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像上的宋翊神采飞扬地看着他，顾云卿记得很清楚，这张照片还是他给他拍的。宋翊特别喜欢，一直当作手机屏保。

“我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离开我了。阿翊，你生病那么严重，为什么不告诉我？”顾云卿努力地笑着，但眼泪已经悄悄地漫出了他的眼眶。

“也不怪你，全是我的错，我太粗心了。”他侧头看着摆在灵牌旁边的手办，那个手办，也是他送给他的。

顾云卿弯腰，深深地给宋翊鞠了三躬。起身后，他含泪环视着整个南厅。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宋翊的钟爱之物，也是顾云卿熟悉的物件，这些东西，是他们共同的回忆。

高明威背着手站在朝东的窗前，他的背影萧瑟，仿佛被悲伤包围。

“高伯伯。”顾云卿轻轻喊了一声，“你节哀。”

高明威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顾云卿鼓起勇气问道：“高伯伯，我可以经常来看阿翊吗？”

高明威沉默半晌才转过身来。

顾云卿看着他脸上的泪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阿翊最后都和你说了一些什么？”他问，语气收敛而压抑。

顾云卿退了一步，他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再一次重复给了高明威听。

高明威靠着门慢慢地坐到了地上，他的脸埋进掌心里：“他是我最好的孩子，我最得意的作品，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云卿站在那里，他感受到了高明威的痛失爱子的绝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最得意的作品这几个字十分刺耳。

宋翊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是作品。

“我都想好了，我要为他打下一下专属他的王国。他会成变s市商场上最年轻的大佬，他会成为我的继承人。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儿子了，阿翊，我的好儿子。”高明威放声痛哭起来。

顾云卿原本是很伤心的，看到高明威哭得浑身颤抖，形象全无，他被吓到了，站在那里，他手足无措。

高明威哭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手帕，擦干眼泪后，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不会就这样被打倒的，不会的，我的王国一定会后继有人，会，会有的。”他眼中透出一种骇人的光芒。

“谁也别想阻止我。”他盯着顾云卿，“你不可以，祖新莉也不可以，谁都不可以的。”

顾云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高明威的眼神看起来很可怕，仿佛电视上马上要转身变魔派的人。

“高伯伯，你，你还好吧？”顾云卿心脏砰砰直跳。

“我还好？我还好得起来吗？”他踉跄着脚朝宋翊的灵位走去，站到宋翊的遗像前后，他伸手抚摸着他的照片。

“警方那边的人告诉我，说你有很严重的抑郁症，一直有轻生的念头。他们问我是不是平常给你压力多了？”

“阿翊，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没有压力呢？枉我选你为我的完美继承人，你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你知道我多心痛，多失望吗？”

“你看到了吗？我把阿卿带来看你了。你不是一直告诉我，你很羡慕他的乐观吗？你和他那么要好，你为什么不学着点？你为什么要斩断我的希望？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让我现在怎么办？我上哪里再找一个继承人？”

“我不能再生孩子了，云海大师早就给我算过，我命里只有一子。阿翊，你真的太让我痛心了。”

高明威哭得声泪俱下。

顾云卿第一次休味到内心五味杂陈的意思。

高明威哭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停下来，他扶着灵台，朝顾云卿伸手。

“阿卿，你扶我一把。”他声音嘶哑得厉害。

顾云卿上前扶住他。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他说。

“高伯伯，你要保重啊。”顾云卿安慰道。

“我会保重，我不会死，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阿翊用死是吓不到我的，我会伤心，但也只是伤心。”高明威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阿卿，你好好读书。阿翊的死，是有蹊跷的，不是我逼死的他，而是有人设的局。你现在还小，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你先回去，暂时不要再来看他，等有一天时机成熟了，我会把这侧院的钥匙交给你，将阿翊也交给你。”高明威语气诚恳。

顾云卿听得糊里糊涂：“高伯伯，真的有人害的阿翊么？那你去和警察说，让他们查。”

“让他们查？”高明威笑得古怪，“他们能查到什么？打几个电话，装模作样找几个人问问。阿卿，你太小了，你不懂那些把戏，全是糊弄人的把戏。查清阿翊死的真相，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高伯伯，我能帮你吗？”顾云卿又问。

“你好好读书吧，听你妈的话。”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十七岁的顾云卿没有听出言外之意，不过，他觉得高明威劝他听妈妈的话有点儿奇怪。

对于后来的顾云卿来说，宋翊的死几乎是他人生的分水岭。宋翊死之前，他只是一个容易激动暴躁的中二少年。宋翊死后，他开始学会成长，学会收敛，学会沉着冷静地观察每一个人。

整个高三，顾云卿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埋头书海和题海。十年寒窗苦读，高考一战见分晓。

遗憾的是，整个青蒲私立高中，只有顾云卿一个走了国内高考的路线。他拼尽全力，考了个还不错的211学校。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祖新莉看着录取通知书的名字看了半天。

“你拼了一年，就考了这么个学校？”她抬头，语气里带着诧异。

顾云卿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这一年来有多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以他的成绩来说，唯一路就是他妈赞助一大笔钱，然后他去国外混个文凭回来。但现在，他是凭自己的实力考上的大学。

在他妈的眼里，竟然成为了就这么个学校。

“对，就这么个学校。”顾云卿从他妈手里抢过录取通知书，“妈，不管你满不满意，总之，我自己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