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姚漫最近落单,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见陆翊明在身边打转,不知是吵架还是分手了,反正她看上去特别精神恍惚,和夏尧坐在房地产公司对面的咖啡厅里,半天也不说一句话。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她猛喝一口就将杯子往桌上一撂,皱着眉嚷嚷:“你们这什么咖啡呀,这么咸!”
服务员露出标准职业微笑:“小姐,要不再给您加块糖?”
她不耐烦地说,“傻呀你,加糖不就苦了吗!”
夏尧定神看了看她,对服务员说:“你给她加点儿盐吧。”
她这才略表同意地点点头,倏地又瞪她,“有你这么当姐姐的么,你想咸死我呀?”
夏尧说,“既然这么喜欢,还闹什么别扭。”
她颓然地叹口气,摊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你不明白。”
过了会儿又问,“喜欢一个人是埋在心底好,还是告诉他好?”
夏尧想了想说,“虽然陆翊明知道你喜欢他,可总挂在嘴上说也不太好,时间长了总会腻。”
她贼亮着眼睛靠近她问,“你和展翼就不嫌腻?”
她拍她的头,“去!我们那是老夫老妻,不需要这些甜言蜜语。”
姚漫啧啧两声,“你再不抓紧点儿,我妈可就把你介绍给别人了,这几天她到处张罗适合你的对象,正挨家挨户做调查呢!”
夏尧扬起下巴,神情颇为得意,“我们都商量好了,这个周末就登门拜访。”
倘若他们就此成功拜访倒不提也罢,可临行前一天发生的事却搅乱了这个计划,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贺煜宸,且事发地点还在她们公司大门口。
这天中午展翼约夏尧吃饭,忙碌一上午的她本来可开心了,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就三步并两步地跑出去。
不料却看到争锋相对的两个男人,天已经变暖,路边的梧桐嫩黄了叶子正懒洋洋地晒天阳。
当时她眯着眼睛尚未定睛看清楚,人行道边上的两个人已经扭打成一团。
准确的说不是扭打,是展翼在挨打。
贺煜宸十三四岁时已经长成俊朗不羁的小少年,平常除了干些迟到早退逃课之类的事情,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架,群殴单挑都不在话下。
像陆翊明这类热血少年本来也可独占一方称王称霸,可他却在势头最好的时候选择归顺贺煜宸,其主要原因就是他打不过他。
文雅的展翼哪经得住他这一套套的标准拳法和踢腿,三两下便弓着身子再也站不直。
眼看着又是一记飞腿朝展翼甩去,夏尧气极地跑过去挡在他前面:“贺煜宸你还是不是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收回长腿,沉着脸看了展翼一会儿,又轻淡地瞟她一眼:“看他不爽,想揍他。”
疯子。
她暗暗咒骂一声,扶着展翼往反方向走。
刚走四五步,身后的人却追上来挡在他们前面,夏尧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贺煜宸十分淡定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女人,干什么跟他浪费时间。”
正值中午,来回进出公司的人非常多。
alice带着小张等人站在玻璃门内旁观他们,无不觉得贺先生这句话太有气势,比偶像剧里男主角的台词还有气势。
当然电视上演到这里,男主角接下来通常都会挨上一耳光。
贺煜宸也不能幸免,其实他还要惨。
夏尧此时就像被惹毛的狮子,炸着毛对他又踢又踹,远比一耳光复杂得多。
她讨厌这个人,甚至将他恨到骨子里。
展翼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想尽全力维护的男人,平常要是遇上别人说他一句重话,她会比他还觉得伤自尊。
她视如珍宝的心上人竟这样三番两次遭到贺煜宸的羞辱,她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贺煜宸就像个无赖,任她怎样撒泼,像块石头一样站着动也不动,最后还是实在看不下去的保安将他们分开。
夏尧当然知道贺煜宸这么对展翼是因为喜欢她,可她偏偏就恨透了这份喜欢。
人们常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对她无微不至、体贴温柔,这个男人明知她有男朋友还缠上来也就罢了,竟然还总是摆出胡搅蛮缠毫不讲理的姿态。
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由一个混世魔王搅乱自己期望的静如水的生活。
事情这样一闹,明天面向家长的计划自然泡汤了。
夏尧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往展翼淤青的脸颊上擦,厨房还在烧水,客厅只剩电视机里新闻播报员的声音。
他忽然握住她微微发颤的手,用柔如水的眼睛看着她说:“以前我可没想到你竟会有这么大脾气。”
她哽咽着咽一口气,将棉签丢进垃圾桶,哭腔着说:“怎么,这会儿觉得挑错人了?”
他伸手拭擦她眼睑边上的少许湿意,笑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怎么这就哭了?”
她将装药的盒子往茶几上撂,干脆任眼泪流出来:“我就是难过!”
说话的哭音很浓,鼻尖都开始发红,“他凭什么这样对你,我究竟欠下他什么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混蛋!”
展翼替她擦眼泪,宽厚的手掌凉得像玉:“我也没想到,他竟会喜欢你到这种地步,看来以往的担心也不是没有必要。”
她抽噎着冲他凶:“他哪是喜欢我到这种地步,他就是一神经病,总喜欢让别人不得安宁!”
说着,又表现出对展翼的不满,“你什么人啊?
我都为你担心到这个份上,你倒无所谓的样子。”
他将她拥进怀里,俊美的一张脸即使受伤也恰如其分,抵着她的额说:“知道你担心我,可你没必要担心。
只要我们彼此信任,他想破坏也破坏不了。”
说着又问她,“你信不信我?”
夏尧趴在他的怀里,一边抽噎一边点头:“当然信了,不信你还信谁。”
他拥着她,下巴来回磨蹭她柔软的发。
姚漫晚上回家将包往沙发上一扔,十分激动地问姚城:“哥,你们最近招上谁了?”
姚城翘着二郎腿鄙视她:“谁敢招我们?
那都是我们招别人!”
她趿拉着拖鞋靠过去:“听说三哥被人打了!”
姚城手里的半个苹果差点滑落到地上,瞠目结舌地问姚漫:“被谁打了?
成龙还是李连杰?”
“我也觉得惊讶,他脸上的伤都像被指甲刮出来的,你说到底是谁敢这么干?”
姚城笑眯眯地继续啃苹果:“敢这样动手的,除了秦依还有谁?”
姚漫不赞同:“秦依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哪会这么暴力?”
“女人嘛,仗着男人宠就喜欢使小性子撒泼,这点我很了解的啦!搞不好他这会儿还乐着呢。”
“切!”
姚漫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头问夏尧,“谁被打了会乐呀,是吧?”
夏尧正研究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犯贱么。”
大概是一语中的,偌大的客厅霎时寂静无声。
她和展翼见家长的事情暂时被搁下,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却急坏了公司里的小姑娘们。
自古以来,八卦的传播速度远比病菌快得多。
那天中午他们三人纠缠的目击者在极短时间内,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散播于公司的每个角落。
alice干脆劝她不要上班了,反正攀上贺先生那样的大款,要什么没有呀。
刚来实习的两个女孩儿却一致站在展翼那边,说他有风度夸他沉稳。
小张穿着超短裙没事儿就在她跟前晃悠:“你都有男朋友了,还占着贺先生干什么呀?”
她每回听见小张说话,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幸好在这关头手机响了,才幸免于难。
姑姑在附近逛街,约她中午一起吃饭。
最近时运不济,夏尧只要稍微动脑筋多思考哪怕一秒钟,也许就能想到她这个一门心思要帮她找青年才俊的姑姑,不会单纯为着找她吃饭来的。
她真的派来一个青年才俊,且没有亲自露面。
当夏尧跨进餐厅时,领班小弟恭敬地替她指引方向。
靠墙的桌上坐着一个男人,衬衣西装地坐姿却闲散,生出一种正式的慵懒美。
初次见面,没必要为难一个陌生人。
夏尧走过去,虽然陪他坐了,却开门见山挑白:“今天见面是家里人背着我安排的,其实我有男朋友,只是他们之间有误会。”
他十分和煦地笑:“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是被逼的。”
有共同境遇的人,往往会在极短时间内建立深厚的友谊,恨不得把自己的辛酸往事全盘托出,这样一来两人的友谊就更加深厚。
不过有这种情况的往往是两个女人,可坐在夏尧对面的是个男人,她断然做不出紧握他双手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顾岩。”
他同她握手。
她轻松一笑,也介绍自己:“夏尧。”
他点点头:“我知道。”
这个叫顾岩的男人话不多,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很从容。
夏尧嘴里吃着东西,脑里却从以前到现在十万八千里的跑来跑去,却始终没记起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在哪里听过。
这顿饭局十分平常,他们没有做过多的深入交流,也没有许诺恋人不成当朋友的客套。
这世上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多了去了,至于夏尧后来能和顾岩熟识,则完全不是因为缘分,是因为在这顿饭的尾声临近时,阴魂不散的贺先生又出现了。
看着顾岩和他打招呼,她这才猛然想起,多年前曾经常听陆翊明提过这个名字。
陆翊明也来了,咋咋呼呼地叫她夏姐,她当然一如既往地连眼皮也没对着他抬一下。
“这可真是奇了,自家人和自家人相起亲来了。
顾岩,你不会真对夏姐有意思吧?”
贺煜宸没说话,直接用红热的烟头烫他的手背,轻微触点一下便引来他狼嚎般的叫声。
夏尧想起姚漫,忍不住问他:“你和姚漫分手了?”
“分手了?”
他一边揉着被火星子烫得毫无痕迹的手一边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十分有默契地不再搭理他。
顾岩对夏尧说:“几年前我就知道你了。”
世界就这么大,圈子就这么小,事情到这份上她也不觉得惊诧,理也不理就往外走。
贺煜宸吸着烟,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躲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
她依然不理,使劲把胳膊从他手里往外挣,挣扎的力道越大,贺煜宸就越握得紧。
眼看着分明的骨节已经泛白,又是初夏,她穿着七分袖的t恤在他手底下紧皱一团。
夏尧的胳膊已经开始打颤,却让然拼全力往外挣。
陆翊明龇牙咧嘴地倒抽气,好像疼的是他自己:“三哥、三哥,有话好好说嘛!”
顾岩也伸手拍他肩膀:“别这样。”
见她疼的厉害,这才慌忙松开手。
可刚一放开,她就头也不回往外奔去,贺煜宸几乎本能地一把将她搂过来。
这样的举动成功地将夏尧惹怒,再次升华为炸毛的老虎,就着他横过来的手臂又掐又咬。
平常多么镇定的一介气质女,偏偏每次都被他弄成暴力野蛮的泼妇。
最后不知是不是他也被惹毛了,不顾旁边的人半抱半拖地将她往外弄。
陆翊明和顾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强行把夏尧塞进车里,并且自己也坐进驾驶位,到反应过来时,汽车已经一溜烟不知往什么地方开去。
她因为过度激动,坐在车里还大口大口地喘气。
贺煜宸开车时偏头看了看她的手臂,嫩白的皮肤上赫然显现一圈淤青,忍不住空出一只手去摸摸,却被她啪地一声打了回去,尔后她就紧贴着车门,像看瘟疫一样看着他。
他刚降下去的火气又腾地冒起,一路上都不再看她,最后竟一路开到f大研究生宿舍楼下。
到停车的时候才解开车门锁,夏尧坐在车里没动。
他挑眉看她说:“怎么,不上去看看?”
她推开车门,愤愤然骂他:“你竟然调查他,卑鄙!”
他不以为意:“你要不想上去,我可就直接带你去宾馆了。”
说完作势又要去逮她,吓得她三两步就十分迅速地往楼上奔去。
着实没有考虑他为什么会带她到这里,两个月前展翼已经从这里搬出去,剩下的仅是一些没用的书本。
可她只想远离贺煜宸,反正带着宿舍门的钥匙,先进去呆上一会儿等他走了再说也不迟。
夏尧一边对贺煜宸进行咒骂,一边掏出钥匙开门。
紧了再紧,松了又松,反复几次门却开不了,仔细一看,门锁已经被换掉。
刚才的争执耗了不少力气,她颓然地顺着墙蹲下。
还未完全蹲下去,门却从里边被打开了。
波浪卷的瘦女人画着浓妆,宽大的睡裙被过道上的风吹得鼓起来,她低头好奇地打量她,问:“你来找展翼?
他已经搬出去了,不住这里。”
夏尧又顺着墙站起来,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她顶着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笑:“我就借宿一晚上,呆会儿就走。
展翼是我老公。”
说完又顿了顿,“以前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