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威干枯的手移动，他的嘴唇也在不停地抖着，看得出来，这样的弥留之际，他内心有无数感触，尤其向卉站在那里，那是留着和他同样的血液，传承了他基因的人。

“桃儿……”他连说带咳，眼看着一口气就要提不上来了。

“高伯伯，桃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她来了。”顾云卿轻声说。

向卉听到桃儿在赶来的路上时，她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慌中。桃儿，她的女儿，她生下的女儿。

高明威盯着向卉看，他艰难地抬起了手。

顾云卿回头看她：“你靠过来一点儿，高伯伯有话要和你说。”

向卉也盯着高明威，听到顾云卿说的话，她挪动了一下脚步，然后挨着站到了顾云卿的凳子旁。

“桃儿，很聪明，能成大器。”高明威说。

向卉木然地听着。

“我名下的遗产全数留给她……”高明威顿了顿，“你答，答应我，将她抚养成人，不要让我抱，抱憾。”

向卉听到这里时，不由得冷笑出声：“高先生，恐怕你所托非人。”

“答应我。”高明威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高先生，太太来了，她来了，到门口了。”赵婆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躺椅上的高明威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向卉莫名就打了个冷颤。

很快的，外面就传来了动静，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那脚步声到了门口时，突然就顿住了，仿佛又犹豫起来了。

“太太。”赵婆婆守在门口，她喊了一声，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惧意。

赵婆婆喊完这一声后，门口的脚步声便往屋里踏了进来。

向卉看向门口，那是一个穿着香奶奶套装，穿着帽子，化着精致妆容，手里拎着包包的上了年纪的贵妇。她瞥了一眼屋子，又瞥了一眼顾云卿和向卉，最后才看着高明威。

“我来了，有什么话，说吧。”贵妇开口，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凌驾。

向卉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便是宋莲莲了吧。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但从她的轮廓上来看，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陈律，律师。”高明威喊了一声。

赵婆婆附和他的声音高喊了一声，外面又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的拿着公文包进了屋子。

贵妇轻蔑地笑了一下：“高明威，你搞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宋家的财产你休想分给你的野种，休想。”

律师完全不将贵妇的话听放在耳里，他径直走到躺椅旁，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读了起来。

向卉连顾家的事情都搞不清楚，宋家的事情她更是毫无兴趣。因此，当律师念到了宋氏集团旗下的某产业更替为高立桃，因高立桃尚未成年，故由其母向卉代为管理时。向卉还在恍惚着怎么有人的名字和她一模一样。

贵妇却当场爆炸，她激动得要往里冲时，旁边的赵婆婆眼疾手快抱住她。

“赵老太婆，你撒手，撒手，我让你撒手。”

贵妇嚷嚷的气势很足，但真的较起劲来完全不是赵婆婆的对手，她被赵婆婆困得死死，别说冲过来和高明威理论，往下跨几步都十分困难。

“高明威，你就是一条狗，当年你追我的时候，你不过就是一条狗。宋家养了你几十年，把你养成了白眼狼。你会下地狱的，你和你那个短命儿子都会下地狱的。”贵妇的声音越发尖利。

向卉以为将死的高明威被他太太这么一闹，多半要气急归西。高明威到底不是普通人，他静静地看着被赵婆婆紧抱的贵妇。

律师把他的遗嘱读完后，他竟然自己撑着躺椅的扶手就坐了起来。

“陈律师，你把离婚协议也读了吧。”高明威一抬手，说道。

离婚协议几个字一出口，宋莲莲就不骂了，她呆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生命的最后两年，你无数次要求我和你离婚，想彻底斩断我们的关系。我一直念着我们的夫妻情分，但今时，我再无来日。莲莲，我同意离婚。”他几句话说得十分清晰。

“阴谋，一定有阴谋，高明威，你说是不是你的阴谋，是不是？”宋莲莲厉声质问。

高明威不再看她，他朝律师使了个眼色。律师会意，他拿着离婚协议走到了宋莲莲面前，宋莲莲从律师手里拿过离婚协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是你自己拟的离婚协议，我只不过把字签了。”高明威咳了几声，又朝赵婆婆摆手。

赵婆婆这才松开了宋莲莲。

宋莲莲反复看离婚协议，确认无诈后，她抬起头：“高明威，你现在已经要死了，离不离婚对我来说并无差别。我告诉你，这份离婚协议我不会签的，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随你。”高明威猛烈地咳了几声。

院子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我去看看。”赵婆婆往外跑。

宋莲莲捏着那份离婚协议，她看着顾云卿：“宋家的事情，阿卿，你来搅和什么？”

“我来看看高伯伯。”顾云卿淡淡地应道。

“你们这些人，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宋莲莲嘲讽道。

顾云卿便不再说话。

“这个女人又是谁？”宋莲莲嫌恶地看了一眼向卉。

不等向卉回应，外面又有脚步声传来，很快的，赵婆婆领着一老一少进了屋子。当那个小女孩出现在门口时，向卉不由得就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如果说，在今夜之前，她一直认为她亲生女儿被掉包了这件事情过于荒诞，那么，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告诉她，掉包的事情或者是真实发生过的。

也难怪高明威会说太像了。

是的，眼前的小女孩实在太像她了。

小女孩也目不转晴地看着向卉，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高明威身旁。

“爷爷。”她喊。

“诶。”高明威看到小女孩时，精神又为之一振，他朝小女孩伸手。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伸手过去。

“爷爷要走了。”高明威温和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