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暮云信心满怀地站在岸边等候渡河进攻的最佳时机,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对残兵败马,气得拔剑就横在那人的脖子上,沉声怒道:“你们可是我精挑细选的二百精兵!竟然就这么全军覆没了!斥候呢?他们在前面埋伏着,斥候都没发现吗!”
那人留了一条命,却全身是伤,又因为出手失利,说话没了底气,满怀愧疚道:“他们藏匿得极为隐蔽,斥候也未曾发现。属下办事不利,请王爷责罚!”
赵暮云手中的剑狠狠压下去,眼看着将他后脖子压出血来又迅速止住动作,想着一下子折损了最为精干的二百人马,肉痛得脸都皱起来了,收了剑挥挥手道:“下去自领三十军棍!”
“是!”
绕道偷袭后方的计谋失算,赵暮云心里是又气又恨,恨不得立刻将贺家老小全都拖到自己面前来砍了,可同时又对贺家有些刮目相看,沉吟道:“这次偷袭被截绝对不可能是有人泄露机密,消息一来一回根本赶不及,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提早算到了!贺连胜那老头子老谋深算,他几个儿子也不弱,我们还真是要时时提防着他们!”
赵暮云如今刚过而立之年,家里倒也生了几个儿子,可惜年纪太小暂时还不成气候,与贺连胜相比,他只能安慰自己旗下的几位将军都十分忠勇,可堪大任,不然他就没有底气与贺家抗衡了。
帐中几位将军都对贺家这次偷袭颇为惊讶,想来想去似乎连续几步棋都被对方堵住了,每一次都让对方抢在前面,失了先机。
其中一名大将王治功抱拳道:“王爷,我们处处受到贺家制肘,并非弱于他们,而是比他们慢了一步,眼下不妨放弃安平,直接南下。贺家目前看重安平郡,不会急着攻打京城,我们可以抢得先机,占领京城,之后再北上征讨贺家。”
贺家攻打安平郡不用过长河天堑,明显比他们占据优势,若是他们再与之硬碰硬,肯定讨不了好。赵暮云想了想,只好点头:“嗯,吩咐下去,即刻拔营南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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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翎解决了赵暮云的的人,领着手下与多出来的二百匹壮马去了贺翦的大营。
贺翦对于他的到来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高兴地迎上去,听明他的来意愣了愣,脸上添了几丝懊恼:“我差点忘了赵暮云是个狐狸,以他的性子必定会声东击西,竟然没有想到派人去后面守着。幸亏二哥来了,不然凭借着尾部那些粮草兵哪里抵抗得了。”
“你这里要对付安平王呢,想到了也走不开。”贺翎笑了笑,问道,“怎么样了?说服了没有?安平王还是不肯投降?”
贺翦点头:“这里易守难攻,安平王占着地利一直紧闭城门,死都不肯降。二哥放心,越是这么个好地方,我就越要将它拿下,万不得已时,我会直接攻城。”
“攻城消耗巨大,能不攻就不攻,再等等。”
“嗯。”贺翦点点头,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不战而降。”
贺翎诧异道:“怎么?他们缺粮?”
贺翦摇摇头,朝远处的城楼上方遥望一眼,笑道:“安平王是个识时务的,看他在城楼上急得跳脚的模样,似乎是想要向我们投诚,如今把着门不开的并非他秦鸣山本人,而是他的儿子,安平王世子秦玉。”
贺翎了然点头,与他一起到阵营前方看了看,果然见到对面高楼上立着一个人,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样貌,但从气度上能猜出来,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安平王世子。
贺翎道:“你与他交过手么?”
“不曾。”
“可以试试喊他出来迎战,探一探他的底。若他真有过人的本事,那恐怕就是个有心气的,应该很难听从他爹的意愿,若他本事平平,说不定并非真心将我们拒之门外。”
贺翦诧异地看向他:“难道他另有目的?”
贺翎唇角一勾,神色间志在必得:“他们安平郡统共就一万兵马,难道还想争霸天下不成?而且安平王历代驻守北疆,也吃了不少苦,如今这世道绝对不可能还对那屡次易主的朝廷尽忠,头脑清醒点的就该择明主而栖。这秦玉如果不是个傻子,那就一定是在端架子,等着咱们给他开个好的价码。”
贺翦听了若有所思,忽而一笑:“难怪爹一直夸赞二哥,我这就去试试他!”
贺家五万兵马,除去粮草军,其余分批驻扎在四面城门之外,倒没有严防死守,不过是稍微盯着些,因为安平王不可能逃出城去,出去了他就无路可走,也不可能搬救兵,有实力如赵暮云的都恨不得将他收服,怎么可能还帮他?
贺家主力军驻守在东门,秦玉就一直在东门盯着,每回对方有人劝降他都无动于衷,这次远远看到贺翦带着两人纵马出营,知道他是主将,不由提高了警惕,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
贺翦带领左右两名副将在即将进入射程时勒停了马,抬头遥望着城墙上的人,扬声道:“秦将军,你们打算守着这么一座城池耗到水尽粮绝吗?不妨出来与我较量一场如何?我不伤你性命,你若是能将我击败,我贺翦立刻调兵回去!你若是不能伤我分毫,那就不要妄图以卵击石,还是趁早将城门打开的好,免得你城内百姓惶惶度日!”
秦玉听了精神一震,朝旁边的亲兵挥挥手,那亲兵长得膀粗腰圆,声音浑厚有力,高声应答道:“若我们将军能将你击败,你当真退兵?”
“我贺翦向来一言九鼎!”
秦玉双目亮起,抿紧唇想了想,正要答应,胳膊忽然被一把抓住。
秦鸣山瞪着他:“玉儿!你可别犯糊涂!贺家的儿子没一个是好对付的,他说不伤你性命,可没说不伤你分毫!就这么贸贸然下去,万一受伤了可怎么办?”
秦玉朝他笑了笑,眼神坚毅:“爹,总要试一试。我看他言语极有分寸,交手的时候应该也不会趁人之危。”
“你试什么试!”秦鸣山急道,“你几斤几两爹知道!横竖打不过,何必出去冒这个险?还不如现在就将城门打开,与他们好好谈一谈。”
“爹!您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秦家虽然比不上他们贺家,可毕竟世袭数代,一万兵马是不多,但我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难道如今就要这么放弃,将好好的封地拱手让人?”
秦鸣山被他堵得面色难看,沉默半晌后长叹一口气:“你就别倔了,往后这天下哪里还姓得了萧,一朝天子一朝臣,到那时咱们还做什么藩王?爹虽然不知道贺连胜有多少胜算,可与他相比,赵暮云是个性格多疑的,显然不是个明主,咱们也该想想退路了……爹实在是,不想拖累你……”
秦玉深吸口气,露出一丝笑容:“爹,我心里有数。”
这边父子二人在城楼上说着话,那边贺翦身旁的两名副将已经提高嗓门叫阵了半天。
左副将喊道:“秦将军怎么答个话还要小兵帮你?现在又这么磨磨唧唧的不出来应战,是想做缩头乌龟吗?”
左副将话音刚落,右副将接着开嗓子吼:“快出来应战!不过是过过招!胆子这么小还守什么城门?”
两名副将算是有些涵养的,结果后面的小兵听得不痛快了,嗡嗡议论了会儿,陆续站起来起哄,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贺翦朝后看了看,一眼就瞧出来是贺翎在撺掇,不然这些小兵哪有这个胆子擅自行动。
城门外叫骂声一片,秦家守城的士兵听不下去了,纷纷侧目看向秦玉,秦玉听得咬牙切齿:“爹您别拦着我!我不出去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这是激你呢!”
秦玉本就打算出去迎战,哪管对方是不是激将法,甩开秦鸣山的手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下了城楼,刚准备上马,迎面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将他拦住,抬眼一看,原来是妹妹秦珠。
秦珠也是一身铠甲,伸展双臂拦住他的马,瞪大眼道:“不许去!要去我去!”
秦玉知道她的脾气,也不与她争,冲她微微一笑:“你的马呢?”
秦珠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太匆忙了,连忙转身跑开,甩下一句话:“等等!我去牵来!”
秦玉憋着笑摇摇头,翻身上马,随即敛了神色对左右吩咐道:“我一出去就关城门!没我的命令不许开!”
“是!”
等秦珠骑着马冲过来时,正见到城门被合上,知道自己又被糊弄了,狠狠跺了跺脚。
一直等在外面的贺翦看到秦玉出城应战,示意左右副将离开,取出悬挂于马侧的□□,朝秦玉抱了抱拳。
秦玉催马上前远远回了一礼,二人处在双方射程之外,算是正儿八经的过招,接着就亮出自己的兵器,竟然是两只□□,左右各执。
虽然骑兵在马上射箭也是用的双手,但毕竟不是一直用,可如果双手都持兵器,那在冲锋陷阵时就需要完全依靠双腿控制马的方向与自身的平衡,极为少见。
贺翦微微讶异,赞道:“看来秦将军的骑术十分了得,贺某佩服!”
秦玉微微一笑,提起兵器一踢马腹,直直朝他冲过来。
贺翦立刻提枪迎战。
秦玉双手将枪舞得扑朔迷离,或刺或挑,每一下都企图近身直刺对方要害,所使之力都极为巧妙;贺翦虽然枪法不如他这么花哨,却招招劲力,水泼不进。
二人时而狠狠一击擦肩错开,时而近身缠斗,打得干脆利落,让贺翎与两名副将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叹:“这秦玉倒是有两下子!不过他似乎力道不够,一直在使巧劲。”
话音未落,那边秦玉一不小心漏了个破绽,贺翦目光一凌,枪头斜刺,直直朝他的咽喉戳过去。
秦玉面色大变,慌忙俯身侧颈闪避,不料那枪头又横扫而来,避无可避,一下子被他挑开了头上的帽盔,甚至一个不慎,连带着发髻也被挑散。
如此一来,贺翦明显是赢了,也就不再继续,收了□□抱拳笑道:“承让!”话刚说完,却愣住了。
对面的秦玉身着铠甲,披着一头乌发,抿紧唇朝自己抱了抱拳,俯身拿□□一挑,捡起了地上的头盔揽在腋下,虽然输了阵,气势上却不让分毫。
贺翦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秦将军既然输了,是否该兑现承诺打开城门?”
秦玉神色顿了一下,笑道:“本将军可什么都没答应!”说着调转马头纵马而去。
贺翦身后的大军离得还有些距离,他知道想趁开城门的机会攻进去来不及,也就没有下命令,原地坐于马上,含着笑意高声道:“自古圣贤诚不欺我,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话喊得中气十足,传到两边将士的耳朵里,顿时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贺翦笑容满面地回到营帐旁边,下马扔了缰绳:“安平王撑不了多久了!”
贺翎将他刚才的话听在了耳中,惊讶过后精神一震:“四弟,你确定秦玉是女子?”
贺翦想起秦玉听到自己的话时背影微微有些僵硬,笑道:“原本不确定,喊完话倒是确定了。”
贺翎哈哈大笑:“我说这安平王世子怎么打起来全凭巧劲呢,原来是女扮男装!安平王没有儿子,不会与我们硬扛的!”
左右副将亦是面露喜色。
“四弟,这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拿下,我先行一步,回去等着你的好消息!”贺翎说完与他们道了别,转身带着旗下八百精兵离开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