始之际,孙倩开着自己送她的那辆豪车来到了于家,恳请于伟回心转意,不曾想却受到了于家以及陈家的万般羞辱。
最终,孙倩在一番大醉后含泪离去,于伟想去追她,却被父亲拦住了。
父亲警告他,如果他今日胆敢迈出家门一步,那么从此以后,于家的事业便与他没有半分钱关系,未来于家的家产也都将由他弟弟继承,而他将一无所有。
于伟的弟弟,是一个才不到三岁的孩童,是父亲与继母所生。
也正因为这个弟弟的诞生,父亲将自己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将他视作了家族的希望。
而于伟这才意识到,从小帮着父亲打拼家业的他,在父亲的眼里已成了累赘,成了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甚至抛弃的工具。
至此,于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人格也在此扭曲。当孙倩再度打电话给他时,他毫不犹豫迈出了门,并且因此埋下了杀心。
而之后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
将这一切托盘而出后,于伟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他看着凡心法师,整张脸因为持续的狂啸变得僵硬而且扭曲。
“师父,在我很小的时候,您曾教诲过我万事要秉承初心,随心而来,随遇而安,莫得强求,莫须嗔怒。弟子一直谨遵您的教诲,可最终弟子却活成了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在家族的意志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样子!”
“可凭什么!?凭什么陈芳说一句她爱我,我就得抛弃自己所爱非她不娶?凭什么我的人生我自己无法做主,却要在他人的一言之间轻易摧毁?”
于伟发出声声咆哮,像是在质问着凡心,也像在质问自己,更像在质问躺在地上已成尸体的父亲。
“所以,我在那时候便对周围所有亲人动了杀心!在婚礼结束后,我找来了自己用鲜血培育长大的灵猫,指使它杀死了陈芳,又杀死了我的弟弟!事后又将这两条人命栽赃给了陈世新,责怪他迟迟不肯化解招财猫之患,使得招财猫提前出棺害人害己,并以此为理由将他当场处决!”
“哈哈,哈哈哈!只可怜我的父亲,他竟然将我的话信以为真,真以为招财猫提前出棺,结果傻乎乎地跑来了地下室打开了棺材,引得真猫出棺杀及己身!”
听了这话,身为看客的我一阵唏嘘。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而一场杀妻弑父的灭门案,其中也充斥了太多的潜在矛盾和利益冲突,只是于伟的这一做法,终究太过偏执扭曲,即便他再如何解释,也难洗清他的罪孽。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善终。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想起了当初的戴明轩,只因严世宽要他死,他不得不择日而亡。
可是,这一守旧顽固的封建礼教,也仅仅只能存在于道门之中,在俗世之中却已难以适用。于泽生欲图继续奉行这一礼教,换来的则是于伟极大的抵触,最终反噬其身。
听了他的这一叙述,一旁的念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朝着她看了一眼,发现她身上原本涌动的佛光渐渐消退,淡淡的阴气再度从她身上侵扰而出,她的双眸也在这一刻逐渐化为黑暗。
这时,念冰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所及,她牵强笑着摇了摇头,以示无碍,这才让我稍稍宽心些许。
而于家的事情,父子相残也好,手足相残也好,夫妻相残也罢,和我并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也无心掺和到这是非当中来。
毕竟我只是一个过客,是受邀顺道前来凑个热闹,并不愿因此而惹上一身骚。
“于伟,既然你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已托盘而出,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带着这一想法,我深深吸了口气,朝于伟问道。
于伟抹了抹脸上的鲜血,点了点头,却是显得毫不在意,“子弑父天当诛,手足相残天理难容,谋害家妻罪无可恕!我今日所造之杀孽,无论在俗世还是在道门,都难逃一死!”
“可我并不后悔,我的初衷只是想和孙倩在一起,可他们却执意要我娶陈芳,是他们把我活生生逼成这样的!”
说着,于伟朝着凡心法师跪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他。
在这整个过程中,凡心法师一直不曾言语,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于伟。
于伟是凡心的俗家弟子,弟子犯错,自然得交由师父惩戒,我等身为外人,自然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阿弥陀佛,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在我们的注视下,凡心法师发出一声叹息,面露悲彻,“孩子,你走到今日,变得如此偏执扭曲,错不在你,在于为师。为师当初若不赐富贵于你家,若将你带入寺中虔诚修行,你也不会踏上这条不归路。”
听了凡心这话,于伟的身体微微一阵颤抖。
这个弑父杀妻的恶魔,在面对凡心时终究保留了最后一丝敬畏,“师父,此事不怪你,只怪弟子意难平,遂生魔念,后生杀心,再造杀孽!弟子自知罪无不赦,还望师父赐死,以正视听!”
对此,凡心法师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他说道,“孩子,若是你的弟弟还活着,那么贫僧杀你自是不会有一丝犹豫。可是,你的祖父于我有一饭之恩,而今他早已仙逝,偌大的于家便只剩下你一个后人。你虽罪当诛,可我又怎忍心亲手断送恩人的香火传承?”
凡心的声音里充斥着悲痛和无奈,也流露着杀念和不满,可他的意思却是不明而喻。
凡心并不打算追究于伟的罪过,也不打算将他依法处置,只因他是于家最后的意思血脉。
“阿弥陀佛,贫僧终于明悟,为何住持方丈于我法号凡心,而今人间苦行,又让贫僧随赴人间了!”
凡心一声叹息,随后朝着于伟看去,“只因我凡心深重,虽修得无上佛法,却始终摆不脱贪、嗔、痴、妒、慢、疑六念,就连教出的弟子也莫过于此。”
“而今,你所行之杀孽,背后之骂名,就尽且由为师承担吧!”
话落,凡心法师双手合十,默默念起了法咒。
一时间,浩瀚佛光从他的身上涌动而出,照耀于整个地下室,照耀于整个于家庄园。
我的意志顺着这股佛光看向外界,却见屋中的众多仆人,以及屋外看热闹依旧不曾离去的宾客,眼神却在瞬间变得空洞无神。而这一空洞只持续了片刻便恢复如初,可所有人的眼里却也因此莫名多了一丝迷茫,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佛光还在不断弥漫,那流淌于客厅中,流淌于房间里,以及眼前地下室中的鲜血,却也在佛光净化下逐渐消散,陈芳、陈世新、于泽生,以及于泽生的次子的尸体,也在佛光中支离破碎,最终化为了灰霾飘飞出屋,落在了屋外的四座花坛中,化作了无名骨灰冢。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凡心,忽然有些不认识他了。
佛光之下,凡心竟然在帮于伟毁尸灭迹,甚至还动用无上佛法,抹除了在场所有人眼下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