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创世,立下无穷恩泽,天地归于平静,万物有序,他们意识到这个世间不会有任何生灵得以永恒存在,包括神明。于是,他们想要找到一种方法,能让他们的恩德永远流传下去。”
相柳把玩着桌上一盏茶杯,继续说道:“有何方法能使自己所有的功德永存于世呢?有何方法能让今后的世世代代都为自己歌功颂德呢?最好的方法,不过是口口相传,用源源不竭的生命不停传承。于是,神明创造了人族。”
“为何创造人族?而非是壮大自己的神族?”陆吾插着相柳说话间的空隙赶忙问着。
相柳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容道:“如果天下皆是神,皆有长久的寿命,通天的修为,那还会对前人先辈,那些创世神心怀敬仰与尊崇么?”
这话一下问住了陆吾,他没能回答。
“这世上,有阴才有阳,有恶才有善,有悲才有喜,有卑才有尊,有平凡才能有神圣,如若皆是神圣,那神圣即成了平凡。”重黎早就明白了相柳的意思,帮着解释道:
“如若天下只有神族,他们的身份如何彰显?不光如此,创造繁衍神明的代价太大,还要时刻担心着自己的地位不保。哪有创造平凡脆弱的人族来得轻松呢?就算人族有千千万万,也不过是神明掌上一蚁,随便一挥袖便可屠一城,那些凡人将会成为他们无条件的信徒,将神明奉为信仰,对其尊崇,祭拜、甚至是畏惧。将他们的恩德仁善长长久久地传递下去,世世代代永无衰竭。”
“看来尊卑有别,等级壁垒不是人间惯有的。而是与生俱来。”文律毕竟生长在人间,尊卑有别的事情看得多了不免感慨道:“究竟何所谓众生平等?”
“允你生于世间,允你死有归处,便是平等了。”
相柳轻轻拉起文律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他忽然想起水神共工,很多年前年轻稚嫩的他也问过共工同样的问题,共工的回答让他铭记至今,共工告诉他,唯有强大,才能平等。
“我妖魔二界连存于世都不被允准,那神界可不是欺人太甚!”陆吾又开始为自己抱不平了。
“谁叫你们不听话呢。”相柳接着说道:“这人间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得多了起来,人越多,就免不得出几个能人异士。人族渐渐有了自己的文明,他们不再拘于神明的约束,慢慢觉醒,人族开始修炼,习法术得长生,企图控制风雨雷电,观察斗转星移预测未知。神族终于有所察觉……”
“肯定是像打压我们妖魔二界一样打压人族了!”陆吾抢先说道。
相柳只摇了摇头道:“人族与你们不同,人族可是背负着传承神明恩德的重任,怎可随意打压?一个差错砸了自己的名声,难不成任由人族将恶名传下去?或者灭了人族?亲手葬送自己数千年来的心血?显然神族有其思虑,他们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便是创立仙界。自此以后,万物生灵皆可修炼成仙,既超脱轮回,区别于其他凡灵,又低于神界,归其管辖,岂不美哉。”
陆吾瞪起眼睛,心中无尽怒火:“这些神族之人愧对于盘古大帝献身万众生灵之无私!”
“当天地归于稳定,神族无需再担忧万物安危,自然会将心思转移到如何统治六界来,毕竟他们是贡献最大之人。”重黎倒是没有陆吾那么激进,而是理智地说道:“神界一直以来靠着丹药挟制仙界,每五百年举办一次蟠桃会,或者什么百仙宴,实则就是给发放丹药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文律接过话头道:“表面上仙界一直打压着神农氏,霸占神农鼎,实则姜无忘是受神界之委任,炼此种益寿延年,但期限只有五百年的丹药。其实,并非仙界之人只能活五百年,并非仙丹妙药功效只能维持五百年,而是神界想让他们只能活五百年。”
“可姜无忘如今将这烛龙珠给了我们,就相当于将他炼药的秘密和盘托出。”重黎忽然笑了出来:“这姜无忘饶是有趣呀。”
“他到底如何打算?既不归顺魔界,也不再闷声帮神界做事,甚至和夏离耍心眼,有时候不站队才更危险啊。”
文律说出心底的疑虑,她本以为相柳会帮她解答,可她看见相柳也是皱着眉头。
“他将烛龙珠交给我们,也算帮了大忙。毕竟烛龙珠的力量世无其二。”
“难道相柳君要用烛龙珠来修炼?”重黎试探着问道。
“有何不可么?”
“相柳君本身体内的力量源泉乃是九头蛇,因夏离的缘故又加之真龙辅身,如今烛龙珠又是不同于这二种的新力量,三种力量纷杂,各数不同系别,恐反噬自身。”
“夏离大人?真龙辅身?”文律先是望向重黎,又转而望着相柳:“这话是何意?”
相柳带着责备的眼神扫了一眼重黎,随即望着文律,眼神立马变得柔和起来,轻着声音解释着:“公子赦是我体内的一抹善魂,数百年前夏离将我封印在垢海下,分离走了这抹善魂,用万年玄冰重塑其身转世而生,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公子赦?仙君真的是你的一部分?想之前在崆峒山,他拉着我的手说他就是相柳,我未曾信他。”
“他如何配得上自称相柳!律儿未信便对了。”
“如今他已经回到你的身体里了,是不是?”
“是。”
“可公子赦是夏离大人的夫君呐!”
文律想起之前那次相柳与夏离会面,相柳回来后魂不守舍的样子,如今看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错了。
“那又如何?白得了一副真龙之身罢了。”
“你敢说你的记忆中没有半点儿他与夏离大人的缠.绵厮守,点滴相处?”
重黎见此情景,与陆吾对视了一眼,示意其撤退,这夫妻俩之间的争执,外人不必要在场,陆吾边走边回头看,还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终于还是被重黎拽了出去。
“你如何哪壶不开提哪壶?”陆吾走出来后整理着被重黎拽乱的衣摆问着,他不觉得重黎是这没分寸之人。
“是你能劝动相柳不要以烛龙珠修炼?还是我能劝动?”
陆吾生生咽了口水下去,摇了摇头。
“你我二人皆没这本事,只得让律姑娘知晓其中利弊,阻止他用烛龙珠修行。”
“只是用了烛龙珠又如何?”
“烛龙珠威力慑天,将其融入己身,如若不成,便是反噬自身一命呜呼,那我们的大业也就跟着付之东流了。如若成了,相柳君的修为便超过你我二人万年,到那时,我们还有什么资本能与其抗衡呢?”
陆吾伸手拍了拍重黎的肩膀,长叹着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