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奕阳把自己的卧房让给了夏盈月和俊俊睡,书房里有个可以展开来的沙发,他找了条毛毯,准备在那凑合几晚。
沙发不算窄,也够长,但他这么大的个子躺在上面,还是嫌挤了,腿脚都不好舒展。他只得半倚在沙发背上,开了盏台灯,拿了本书过来翻着。一页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多不知道写了什么,他闭上眼,按按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盈月上床后,他把客厅的灯熄了,看到叶枫的笔记本搁在电视机前,对于主持人来讲,笔记本比化妆包还要重要。她晚上想写稿的,他想给她送过去。把门打开了,在过道里站了一支烟的功夫,他听不到一点动静,回身进屋,去阳台朝她那边看了看,没有一点灯光,可能已经睡了。他把笔记本拿进了书房。
她的笔记本很女性化,樱桃红的颜色,外形绣巧、细薄,平时她装在一个驼色的鹿皮包中。他曾和她开玩笑,说她旨在以外表,不注重内涵,这个牌子的笔记本只在外形上取胜,其他性能一般。
她回答的理直气壮,“女人才没男人这么复杂,外表靓丽不好么?要是我长得奇形怪状,你会喜欢?”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用“奇形怪状”来形容一个人的长相,好像长了三头六臂似的,不禁失笑,又为她语气中对自己外表的自信,又感到一点可爱,眸光一闪,抱了她就吻了上去。
比起六年前,她的确是纤细多了,时尚多了,但是他觉得她令他沉迷的不是她的面貌,电视台俊男靓女最盛产了,看多了也会有视觉疲劳,而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轻而易举的就能锁住他的视线,全部的。
她的气质是清新的,在岁月的流逝中才会慢慢的绽放,而她不管是面对奢华还是粗陋、娇宠还是距离,她总能淡然处之。他猜想她的生活环境一定还不错。不然做不到这样的。
听吴锋说起她年幼的趣事,应该是被许多人捧在掌心的,而她竟然没有一丝娇宠之气。可当你走近她,你就会发觉她的不同。这样的不同,让他生出一丝隐忧,仿佛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在国外的六年,他的思念是无限的、肆意的、满满的。在思念里,她完完全全属于他。
但是当她回来了,他真的拥有她,他们如此亲密,如此贴近,他反倒感到隐隐的恐慌。
他知道,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办法承受失去她的痛了。
他多希望她能帮助他消除这份恐慌,而她却一日日的加剧着这份恐慌,他气她,也不由她气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时,看到俊俊光着脚丫在屋里跑来跑去,盈月已经做好了早饭。
“俊俊,干嘛呢?”盈月把碗筷端上餐桌。
“舅妈呢?”俊俊把几个房间都看过了,发觉屋里少了一个人。
“舅妈不住这屋,妈妈现在带你去叫舅妈过来吃饭。”盈月把俊俊抱起。
“别过去,叶枫晚上有直播,让她多睡会儿。”夏奕阳从洗手间伸出头来,叫住准备出门的两人。
“俊俊,去阳台玩。”盈月打发走孩子,依着门框对着夏奕阳咪咪笑,“哥,你啥时候休假,把嫂子带回家给妈妈看看!你也该见过嫂子的爸妈吧?”
夏奕阳把脸蒙在水里,嗡嗡的回道:“我们才刚交往不久。”
盈月哼了声,“哄谁呢,不久就住一块了?我在你卧房里看到嫂子的睡裙了。”
夏奕阳刷的一个大红脸,都不敢正眼看盈月了,觉得这妹妹小时候挺乖巧的,怎么一结婚,就成了他大姐了。
“哥,你又不是随便的人,都和人家这么好,总得对人家负责。”
“阳台上滑,快去看看俊俊,当心他摔着。”他披上毛巾,故作平静的走了出来,盈月在他后面吐了吐舌头,笑了。
吃完早饭,俊俊又困了,盈月也不想出门,便留在家里继续休息,他去台里上班,答应晚上早点回来,带他们出去吃饭、逛街。
叶枫的门仍关着,他怔了怔,还是走向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叶枫门前的几根烟蒂,他的眉头拧了拧。
周一是乱忙的,他先去提插播的图像新闻录音,然后《晚间新闻》节目组开会,通知他和柯安怡这个周日准备插播新闻。从会议室出来,综艺台的一位编导慌慌得跑过来,说节目准备开始录播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答应做《主持人大赛》几期的评委,一忙。都把这事给忘了,急忙换装,化妆。走出化妆间时。柯安怡迎面走来,她一僵。他淡淡地点了下头。
“奕阳,”她先开口说话,睫毛颤了颤,地垂下。“那天,…………对不起,我有点失控。”
“没关系,”他笑笑,“我要去二号厅录音。”
“我知道感情的事复杂而微妙,来不得半点勉强,如果……没有那个缘分,我希望能做奕阳的好同事、好搭档。”
“我们现在已经是了!”他温和的冲她眨了下眼,“你也有录音把,去准备一下,我再不过去,编导就该过来追杀我了。”
她努力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好的!”
等他走后,她缓缓展开攥紧的拳头,吗,满掌的汗水,她自嘲地挑了挑眉,但下一刻,她回过头,朝着他过去的方向。
放弃,谈何容易!
很巧,节目的总导演是秦沛,目光穿过人群,对着他耸了下肩。演播室已经完全满座,周围驾着一圈相机,舞台的灯光照着主持人莫菲的脸。评委席在最前排,后面有各家电视台的制片人。比赛一结束,这些选手有的留在央视充当新生力量,有的将会进省级电视台挑大梁。
刚落座下,录播就开始了。参赛的主持人已经经过一层层筛选,能过走上央视的舞台,都是其中翘楚了。
但还是有些选手有点紧张,在即兴演讲时,结巴、重词,观众席上发出善意的笑声,他们也跟着笑笑,镇定一下情绪,然后继续。
评委们都以鼓励和建议为主,很少有人说出严厉之词。夏奕阳是评委当中最年轻的,莫菲自然过一会儿就点名让他点评。
这种场合,夏奕阳驾轻就熟,但他觉得,如果当初让他来参加这样的比赛,他肯定是最早被淘汰的。他除了有副好嗓子,外表沉稳、成熟。并不擅长即兴发挥,现在只不过好似经历多了,经验积累而已,如果自恋的将自己比作一块玉,这块玉最初是粗陋的,在时光的打磨里,才会绽出光芒。
而有人是天生的明珠,纵纵使尘埃满面,都遮不住气芳华,如边城。
无论是演讲、即兴播报、命题测试、综艺晚会还是严肃新闻。只要边城在,他永远都是最好的。
可惜命运弄人。
四周掌声响起,他收回游离的思绪,发觉参赛选手在台上站了一排,莫菲在台上欠身向电视前的观众朋友说再会,绢花,丝带洒满舞台,激昂的音乐飘落在全场,还有几场比赛放在后面,大决赛在一个月后。
综艺台为评委、纸片人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吃完出来,都是下午三点了,他给盈月打电话,电话那端特别的喧闹,“哥,嫂子带我们去王府井吃烤鸭,一会儿我们去天安门玩。”
他扭头走向走廊,一夜风雨后,阳光非常强烈,“外面这么热,怎么还出门?”
“没事,我们现在吹着空调呢!你要不要和嫂子说话?”
“好!”
电话接到叶枫手里,他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累坏了吧?”
“不累,俊俊很乖,一路上都是盈月抱着。周一游人少点,路上不算赌。”她的声音很低,像是隔着很远似的。
“昨晚睡得好么?”他把手机换了个耳朵接听。
她停了下,“恩!”
“你让盈月自己玩,一会我去接她,你快回家休息一下,晚上要直播呢!”
“知道了。”
手机那端又换成了盈月脆脆的音量。
下午《名流之约》节目组开会,为下期访谈做准备,吴锋也参加了,结束时,问他有没有把广院的资料给叶枫,他点了点头。
“这丫头,收到也不打个电话。”吴锋宠溺地笑笑,转身忙去了。
他傍晚的时候,再次给盈月打电话,母子俩已经回公寓了,洗了澡,吃过饭了。一大一小两张脸,晒得红彤彤的。
“嫂子给我买了防晒霜,还买了两条裙子。说我穿的衣服太多了,哦,她还给俊俊买了许多玩具的,我们晚上吃的比萨,我觉得味道怪怪的,俊俊挺爱吃。”
盈月特地换了新裙子,在他面前转了几圈,俊俊趴在地板上玩着汽车,都没空抬眼看他。
“叶枫人呢?”
盈月眨巴眨巴眼。“去上班了。哥,嫂子吃的真少,象猫食似的,怪不得那样瘦。”
他没答话,转身拿了钥匙去开叶枫的门,诧异的发现,一向随意的她把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餐桌上放着花和水果,沙发前的茶几上堆满了儿童吃的零食,阳台上晾晒的床单,枕套,洗衣液清淡的香气随风飘进室内。
已经习惯了,不管是在开车还是呆在屋内做事,在午夜十二点时,夏奕阳总要打开收音机,调到尘世电台的那个频道,温柔轻笑,静静等着叶枫的声音响起。
她的主持已经越来越有自己的个人风格,在带有一丝忧伤的音乐声中。她的每一次开场白都特别精彩。而她由于听众的交流更加的娴熟。
抬起手腕看表,有差不多十二点了,他低头正在调试频道,手机突然响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出“我的叶”三个字,他怔住。
“不是应该要进直播间了么?”他疑惑地问。
“还有五分钟,奕阳,你现在在家里么?”
“恩!”
“今天逛街走的腿酸,你一会过来接我回去。”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都听到她捶腿的声音。
这是第一回,她开口要求他做什么。
他抬头看看城市电台楼顶折射的五彩灯光,没有告诉她他的车已经停在电台的对面,只是柔声说道:“好!”
今晚的开始音乐,她选的是《知音》改编的吉他曲,古琴曲《知音》是荡气回肠,吉他曲听着多了一丝柔婉、清灵。
“听众朋友们,晚上好,叶子与你相约在《午夜倾情》,昨晚,看了吴君如主演的《金鸡》。这部影片得过奖的,用一个特殊的视角来看香港的变化与发展。这是一部搞笑的影片,可是看到最后鼻子有点酸酸的。其实不管什么样的人生。人的内心深处对爱情都是存在着向往的,而爱情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带来的都是甜蜜、温馨,还有心碎,谈起吴君如,自然地就会想起她咧开嘴巴,一脸的无辜。对着你傻傻的笑,她的电影看过几部,差不多一个套路,人很难超越自己的。听说她在娱乐圈早年也很辛苦,无论是容貌还是心机都不及别人,所以只得给红花做绿叶。但是有一天,在华仔主演的《爱君如梦》中,绿叶成了红花,风华绝代的梅姐给她做了配角,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梅姐,她的风情,她的妩媚。已成绝唱。只能说天妒红颜。但我觉得,与其拥有梅姐那样的绝世风情,不如做吴君如这种傻傻的女人。现在的吴君如,事业有成,与陈可辛导演已育有一女,虽然人到中年,人片约不断,而梅姐意识昨天的一个传说,喔,有电话进来了。”
“叶子,你好,我在外面,我是用公用电话打给你的。”说话的是个女子,不住的抽泣,像是哽咽。
“男朋友忘了和你的约会?”
“他说他要加班,让我找朋友自己玩,我买了他喜欢吃的猪肠粉到他的公司,我看到他和一个女人手牵手地上了车,我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进了一幢公寓,然后六楼的一个房间的灯亮了。”
“你准备上去吗?”
女子哭出声。“不,我不上去,我就在这等他下楼。只是等待的每一份每一秒都是锥心的折磨,我怕我会撑不住,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你等待的理由是什么?”叶枫无声地叹息。
“我发现我爱他,比我想的多很多,如果我上去,我就真的会失去他。我假装他在加班,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那样他还会回到我身边。”
“如果下次你再看到呢?”
“下次……下次……我不知道,叶子,爱情不是无限的,如果不珍惜,有一天,她会被挥霍尽得,是不是?”
“是,爱是无限的,止于背叛与不忠,给朋友打个电话吧,让他们来接你。今晚你也许应该和他们呆在一起。”
……
“唔,终于解放了。”小卫很不淑女的伸了个懒腰,“为什么不把我们的节目调到和《新闻联播》同一个时段呢,那样我也能和朋友们出去泡吧了。”
“对于媒体来讲,十一点前就是大白天,这种倾吐心声的情感节目,午夜才是黄金时间,习惯就好,叶子,去买辆车吧。这么晚坐公交,可不太安全。”组长对直播间正在整理稿子的叶枫说。
小卫又打了个呵欠。把记录装进抽屉。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朝外看了一眼,歪歪嘴,“有啥不安全,人家有保镖。”
“哈哈,原来是这么斯文的保镖呀!”众人抬起头,都笑了。
叶枫从直播间里出来,看着夏奕阳,“你怎么来了?”心莫名地一动,仿佛是欢喜的。
夏奕阳把手中的两个装着奶茶和面点的袋子放下,“来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呀!”
“这儿和央视的直播间可不能比。”组长打趣地伸出手。
夏奕阳握住,“哪里,传播的渠道不同而已。”
小卫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夏奕阳,哇,比镜头前要有型多了。上次听体育组的人添油加醋的说在水立方的是他,她还半信半疑。
“你就是小卫吧,叶子说你爱吃草莓夹心饼干,看看这家烘焙的,你喜欢不喜欢?”
“呵……呵……你也知道我的名字呀?”小卫简直是受宠若惊。
“因为你的名字很好记。”在众人的目光下,夏奕阳自如地牵起叶枫的手,笑着看着众人,“不介意我把这片叶子带走吧?”
“不介意,快走快走!”众人忙说道。
两人出了电台,越过马路,到了车边,他才松开她的手。拉开车门,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烫的收手,耳朵也是。
“我没有吃的么?”她扭头问道。
“当然有。”他说着话,却没有动,只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隔着档位,探身环抱住她。
“今天特别想你!所以……想早一点见到。”说这话的是叶枫,音量低如耳语。
“恩!”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感觉一天一夜惴惴不安的的心突然温柔似水般。
有一辆汽车从帕萨特旁边经过,开车的是组长,促狭地按了声喇叭,两人这才松开,相互对视一眼,都笑了。
“盈月晚上刚做的,还暖着,一直嘀咕你吃的太少。”他递给她一个保鲜盒。打开一看,一股脆香扑鼻而来。
“好香!”她等不及的伸手捏了一块就塞进嘴里,酥酥的,糯糯的,还有花生的香气,“这是什么?”
“四川的乡村点心……糍粑,盈月的手艺一般,我妈做的比这还要好吃。哦,这样吃油腻,喝点绿茶,就爽口些了。”他腾手又给她递过茶杯,这才专心地开车。
“你吃过没有?”盈月很细心。糍粑切成小方块。正好一口一个。
“我尝了下……唔……”嘴巴合上前,塞进了一块糍粑。
“今天忙么?”
“去给主持人大赛做评委。然后就是日常工作。”
“秦沛做导演的那个大赛?”
“是呀!我又碰到他。”
“选手里有几位潜藏的明日之星。”
“说不好,比赛就是比赛。做足了准备,而新闻,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要是我去参加,说不定我也能挤进前三名,话说当年我可是青苔市的讲故事冠军。”
他大笑,“我也觉得你比他们优秀,为什么不报名呢?”
“我回国时已经过了报名时间,不过我年纪也大了,老朽了。”
前方刚好是红灯,他弹了下她的额头,“年轻人,别在老人面前提老字,懂么?”
她俏皮的耸耸鼻子,“你这样说,我有自信多了,奕阳,其实我以前……参加过央视类似这样的比赛,成绩也非常好。”
“然后呢?”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知道她说的是毕业前参加《晨间节目》主持人的甄选。
“然后我去奥克兰看彩虹了,你知道吗。那儿下过雨以后,天空就会出现彩虹,在街上拿着相机猛拍的就是外地来的游客,当地人就抬抬眉,莞尔一笑。”
“真是可惜啊。”路灯亮了,他换挡,加油门。
她摇摇头,“不可惜,一个时期,一个心境,不为从前的事儿后悔。如果我现在做那个节目,我们想见个面都很难。现在我们的工作都在晚上,步调差不多一致,不好么?”
夜晚的街头璀璨又冰凉,夜空象被灯火蒙上了一层暖色的薄纱,月亮有些昏黄象一堆融化的蜡。
他扭头看她。心里面有一种无名的雀喜不住的上涌,但他不能确定。
“夏主播,请专心开车。”她盖上保鲜盒。提醒道。
上电梯,她也是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今晚不看书了,回去冲下澡就上床。”清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疲态,她像是站不住,整个人半倚在他的肩上。
“逛街很累?”
“是呀。皮肤也象有晒伤,过两天和艾俐去做个补水护理,你瞧,有没有黑?”她仰起头,表情松弛而柔和。
揽着她腰的手蓦地一紧,同一瞬间,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口齿间都是糍粑的脆香。
她抱住他的肩,回应这个吻。
有没晒黑,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走出电梯,叶枫想与盈月打招呼,便随夏奕阳一同进屋。
屋子内很静,只有餐厅里一盏蛋黄的壁灯是唯一的光明,卧室地门半掩着,夏奕阳轻轻地推开,盈月和俊俊都已沉睡,俊俊的鼾声很响。叶枫也探头朝里看了一下,捂住嘴,生怕呼吸声惊醒两人。
“我的笔记本呢?”她在屋子里四下看了看。
夏奕阳指指书房,两人放轻脚步走过去,一抬眼,叶枫就看到靠墙的沙发床,她的嘴角飞快地浮出一丝戏谑。抱着笔记本回过身时,表情已经很正常。
“我回屋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眼睛中的内容深不可测。看到她进了对面的公寓,他才关上了门。
她先去阳台开了窗,白天的灼热到了夜晚丝毫不减威力,外卖没有一点风,闷热异常,长达三月的北京桑拿天气已经正式开始。
她做了三十个仰卧起坐。又跳了二百个绳。感到身子都湿透了,这才把门窗都关上,进浴室洗澡,隐约听到外面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关上水龙头,顶着一头湿发,穿了浴袍出来。
“你吓了我一跳。”看着同样头发湿淋淋的夏奕阳,她的声音是从喉咙里憋出来的娇嗔。
“除了我还能是谁?”淡淡的灯光幽幽暗暗地斜照在她的脸上,高挺的鼻子,突出的眉骨,显的棱角清晰。
他越过她,去洗手间拿了干毛巾。将她按坐在椅子中,温柔地替她擦拭着头发,她很少用吹风机,说电流回损伤头发,每次洗澡,她都是用几条干毛巾不厌其烦地擦,直到头发半干。
“你晚上不要看看书什么的,干嘛还过来?”她故意问道,呼吸快速而短促,两人又不是第一次单独相处,可他确实第一次在深夜来她的公寓。
“你没觉得那张沙发床太窄么?”
“我没有注意。窄又怎么样?”
“你说呢?”听出她的嬉闹。低头惩罚般的咬了下她纤巧的的耳朵,头发差不多半干了,他抱起她。
她看到他俊朗的眸中有两簇小小的火苗,常在深处,如遥远的星辰,让人迷醉。
突然间,一切变得自然而然。
“赌气鬼!”她轻笑了下。
她的床没有他的宽敞,只有一个枕头,但是对他们来讲,已经足够。
毛巾,浴袍……零零落落的散了满地,从客厅到床,他的唇一直辗转流连在她的唇齿之间。她的身子如同中了毒,伸手抱住他赤裸的腰线,一寸寸贴近迎合。身体的肌肤在他灵巧的手指下迅速升温变得滚烫,一点点如燎原的火势在蔓延。
她像一个柔弱的小女人,渴望男人细腻的呵护。又渴望他霸道地俘获她的身子,这是两种矛盾的要求,却是一种体验,而他如视珍宝的清怜柔爱,似乎让她成为一个更加弱小无助的小姑娘。
当她陡地想起一个词“一江春水”是的,在他密密麻麻的浅吻深吻中,在他融入她的身子时,晕眩、灼热、激亢……种种,让她觉得自己揉入一江春水。
也许,先前那点间隙,那微不足道的距离,都是为了燃烧此刻的催化剂。
他带着她,攀上了巅峰,那样的迸发让她觉得想失去了所有的束缚,身子轻如羽毛,她担心自己会飘落在地,只能紧紧的抱着他,在他的耳边喃喃呻吟,他将她的呻吟吮吸于口内,粗重的呼吸渐渐变得缓和,“叶……”他的声音沙哑的连她的名字都无法叫全,或许这是他独有的称呼。
身子疲累之极,两人都不肯睡去,他拉过薄被盖住两人的身子,侧身搂抱着她,被下赤裸的肌肤交缠着,谁也舍不得先挪开。
“你晚上都听歌?”他感到脖颈一凉。从枕边摸出一个mp3。
“恩。”她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打开mp3一人一个耳机,“有首歌很特别,你听听。”
“额?”雌雄莫辩的中性嗓音。“除了想你,除了爱你,我什么什么都愿意……”
“梦飞船的《不值得》,好听么?”
“还好、”他摘下她的耳机。“你直播又带耳机,听歌又用,对听力不好。”
“我怕影响隔壁邻居,要知道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主播。”她皱了皱鼻子。
“调皮!”他平躺好,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胃部,说:“帮我揉揉.”
“怎么了?胃不舒服?”
“可能没好好吃饭,胃提意见了。”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他笑了笑,“你揉了后,它乖多了。”
她突然明白是因为她让他操心了,她默默替他揉了一会,突然坐起。“牛奶对胃有好处,我去煮牛奶。”
“不用!”他拉着她的手臂,让她睡下。
她哪里能睡。起身从地上捞起睡袍,开了灯,下床去了。
如果在九点前醒,她习惯吃牛奶加鸡蛋,就是在牛奶里加上鸡蛋,略煮一下,等鸡蛋就要凝固又来不及凝固的时候,味道是最好的。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个,自作主张也给他做了,打上鸡蛋,端到他跟前。
他接过去,看了看她。把碗搁在床头,把她拉上来,用被子与身体将她全部裹住,才下去一刻,她的身子就凉了。
“叶枫,我想去拜见一下你的父母。”他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瞳中的温柔可以将她溺毙,然而她却吃惊地微张着嘴。
他要求婚么?
“我想向他们当面表示我的谢意,因为他们,然后有了你,而因为有了你,带给我满满的快乐,幸福。”
“奕阳……”长长的眼睫缓慢的眨了一下,她笑了。“感到幸福,先把牛奶喝了。”
“好!”他端起碗,喝的一滴不留。
等他重新漱了漱口躺会床中,他看到她大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眨都不眨,他没有惊动她。只是将她抱进臂弯,熄了灯,静静地等待着。
“如果你是一个我新认识的男人,有些事也许就能保持沉默,但是在你的面前,关于我的上段感情,我俨然就是一个透明体,那时候的我,有多幼稚,任性、依赖,你都看过,因为那样,我让他感到累,在他最困难的时期,他推开了我,选择把他的痛苦与疲惫是放在别人面前。我只得承认我做人很失败。后来,我希望我自己能够独立、成熟一点,当两个人在一起时,就是单纯的因为喜欢、心动。而不是成为他的累赘,广告指标是我找吴锋叔叔的,他是我尊重的长辈,很疼我,就像家里的长辈一样,帮我做事,我没有负担。”
他叹了口气,觉得怀里的人错的有点离谱,“那以后我们相处,是不是应该aa制?”
“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坚持健身,让身体棒棒的,难道只是为了肌肉好看些?叶枫,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是希望我强壮点,才能有力量带给我爱的人安全感呢?我上次就和你说过,接你下班,为你做饭,在夜里等你,那都是幸福,工作这么努力,就是想让你和我一起时,能舒适的生活,如果你什么都不依赖我,我们哪里是恋人、爱人。只能算是相处的不错的同伴而已,在你心里,我不及你的家人值得信任么?是不是我该反省一下,作为你的男朋友,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我,我真是够失败的。”他突然停顿了一下,语气间稍带浅浅的自嘲,“除非是你不愿意欠下我点什么。以后……对我就愧疚感……”
“坏家伙!”她红了眼眶。气得挣脱开他的手臂,把头扭向一边。
他却扳过她的肩,咄咄地盯着她,“叶枫,照顾你是我的责任,这份责任我自信我能肩负起,不需要别人的分担。”
她被他眼中的坚定所震慑住,那种力量放佛任何外力都不能挪动,她像被催眠了,轻轻点了下头。
“明天打电话给秦沛,谢绝他的帮助。我今天已经找过一家保洁公司,他们会主动和你联系。”
“你……原来早就决定了……那你昨晚还对我这么凶……”她真委屈。
“我没有生气的理由么?”他笑了。
她在被下生气地弯起脚趾,挠了挠他的小腿,他怕痒地将她抱紧,两人笑作一团。
等平息下来,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继续坦白。“去广院进修,是我爸妈的意思。其实他们并不是想让我怎么怎么有出息,只是我现在又回到播音主持这个行业,毕竟离开了六年,他们认为我需要进修,不然会落伍,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
“你爸妈这样的想法我赞成。”
“这件事没有故意瞒你,吴锋叔叔提了下,我都没放在心上,想等资料拿过来后,我会和你提的,没想到你提前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至于吴锋叔叔,我知道你们在一个部门,我真是刻意不想你知道。”
对于夏奕阳这样的男人,家境贫寒,起点不高,能有今天这番成就,付出的辛苦比常人不知多多少倍,他们的骨子里是相当清高的。突然与某身居高位的人沾上关系,他们在心里面可能会觉得有许多不适,不是受宠若惊,而是会感到有点被屈就。
“你这小脑子想得真是够复杂的。吴主任是秦沛的姑夫,他不是一样做他的大导演,人还是要凭实力讲话,谁去管你是谁的某某。我至于需要吴主任特别照顾吗?叶枫,你担心人被财宝所涅灭了纯良,所以你故意把财宝藏起来,但你能藏一辈子吗?你错了,人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那些贪官,在他们年少时,不也是发奋图强的励志青年,变腐朽是因为他们的地位发生了变化,人心是贪婪的,若想变坏,是阻挡不了的。但那只是少数几个,是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喜欢你,我肯定能自然接受与你有关的一切。盈月如果不是我妹妹,你会对她这么好吗?”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嘴角耷拉下来。
“你是了解我的,这只是你找的一个借口,其实你是怕承认了我们的交往,会被你爸妈逼婚,而你还没这个准备?”
“奕阳……”她苦笑,真的是什么都瞒不住他。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慢慢准备。”他宠溺地拍拍她的后背。
“我爸妈很恐怖的。”她在黑暗里偷偷吐了下舌头。说这话,这很歪曲苏书记和叶局长,但是……如果夏奕阳知道后,不知道心里面会怎么想?
“混黑帮的?”他失笑。
“差不多。”不过,不是黑,而是红。“那样,你还会喜欢我吗?我是说真的。”
“如果是,那我们的恋爱就会成为一段感人肺腑的佳话了,我在街上横冲直撞,也不害怕了,我娶了个黑帮千金做妻子呀!”
“你这是韩国某喜剧的桥段。”
“哈,被你识破了。那部电影我还是一个休息日在电影频道看到的,很有意思。叶枫,不管你爸妈是做什么的,他们都会将是我以后非常尊重也是非常重要的两位亲人。对于亲人,你会挑剔吗?”
房间内突然静默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有些细微的起伏。
许久,听到她轻轻叹了一声,“奕阳,青台马上是旅游旺季,找个假期,我们去青台住几天。”
“好!”他没有告诉她要去青台出差的事,希望那里能给她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