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相对低洼的凹谷内,五千人整齐站立。
范旭站在前方,十分的严肃。
“各位乡亲父老!”
“相信大家也听说了,南边,不大太平。”
“朝廷派出的剿贼大军失利,贼人一路长驱直入,不久便会抵达文安县。”
“届时,我文安将民不聊生,血流遍地。”
“你们的父母,可能会被杀,你的妻儿,可能会被强迫!”
“你们,想看到那等景象吗?”
范旭高声说着。
诸多被挑选出来的百姓皆是面色凶狠:“不想!”
“很好!”
范旭重重点头:“而今,朝廷内忧外患,短期来看,已是无力抵抗贼人了,那么,我等便要站出来,保卫家园,守护我们的至亲至爱,你们,怕吗?”
数千人几乎齐吼出来:“不怕!”
“非常好!”
范旭继续道:“自这一刻起,你们便是文安县的义兵了,你们将要在这里进行数日的集中训练,期间将十分辛苦、疲惫,你们,怕吗?”
众人神态激昂:“不怕!”
吼声震天!
地动山摇!
旁边的田弘遇见了,心潮澎湃不已,旋即……感慨万分。
这文安县的百姓,在这位县老爷的带领下,太团结了。
混不怕死!
此等景象,世间罕见!
可以说,这普天之下,可能除了文安县,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了。
他不禁看向范旭。
面容,很是年轻,与当初在霸州的初见,似乎没什么改变。
可就在这短短几个月中,文安已是天色大变,远胜从前!
这诸多变化,皆在于这年轻的知县。
“好,下面,我们开始训练!”
范旭高声开口,将五千人分为一百个小队,先后任命队长,而后,魔鬼似的训练,开始了。
训练方法很简单,无非就是稍息、立正、跑步等,却是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
过了约两个时辰,中午时分,一车车的白米饭、肉类等被运送过来。
吃午饭!
劳累了一上午的义兵,自是饭量大增,吃着几乎未曾见过的“午饭”,狼吞虎咽。
跟着是午休,大概半个时辰。
简单的休憩后,又开始了漫长的训练。
一日下来,众多义兵已是累坏了,却都没有任何抱怨,咬牙坚持。
直至晚上,义兵们原地安营扎寨,范旭则是与田弘遇返回县衙。
结果,刚走到县衙门口,便见数千妇人有序的站在县衙跟前。
有的人手持挎篮,有的人手里拎着鸡鸭、有的拿着鱼肉,甚至……还有人牵着猪羊。
本劳累不已的田弘遇顿时睁大双眼,满是震撼。
这些人……做什么?
“范大人,大家伙都知道要打仗了,特送来一些吃的,请您务必收下。”
“是啊,范大人,您千万不要拒绝!”
“咱们这些老农,能有一口饭吃,幸赖有您。”
“而今文安不安生了,大家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将家里一些鸡鸭鱼蛋送来,聊表心意!”
诸多妇人先后开口。
竟是来送东西的!
田弘遇怔怔立在原地,已有些傻眼。
他很清楚,而今大明的底层百姓,是十分穷苦的,许多人家可能一年到头才能吃些荤腥。
而眼前这诸多妇人百姓,却是将平日子里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送到了县衙。
这天底下的百姓……何时如此淳朴了?
“好!”
看着众多妇人,范旭一口应下:“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县衙以及本官自大家手里借的,日后必定双倍封还!”
战事将起,文安书坊几近停工,倒是还可以卖些酒,少赚几个钱。
可问题是那义兵的人数太多了,五千人,每日三餐,食量巨大,尤其是对肉蛋类的需求,超出寻常百姓数倍。
要养活这些人,单纯靠他自己或是县衙的收入,根本不够。
那就只得与百姓们暂借了。
很快,县衙接受了这一大批货物,皆将所“赠”物品与性命记录在册。
送了东西,妇人们兴奋鼓舞,三五成群,向远处走去。
“咱送了一只鸡,可太好了!”
“咱送了十条鱼,想来可以教诸多义兵喝个汤,补补身子。”
“哎,张氏,你送了什么?”
“咱就送了几个鸡蛋,不过……咱家爷们是义兵!”
闲聊声声,一个个脸上都挂满了光彩与荣耀。
始终跟在一旁的田弘遇几近麻木!
不敢想,不敢看!
青壮们抢着当那义兵,妇人们抢着送东西且引以为傲。
此等景象,且不说千古来可否有,至少是及其罕见的。
一日劳碌,简单吃了些东西,又给田弘遇安排了住处,范旭终于回到后堂,准备休息。
明日,还要疯狂训练的。
为了更好的引导诸多义兵,他几乎全程跟着训练,哪怕身板还不错,突然如此训练也是浑身疲惫。
只是,就在他刚走到后堂,便见一人坐在凉亭中。
夜色微亮,那人静坐无声,唯有一双眼睛泛着微亮的光。
范旭哼笑一声:“你不是走了吗?何故回来?”
朱徽娖平静道:“本来说打算走来着,路上碰见文安的百姓们纷纷赶往县城便打探了一番。”
“哦……”
范旭随口应了一声,再度迈步,准备回房。
朱徽娖突然起身:“喂,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留下吗?”
范旭慵懒的摇头:“没兴趣,爱怎怎地。”
说着,便打开了房门。
朱徽娖立刻提高声音:“你甚至不愿与我争辩,我刚才叫你喂了哎,你应该说你有名字的。”
范旭已是有些不耐烦:“是是是,我有名字,然后呢?”
朱徽娖轻轻一笑:“范旭。”
范旭倚靠着门,仰着脖子,闭着眼。
朱徽娖继续道:“我看遍这世间许多的人与风景,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的,其中就包括一句对不起,因为我早上的时候,误会你了。”
“可我又不能与你说对不起了,你好像很累,那么,我便长话短说……”
“说。”范旭无力的应道。
“如这人世终将黑暗……”
朱徽娖抿了抿嘴,不知觉间坚定了几分:“你便我永远的光!”
声音落下,一阵寂静。
而后……
砰!
范旭关上了门,倒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