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威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杀气，很快恢复如常，他略带几分傲慢的语气：“她们拿什么反对？”

顾云卿便恭维道：“高伯伯厉害啊。”

高明威看他一眼：“阿卿，你现在还太年轻。等你见的人多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你就会发现，做事瞻前顾后，妇人之仁最要不得。年轻人，多学着点吧。”

顾云卿点点头：“高伯伯说得对。”

高明威抬手看了看表，然后他起了身：“我三点有个会议，得先走。阿卿，你很久没去看看阿翊了，一会儿我让张姐把钥匙拿来给你，你去看看阿翊吧。”

顾云卿也跟着起了身：“高伯伯，那再联系。”

高明威走了几步又停下：“桃儿的事情，你放在心上，改天我们爷俩再好好聊聊。另外……”他转过身，走回顾云卿身边，伸手在搭到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他语重心长说道。

“阿卿，不要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尤其是你母亲。你要记住，任何时候，你都只能依靠你自己。”

说罢，他转身出了茶室。

顾云卿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他拿着手机也出了茶室。阳光很好，院子里一派生机盎然。

回廊的另一头，一个中年妇人小碎步走来，她送了侧院的钥匙过来。

顾云卿接了钥匙，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去看阿翊。近三年没来，侧院的小树长高了许多。大厅里仍旧日夜燃着长明灯，他穿过大厅，顺着狭长的过道走到了南侧门。

侧厅的作了一些调整，高明威在里面加了许多最新的手办。宋翊如果还活着，他肯定会喜欢。

顾云卿走到宋翊的牌位前，点了三支香，他看着宋翊的笑脸将香插进了香炉里。烟气袅绕中，他退了一步。

侧厅太安静，顾云卿看着宋翊的笑脸。他心里很平静，平静里似乎又夹杂了一些茫然。

阿翊死了，属于他的一切停留在了十七岁那个夏日的夜晚。后来的顾云卿总惋惜他死得太决绝，这世间的许多美好都来不及看一看。可如今看来，这人世间也并没有那么美好，活得久的人未必见得更幸福。

顾云卿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他往东面放着相册的展示架走去。高明威新加了一本相册，里面的照片是宋翊从小到大的瞬间，也有他们父子俩的镜头。顾云卿一页一页地翻着，那样清晰的照片，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从前的日子。

顾云卿从侧院出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微信上，他妈给他发了一个餐厅的位置，提醒他六点半准时到，绝不能让钱小姐等他。

他这才记起来，他妈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他冷笑了一声，回了个好字。然后他顺手翻了一下他和他妈的聊天记录，近两年的时间，他妈一共给他发过六次消息，他回了六个好字。

他收起手机，锁好侧院的门，迎面，季玲艳走来了。

“阿卿。”季玲艳笑着和他打招呼。

“季阿姨。”顾云卿停住脚步，知道她是季安之的生母后，他就很难用平常心去面对她了。

“我想你应该快出来了，还真巧，你这就出来了。”季玲艳拂了一下长发，动作并不刻意，越发显得她风情万种。

顾云卿想到高明威说年轻时候的季玲艳柔弱可怜，他生出了怜惜之情，所以没有多加考虑就将她带回来了。看起来，高明威的说法确实并不夸张。

“有事儿吗？”顾云卿语气淡淡地问。

“对，有，有事儿。”季玲艳有些局促，她回头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她转回头看着他，“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顾云卿谨慎起来，他道：“季阿姨，你说。”

“高先生和我说了，他说，你已经知道我是安之的母亲了。”季玲艳不敢直视顾云卿的眼神。

“对，我知道了。”顾云卿道。

“我想拜托你，不，我想请求你，你不要告诉安之。不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不要让他知道我一直在这里。”她一双手绞着，“其实，我，我有见过安之。我见过他几次，他在打高尔夫的时候，我和高先生一起去。”

“是吗？”顾云卿有些意外，“他没看见你么？”季安之长得很像她，如果见过面，季安之应该也会感到奇怪吧。

季玲艳摇头：“没有，我不敢让他看见，我怕他认出我来。虽然，他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为什么？”顾云卿皱眉。

“没有必要见面，也没有必要相认。我在高先生这里很好，他在顾家也很好，那就永远不要见面了。一旦见面，一旦相认，一切就会变坏，我不想改变，只想好好的活到老。”季玲艳眼中眨出微微的泪光，“我从跟高先生那一刻起就在心里发过誓，和从前一刀两断。我没有从前，只有高先生，。”

顾云卿这才听懂了季玲艳的意思，他替季安之感到难过，三十多年了，他多想见亲生母亲一面。

“阿卿，我求你了。”她望着他，再次请求。

顾云卿沉默好一会儿，然后点头：“好。”

“谢谢你。”季玲艳笑了一下，眼中的泪光终于泛成了泪珠，从眼角安静地滑落下去。

他把侧院的钥匙递给季玲艳。

季玲艳没有接：“高先生说了，这套钥匙给你，以后你可以随时过来。”说罢，她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小碎步往回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顾云卿离开了熙园，车子从别墅区出来时，季安之的电话打来。

“喂。”他接起了电话。

“阿卿，你在哪儿呢？”季安之问得随意。

顾云卿一踩油门，车子从别墅大门冲出去，他道：“刚从一个朋友家出来，是不是有什么新发现？”

“还真被你说中了。”季安之顿了顿，他翻开了手里的资料，“查到周婷十六岁那年做过流产，记录上的签名是程宇凡。”

顾云卿只觉得心口一滞，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宋翊跳楼之前说的话，他说我有一个孩子，ta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