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仰躺在床上,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即便知道安眠的药物对她没有任何效果,她还是把它吃掉了。
值班护士对她的顺从极为满意,离开了她的房间。
等到房间里回归寂静,她在猜测今晚那个男病人会不会来,什么时候回来。
陆景深打发了值班护士,推开病房的门,踏进走廊。今晚的走廊依然寂静,只听到“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他并不知道这种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感觉并不是很好。不管他走到哪里,那种声音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他走上楼梯,踏上四楼,在女孩的门前停滞了。
女孩果然不喜欢灯光,她的病房还是一片黑暗。
平复了一下情绪,他搭上了门的把手,打开了病房的房门。
他放轻脚步,走进了病房里,站在女孩的病床旁边。
她今晚并没有坐在病床上,而是仰躺着,薄薄的被子严严实实地盖着她的身体,只露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女孩听到了声响,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在陆景深的视角里,他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他总感觉,有人在注视着他。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不是很好,他冷静地开口:“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女孩慌忙地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脑袋,她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看不见。”
陆景深沉默了一会儿,不觉间,他变得有些急躁。他并不擅长与人类的小孩沟通,基本上,他确实不明白这些小孩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盯着他看。
女孩没有听到陆景深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她偷偷地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次还是要带我走吗?”
女孩没有听到陆景深的回答,女孩有点着急,她一板一眼说道:“我还是不会和你走的。”
她在这里,是要完成她的使命。
陆景深静了数秒,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是要来带你走的。”
女孩的双脚缩了一下,铁链突然发出了难听的声响。
陆景深意识到,女孩的心理应该产生了波动。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女孩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陆景深语调平和地说道:“我是来送你礼物的。”
“什么礼物?”女孩好奇地问道,她入院以来,从来没有人送她礼物。她一直觉得,她不需要这种东西,她生硬地说道:“我不需要礼物。”
“可是,人类小孩生病住院的时候,长辈都会送给她礼物,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会送给你什么礼物吗?”陆景深顿时觉得有些头疼,果然,他不喜欢别扭的小孩。
“我不是人类小孩,我只是一个……怪物。”女孩愣了一会儿,垂下了眼睛。
“那么,小怪物。”陆景深顿了一下,“你不想知道我会送给你什么吗?”
“我想知道。”女孩立即说道,只是,她不知道她有没有权利得到他人的礼物。
陆景深从游戏币里拿出了一个很丑的娃娃,这是杜秋童心泛滥之后,在夹娃娃机里夹出来的。他对他的展现出来的实力并不满意,把娃娃送给了他。
陆景深没有想过,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女孩紧紧地把娃娃抱在怀里,似乎很喜欢这个礼物。
可几秒钟后,女孩又把娃娃还给了他。好像这个娃娃已经不是她心爱的礼物,而是一件烫手的山芋。
“你……不喜欢吗?”陆景深更烦躁了,但他还是耐住了性子,轻声问道。
女孩怔了怔,否认道:“不是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把它还给我,你看到它的时候,明明很开心。”陆景深直视着她。
女孩的脸更苍白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她根本不配接受陆景深的礼物。
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不配。
她不得不另找借口:“如果约翰医生知道我接收了别人的礼物,会不高兴的。”
“约翰医生是谁?”陆景深迅速地抓住重点。
“他是我的主治医生。”女孩轻声说道
“是那个伤害你的人吗?”陆景深想起来女孩身上的渗血的纱布。
“他不是在伤害我,他只是在【审问】我。”女孩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她不会承认,这是一种伤害。
“他为什么要【审问】你?”陆景深很不理解。
“因为我的身上背负了很多罪孽。”女孩闭上了眼睛。
陆景深静在那里,不说话了。
“你生气了吗?”女孩没有听到陆景深说话,有些慌张地问道。
“没有。”陆景深的眼神下移,避免与女孩的视线接触。
女孩咬着下唇,内心很不平静,她习惯这种情绪被人牵动的感觉。
陆景深把娃娃收进游戏币里,礼物没送出去,这让他感觉到有些沮丧。
“我要离开了。”陆景深冷静地说道。
“我知道了。”女孩的手指蜷缩起来,她很紧张,只不过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有什么资格挽留他呢?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陆景深还想继续努力一下,至少可以知道她的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女孩不能理解。
“我们聊了那么久,应该可以成为朋友,朋友之间是可以交换名字的。”陆景深慢悠悠地说道:“我叫陆景深,景色的景,深浅的深,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女孩失望地说道,没有人想过要给她取名字,陆景深是第一个。
陆景深抿唇,诧异地看向她。
“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女孩的眼神里带着期望:“如果你给我取名,我就有名字了。”
陆景深很是头疼,他不知道该如何给女孩取名。
“不行吗?”女孩垂下头。
陆景深若有所思:“我有一个朋友很擅长给孩子取名字,我想先去询问他的意见。”
“那……”女孩发现陆景深没有直接拒绝她,继续问道:“你明天还会来吗?”
“我会来,还会带着我的朋友一起来,可以吗?”陆景深沉下声音,他在询问女孩的意见。
“他们会喜欢我吗?”女孩听到陆景深会带其他人来,本能地有些害怕。
“会的,他们都会喜欢你……”陆景深的语气很轻,生怕惊吓到她。
“可是我还是不想和他们见面。”女孩本质上还是胆小怯懦的,她不想和除了陆景深之外的人见面。
“那好吧,明天我一个人来。”陆景深的眼皮突突地跳,他知道这件事不能着急,但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他必须迅速和女孩建立关系,逼她在两者之间做出决定。
女孩紧咬着下唇,觉得她应该让陆景深失望了,她不应该这么胆小的。能成他的朋友,应该是很好很好的人吧。
“我先走了。”陆景深没有等女孩反悔,只是轻声告诉女孩他要走了。
女孩听到了关门的声音,知道人已经走了。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她好像有点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十天】
清晨,陆景深,杜秋、时桑在饭堂吃着早餐。
“你说什么?要给女孩取名字?”时桑把碗里的粥喝完,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个人,连名字都没有。
“她没有父母吗?取名这种事情,应该交给父母吧。”杜秋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帮一个女孩取名字,实在是太奇怪了。
陆景深迅速地扫了一眼他们的脸,正色道:“她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极度的偏差,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人类,而是游戏的设计者为了赎罪投放到这个副本的怪物。所以说,她没有父母,也不存在名字。”
“那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玩家,副本npc,还是一个怪物?”时桑的心脏猛地一抽,她实在是不太能够理解,这个副本里的东西已经大大超出了她能够理解的范围。
她现在只知道,他们只剩下四天时间,如果四天之内,他们还是不能让女孩自愿走出病房,他们的任务就算失败。
而他们的领头,好像并不着急把女孩弄出来,而是让他们一起思考,该给女孩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她不是应该叫周晚儿吗?你不是说她和周绪之长得非常相似。如果我们猜得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周绪之的妹妹。她本来就有名字,为什么还要我们取?”杜秋的脑袋就像是一团浆糊。
陆景深摇了摇头,并不同意杜秋的看法:“准确来说,她并不能完全称之为周绪之的妹妹。”
“为什么?”杜秋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她已经忘记了。”陆景深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她已经完全忘掉了她身为周晚儿的全部记忆,她忘了她的名字,忘了她的哥哥,只记得她是来赎罪的。”
“所以,她连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只记得需要赎罪?”时桑算是理清了一些思路。
“是的,虽然我并不能理解,但现实情况就是这样。所以,我们第一步就是要让她认识到自己是一个人类。至少应该有一个人类的名字。”陆景深心平气和地说道。
“确实,如果她一直认为自己只是这个副本的npc或是怪物,一定不会和我们走的。”时桑同意陆景深的看法。
“所以,我们应该取什么名字呢?”杜秋已经把脑海里所有象征美好的词汇都过滤了一遍,发现并没有适合女孩的。
“你们觉得小美怎么样,她应该挺好看的吧,美丽这个词真的很适合她啊。”时桑提议道。
“你不觉得你这个名字有些敷衍吗?”杜秋虽然取不出什么好名字,但还是觉得小美这个名字非常敷衍。
时桑干咳了一下:“那你们取一个好听的。”
“……我觉得小琴挺好听的。”杜秋想了想,他喜欢弹钢琴,很自然就想起小琴这个名字。
“我觉得小琴和小美并没有什么差别。”时桑毫不留情地吐槽:“陆景深,你觉得呢?”
陆景深回忆了一下女孩的样子:“你们觉得棉花怎么样,我觉得她的肤色很白很像棉花。”
“可以是可以,但取名字之后呢?该怎么样才能让她融入我们的队伍?”时桑还是没有忘记周绪之临死之前的嘱托。
“或许,我们应该送她一些自己做的礼物。”陆景深想得非常简单,只要是小孩子,得到礼物就会觉得很开心了。
他们总是非常容易满足。
“如果,她这次还是不收呢?她不是没有收你送给她的娃娃吗?理由还是约翰医生看到之后会不高兴。”时桑觉得棉花已经不会再接受他们的礼物了。
“可是,她在接过礼物的那一刻还是很开心啊。”陆景深出声反驳:“而且互换了名字之后,我们应该就是朋友了,她可以接受新朋友的礼物。”
“我们在医院里,该怎么给她准备礼物?”杜秋还是觉得陆景深的想法很不靠谱。
“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陆景深冷漠地说道,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快和棉花建立联系的方法。
“哥,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送礼物的提议不是你想出来的吗?”杜秋哭丧着张脸,他确实想不到很好的主意。
“送礼物这件事要用心。”陆景深盯着杜秋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就是,如果不是亲手做的,棉花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心意?如果我们的心意没有很好的传达给她,她根本不可能和我们离开。”时桑明白陆景深的意思,看向杜秋。
杜秋缓缓垂下头,其实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们在医院里,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局限了。
“早餐时间要结束了。”陆景深淡淡地说道:“太阳落山之前,你们一定要把礼物交到我手里。”
“我知道了。”杜秋头脑风暴了一下,着急地说道:“时桑,你能让纸鹤在医院里找找钢琴吗?我想让我们的小棉花感受一下音乐的力量。”
“……我试试吧。”时桑其实心里也挺没谱的,这么诡异的医院,真的会有钢琴这种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