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名梓作为g20报道组主播的首次亮相,很一般,但他还是像搭乘了火箭般,一飞冲天。徐总对江一树说,宋可平是有两把刷子。
巴黎和燕京有八小时的时差,第一次报道是各国领导人在爱丽舍宫出席晚宴,那个时间恰好是燕京午饭后,新闻频道没当班的全挤在电视机前了。路名梓身着深蓝色的及膝大衣,头发不知上了多少摩丝,八级大风都吹不乱,他站在安全绳外进行报道。因为是现场直播,燕京传过去的信号会有细微的时间差,这需要主持人的经验和对现场的调控。显然路名梓没经验,他看上去有些慌乱,播报时,有两个词重复了,中途卡了一次。
江一树失望地咂嘴:“距离怎么来的,就是比较出来的。”
夏奕阳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沉默不语。
有人笑了两声,说道:“呵呵,第一次,难免的。”
江一树摇头:“我不是对新人苛求,每个人都是从菜鸟过来的,重词、吃螺丝都不是事儿,谁没犯过错?我是觉得他并不知道现场直播的定位。他刚刚说他现在法国爱丽舍宫的门口,各国领导人正陆续从车中下来,步入宴会会场。这些都是画面之内的,观众用眼睛可以看出来,现场体现在哪里?现场有什么重要信息,出席的人有什么不同,你不能是个机器,要开动你的视觉、听觉和嗅觉,感受当时的气氛。现场主播要有驾驭整个局面的能力,一方面指挥摄像拍到重要镜头,另一方面你要把在现场的重要感受告诉观众。”
难得江副主任肯边看节目边指点,大家都安静下来。然后有人怀疑道,江主任还说要求不高,这明明都高到极限了,我怀疑没人做得到。
江一树眼波一闪,笑道:“咱们中视有个编外人员,他那时跟在记者后面扛摄像机。那一年,内蒙古的雪下得特别早,第一场就是暴风雪,牧民猝不及防,冻死了很多羊。中视过去采访,恰逢第二场大雪来袭,节目场临时决定现场连线,记者不知是冻僵了,还是紧张,一开口就哆嗦。节目组急了,说换个人来。这种事不是有勇气就行的,现场没人吭声。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我来吧!他没说让我来试试,而是‘我来吧’!他把摄像机交给别人,告诉他们镜头对准哪里,然后他一下子走到了风雪中,风大得他都站立不住。但他还是正面对着镜头,说我现在内蒙古×××地,现在雪已经有几厘米厚,都快及到我的膝盖了。镜头转向他的双腿,观众一瞬间就对现场的情况有了清晰的了解。他又向观众介绍了牧场的情况,牧民对于恶劣天气的防御措施。雪一次次糊住了镜头,但他的声音一直在。最后他还说了句古诗:此刻,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自始至终,他的语句都很连贯,播报很口语化,好像之前练习过很多遍一样。”
“哇,咱们中视还有这样的神人,真是现实版的教科书。”说话的是于尚,“他现在还在我们中视么?”
夏奕阳淡淡地睨着江一树,江一树哈哈大笑:“在这之前,大家都喊他小夏,后来他进中视,成了外景记者,我们才知道他叫夏……”
“够了呀,还越说越来劲。”夏奕阳不得不出声打断。于尚两眼星星闪烁:“原来是夏主播!”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夏奕阳每次播新闻,被上亿人聚焦,都没这么难堪过。
“好好地看个电视,你看你扯哪去了?”
江一树笑得龇牙咧嘴:“奕阳你不会脸红了吧,好,我不说,咱们继续看。”他凑到夏奕阳耳边,收了笑意:“你说,宋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完全体现不出路名梓的优势呀!
“后面有记者会,你再看。”夏奕阳抬起眼,燕京今天下着绵绵的细雨,长长地落着,天暗暗的,让人忘记了晨昏,忘记了时间也忘了节令,以为世界就是这样混浊着。
记者会放在会议的第四天下午,由a国和r国两位总统答记者问,一位出自百年名校,一位来自军营,两人风采鲜明。各有春秋。人们对于军人总有种无形的畏慑,虽然现在是和平时代,但谁的心里没有一个乱世英雄梦。一开始的提问总围绕着边境冲突、军费开支、新型武器,以及对于目前正处于内战中的小国家的援助。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一个人的皮相很重要,一屋子的记者,长枪短炮,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了,会议主持人目光扫过来扫过去,最后落在路名梓的身上。他一身暗条纹的正装,气宇轩昂地站起,一开口,连bbc新闻主播都无法挑剔的牛津英语,场内立刻一静。
他双目笔直地看着a国总统,冷静、从容中带着自信:“总统先生,我想代表全世界的同龄人请问您一个问题。虽然眼前这个问题对于我们还不是很迫切,但有个词叫未雨绸缪。在这个时代,科技日新月异,智能工厂的出现已经成了一种趋势,有一天,当机器人取代人类工作,将带来巨大的失业潮,那时,政府该如何应对?”
今天能来参加记者会的,哪个不是传媒界的栋梁之才,但是谁敢这么狂这么傲地提问?代表全世界的同龄人,谁给你这权利的?这都是心中暗潮低涌,真实的心理却是微微泛酸。
国总统饶有兴趣地看着路名梓,插了句话:“机器人再智能,它可不会写稿,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国总统也是个风趣的人:“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想得远的人才能走得远。很不错的年轻人,你是?”
路名梓答道:“我是中文卫视的记者。”
国总统点点头:“中文,美丽的文字,很神奇。你提的这个问题,我和经济学家们也讨论过,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无论经济形势如何如何好,如果不能有效地解决就业问题,一切就没什么意义。不是有句俗语是这样说的么,你好我好,不算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可我又不是很担心。很久很久以前,通信是靠驿站之间骑马送达,再后来,邮政遍布到全世界的角角落落,现在快递行业的劲头已经势如破竹。不管你的心上人离你多远,只要你想,你的信件就可以隔天放在她的床前。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这说明什么呢?时代一直在向前,总是一个新型事物代替另一个新型事物,人类不会被时代淘汰,我们的适应能力比你想象中要强太多。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地球被智能机器人侵占,说不定我们早已搬迁到宇宙中一颗更美的星球中去。我听到下面有人说是火星,那儿不适合人类居住,别打它的主意。年轻的先生,我的回答你是否满意?”
路名梓落落大方道:“您拔开了我眼前的迷雾,我看清了千里之外的山川、河流,谢谢总统先生。”
国总统似乎意犹未尽:“当新型事物出现时,我们不要急于否定过去。现在依然有人养马,偶尔我也会去坐坐有轨电车。现在互联网这么发达,大家都习惯了电子阅读,你们这些媒体人说纸媒已死。行程不太匆忙的早晨,我还是喜欢坐在早餐桌前,喝一杯香浓的咖啡,翻看还带着油墨味的报纸。我告诉你们,有一天,纸媒会成为时代的奢侈品,手工作品,千金不换。真正的美,是不会消失的。”
这哪里是回答问题,明明是一次很动情很浪漫的演讲,与其说a国总统让路名梓光芒四射,不如说路名梓让全世界的人民看到了a国总统温情脉脉的另一面。以往,他的形象都是扮演世界警察,强硬、果断、霸道。反正,双方都受益非浅。记者会结束,a国总统还给了路名梓一次合影的机会。现在,这张照片不仅贴在路名梓的微博上,同时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也刊登了。路名梓的微博粉丝再次出现了惊人的增长。
“距离300万也就是咫尺之间,他现在比时下那些小鲜肉偶像还偶像,他是青年人的骄傲。”明知道夏奕阳一会儿就要进播报间了,他习惯一个人静一静,江一树还是憋不住跑来念叨两句。刚刚在洗手间门口遇到宋可平,宋可平还算沉得住气,那个秘书简直就是眉飞色舞。真不懂一个大老爷们上个厕所,还打起帮来。
“有什么可骄傲的,我看他就是个傻大胆。”不过运气也不错,江一树心里不甘心地承认。
夏奕阳拿上台本,连着瞅了他好几眼:“你去照下镜子,一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样。”
“这不是……”江一树摊开双手,叹气。
夏奕阳走过来,英俊的眉眼,静谧如水:“学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他了,江一树讶然地抬了抬眼。“我知道你在替我打抱不平,认为这样的机会本应属于我。即使是我去播报g20,我也做不到像他这样。我和他是两种个性,可能是他在国外工作多年,感染了西方媒体的一些习性,思维大胆、跳跃,勇于表现自己。更何况他的英文是真的很棒,提出的问题切入点也好。就从这一点上来讲,宋总挖他回国,是英明的。”
“你不要这样诚实,好不好?”江一树急得直搓手。
“啊,我不知道你原来爱听假话,说说想听什么?”
“去!”江一树给了夏奕阳一拳。多年的默契,不需要多说什么。“之前,我们都想岔了。我们的视野是960万平方公里,人家……”他比划了一个圆球的样子,“我们会不会太小巫即安?”
夏奕阳转过头,顶灯的灯光映进眼睛,他的目光深长幽远,尽头是一个不可知道的世界。
自从不再担任导播,江一树已经很久没看夏奕阳播报《今日新闻》了。对于夏奕阳,他就两个字:放心。他不相信此刻夏奕阳心中真的静如止水,可是往播报台前一坐,导播倒计时开始,他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今天的国际新闻有马航事件的新动向,有瑞士科学家们新研制的一种新药,都是大段的长句,艰涩拗口的词组,这些都是由他主动担当。和夏奕阳搭档是件开心的事。
江一树不由地想起柯安怡,真不知她那时怎么就那么作呢!不过,她可能就不作不活。她的婚礼是上周举行的,开了一百零八桌,婚车出动了十八辆,婚礼上礼物换了八套,一串吉祥的数字。他没够格收到请帖,但新闻频道收到请帖的都没去,夏奕阳提都没提。他听说宋可平去了,还送了大礼。秦沛也去了,像个间谍,偷偷拍了不少照片。他有幸看到宋可平和一对新人的合影,幸好他不戴眼镜,不然不知跌碎成什么样。新郎看上去比宋可平还老,两人是多年的朋友了。说起来,这段“良缘”还是宋可平牵线搭的桥。柯安怡这几年颜值保持得不错,还是高贵的名媛风范。秦沛找他探讨,在这个婚姻里,柯安怡的收益有多少?他真回答不上来,只能说他不懂名媛的世界。秦沛说,如果她仅仅为了进财经频道,这代价也太大了!江一树不排除柯安怡进财经频道的可能,他同时也笃定,这不是代价。至于是什么,静待宋可平的下一步。管柯安怡在哪呢,只要她不进新闻频道,那就便是晴天。
夏奕阳摘下耳麦,又一次播报结束,他轻轻地吁了口气,对搭档笑笑。于尚走过来,和夏奕阳交谈了几句自己对播报时的一些语气处理的看法,夏奕阳鼓励地看着他,然后一一解答。徐总也没特别指派,于尚就认定了夏奕阳做自己的播音导师。只要夏奕阳在新闻频道,他就不离左右。其他人看到,也不觉着奇怪。夏奕阳脾气好、专业好,这是新闻频道公认的。谁不喜欢这样的导师?
走出播报间,夏奕阳习惯地看了下手机,叶枫到达电台的微信已经发过来了。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给叶枫打电话。
“我都准备好了,这会和小卫在喝茶,她从海淘上买的澳洲枫糖。嗯,味道很清甜。”
“喜欢的话我找人从那边买点。”夏奕阳莞尔,大晚上喝糖茶,叶枫的表情一定很纠结。
“现在喜欢不代表以后还会喜欢,算了吧,我这人向来见异思迁。”
“那我呢?”
过了一会,叶枫才明白他的意思,立马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软绵绵的气声娇嗔道:“奕阳,我喜欢今天的你比昨天多一点,明天的你又会让我的喜欢比今天多一点,后天肯定又比明天多……这算不算是见异思迁呢?”
再内敛的人听到这话,都无法淡定了。“那就继续对我见异思迁下去吧!”夏奕阳松开领带,喉结上下蠕动着,连着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住心头的一团火,“我今天争取听你的直播。”叶枫虽然很少提,但夏奕阳知道,只要他当班,叶枫在家都会打开电视,调到中视的新闻频道。
叶枫还不好意思:“哎呀,我说的都是儿女情长,你还是别听了。”
“郁刚说你是解语花。”
“哈,和他一比,我还真不是温柔了一点。昨天他的《有所议》,谈旅游强制消费,天啦,简直是字字如刀,句句见血。他没事吧?”
“《有所议》的收视率一直不错。”那是郁刚的尚方宝剑。
“观众的口味真难以琢磨,有时候你说重了一句话,能被揪着不依不饶;可是有时候,你犀利尖锐,严词数落、斥责,他们竟然也能承受。”
“是呀,节目越来越难做了。”
“不过,这也是一种挑战,咱们不能总待在前人的阵地上坐享其成,咱们也得有属于自己的城池。”
“叶枫……”夏奕阳闭上眼睛,作为叶枫的丈夫,他的心会偏,可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公正地讲,《叶子的星空》的成功是必然的。这些天来,朋友、领导、同事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含蓄、直接地宽慰他,可是只有叶枫叩动了他的心弦。她懂他的隐忍,明白他的沉默,更了解他的决心。
“我爱你!”
许久,话筒那端才传来一声近似午夜私语般的回应:“我也爱你。”
下一刻,语调突然一扬:“夏主播,今天爸爸给我打电话,说你儿子竟然在海边追着别人喊妈妈,气死我了。”
“哈哈!”夏奕阳笑得两肩都抖动了,“晨晨想你了,大概是看到一个人有点像你吧!”
叶枫很气愤:“我以为我这长相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在我眼中是。”
叶枫去忙了,夏奕阳握着手机,上翘的嘴角好一会儿才抿直。离办公室还有十米的距离,就闻见一股子方便面的味道。他的胃不太好,叶枫严令他不准碰这类的速食食品。许久不吃,闻着还挺香的。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的人,刚下飞机,脚边的行李箱上还贴着航空标签。
“有紧急任务?”夏奕阳给梅静年倒了杯水,拉把椅子坐到她面前。梅静年像个饿鬼,整张脸都埋在面桶里。等到喝净了面汤,这才抬眼看夏奕阳:“没,我对那边的新闻没兴趣,然后就回来了。”
“新闻还能挑么?”夏奕阳眉梢绷不住的笑意。
“不能,但我挑人。”
原来是受了气,路名梓是记者出身,梅静年作为首席记者,岂容别人在自己面前指点江山。他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那边工作没什么事吧?”
“路主播一肩挑,能有什么事?”语气不无嘲讽。
夏奕阳忍着笑,梅静年这性子,肯定没让路名梓好受。不过,这类的新闻,梅静年也是真的不太感兴趣。只是这种重要的国际会议,需要一个大记者压阵,她才会出马。
“后面有什么计划?”
听话听音,梅静年一对凤眼圆睁:“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现在还不成熟,瞿翊今天来配音,我一会儿找他聊聊。一起去?”
梅静年脸色立马变了,瞿翊没教过她几天,可却是她在广院唯一的阴影。她本来可以是全优学生,保研,就因为瞿翊让她挂科了,全盘皆输。至今想起瞿翊冷冰冰盯着她的样子,她都不寒而栗。“你把结果告诉我就行。我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人都快臭了,我得回去洗洗。”
夏奕阳点点头,没点破她那点小心思。有一次聚会,瞿翊出去接电话,郁刚和他说悄悄话:“瞿翊这人呀,和他做朋友是极好的,做他学生,太悲催。简直就是恶魔附体。”
夏奕阳真是同情梅静年,瞿翊一进广院执教,就是接手她这一届。她是班上的风云人物,完全没把比她大不几岁的文弱的瞿翊当回事。这不,拿她祭旗了。从此后,只要瞿翊上课,一个个都乖得像绵羊。最令人崩溃的是,瞿翊的课还都是必修课,大分,想曲线救国都不行。
郁刚曾拿瞿翊和梅静年开玩笑,说你俩这么相爱相杀,年龄又合适,干脆凑一堆吧!瞿翊不笑,也不恼,说:“我想我的性向很正常,我喜欢的是女人。”郁刚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闻,头发都发麻了:“难道她是男人?”瞿翊冰凉的眸光扫过来:“她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郁刚当场没给他噎得背过气去。
夏奕阳站起身:“行,那你好好地休息,咱们也不急这一会儿,一个想法想成型,没个一年半载不行的。”
梅静年沉思了下:“如果你这边真的不太急,我准备去一趟叙利亚。三月过去了,整整六年了。”
六年前的三月,叙利亚动荡升级,反政府示威活动演变成了武装冲突,并陷入了持久的战乱。一半人口被迫逃离家园,四十七万人在战乱中丧失。
“我想做一个关于叙利亚难民的深度报道,先去叙利亚,再穿过爱琴海,从希腊到德国、法国。”
夏奕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他没有捕捉得住。他摸摸眼角:“别轻易做决定,好好地考虑下,那边得不到安全保证。”
梅静年意味深长道:“我会好好考虑,你也好好考虑。新闻不等人。”说完,拖着个大行李箱走了。
从新闻频道到纪录片频道,要穿过长长的过道。夏奕阳脑中一直在想着梅静年最后丢下的那句话,差一点撞上迎面过来的秦沛。秦沛一手握着杯咖啡,一手接着电话,脸色阴得吓人。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咖啡没撞翻,但还是有几滴泼了出来。夏奕阳连忙掏出手帕递给秦沛。
秦沛收了线,把手机放进口袋,换个手拿咖啡,被溅到咖啡的那只手甩了甩:“夏奕阳,我说你能不能管管你媳妇?”
夏奕阳看他那郁愤的样,乐了:“我媳妇怎么了?”
“她坏我名声。”还没哪个女朋友在和他相处一个月后主动提分手的,太丢人了。
“你有名声吗?”夏奕阳好整以暇地问。
秦沛差点当着他的面吐出一口老血:“我……我名声好着呢,每年只要有捐款,我都踊跃参加,还坚持拍两支公益广告。”
“对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你在意什么呢?”
“我是不在意,可别人在意呀!都是你媳妇在她面前说了有的没的。”
这事叶枫和夏奕阳躲在被窝里当笑话说过,夏奕阳打量着秦沛,额头上青筋暴立,看来是真生气了。“我想叶枫是替你试探她,她要是真心喜欢你,不管你的哪一面,她都会喜欢。喜欢不能挑着喜欢,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如果因为叶枫一两句话就放弃你,那她对你是在观望,还没准备付出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这话听着别扭,偏偏秦沛又说不出哪里别扭,只得气急败坏道:“反正你们夫妻二人对我没安好心。”
“怎么会,我们可是亲戚。”夏奕阳清晰地记得秦沛和叶枫曾经疑似相亲过。
“我要和你们断交。”
“我和我媳妇会很难过的。不过,我们尊重你。秦导,失陪了。”夏奕阳礼貌地颔首。
秦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走过去,这人怎么这样啊,就是话赶话,他不会当真了吧!“等我姑夫回国,他会给我主持公道的。”
夏奕阳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飞扬的笑意,在两颊都荡漾开来。
给纪录片配音是个体力活。每个人的言语表现方式都有其独特之处,是由他的性格所决定的。可是纪录片角度多样,内容丰富,这就要求解说者对片子基调的把握和体现能够灵活地转变。这次的纪录片是部风情片,介绍黄河流域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它兼有欣赏性和知识性。这类的纪录片解说要求吐字柔长,用声轻美柔和,节奏也多舒缓、轻快,注意突现解说词的音乐美,不能语言带调,也不能情感带假,要让解说与优美、明丽的画面和音乐相融合谐调。
瞿翊为了保持情感状态,已经在配音间待了七个小时。中途,他就喝了一杯水。当夏奕阳找过来时,他躺在长沙发上,抬眼看人都很费力。夏奕阳看他这样,什么话都暂且塞回肚子里,给他叫了个盒饭。他也没什么胃口,喝了点汤就放下了。“我明天还来中视,任务不重,一块儿吃午饭吧!”瞿翊实在打不起精神说话,也就没逞能。
“行。我开车送你回去。”夏奕阳扶着他坐起来。话音刚落,手机响了。国际频道的总监打来的,夏奕阳一愣,连忙接听。“奕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来华考察成立亚洲银行一事,咱们好不容易邀请到理事长接受访谈。老吴他刚刚高烧到三十九摄氏度,人都迷糊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务必请你帮这个忙。”
“没关系,我人还在台里。离访谈还有多长时间?”夏奕阳抱歉地朝瞿翊看了一眼,瞿翊会意地摆摆手,用唇语道:忙去吧!
“一个小时。”总监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
“行,我现在就过去。”
瞿翊听着夏奕阳的脚步远去,轻轻一叹,奕阳的好人缘哪来的,就是这样,谁有个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奕阳性格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得业务过硬!一个小时,要熟悉访谈提纲,还有方方面面的资料要了解,这是要拼命呀!
瞿翊又躺了一会儿,觉得稍微缓过来了。他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穿上大衣下楼,挎包旁边放着一个文件夹。这是奕阳刚刚带过来的?他打开看了看,英国bbc的《全景》三十年征程……有手写,有打印,厚厚的一叠。瞿翊不由地张开手掌,捏捏额角,口中喃喃道:奕阳呀,奕阳!他慎重地把文件夹放进包中。
大概只有在电视台,白天和黑夜是没什么间隙的。电梯上来下去,都是满满的人。几个演播大厅里音乐声、掌声,不绝于耳。瞿翊经过中庭,几张长椅上都坐着人。他看到了一个不算熟悉的人,晃着两腿,头仰着看头顶上巨大的吊灯,嘴里哼着歌:“对不起/谁也没有时光机器/已经结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希望你是我的独家的记忆/摆在心底/不管别人说得多么难听……”
“什么歌?”
柳橙被眼前立着的黑影吓得站了起来,看清了人,笑了:“瞿教授,这么晚您还在工作呀?”
“你不也在。”瞿翊打量了她两眼,她看上去比上次好一点,一身大红的西服裤装,领口开得极低,却又十分技巧,黑色的胸衣似露非露,诱人浮想联翩。脸上还化着妆,凑近了看,脸和脖子都不是同一肤色,像戴着副面具。瞿翊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看了看她,淡漠道:“坐吧!”
柳橙有一刹那的恍惚,好像自己是个把一场重要的考试考砸的中学生,突然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心情是既羞愧又忐忑。她规规矩矩地坐下,两手平放在膝盖上,等着瞿翊发问。瞿翊一言不发,似乎希望她自我检讨。柳橙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以前,我录完节目一般是早晨八点半。那时台里大部分人才打卡上班,我会拿着早餐,戴上耳机,在这里看着他们匆忙疾行的样子。很多电视上星光灼灼的主播,那个时候都平凡得像个路人,很有意思。我会在这待一小时,让大脑完全放空。做一台节目不容易,我一天里所有的时光都被节目占去了,除了这一小时。我很喜欢这里。”
柳橙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晶光,她哭了?瞿翊皱皱眉,眼睛变成了可调焦距的照相机,他放大了她的脸,不动声色地凝视:“那是以前,现在呢?”
柳橙挺了挺背,短促地一笑之后,语速加快:“上周证监会开出了一笔巨额罚单,处罚对象是沪城××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罚金高达三十六亿,是有史以来证监会罚的最重的个人。处罚的理由是他用花式资本游戏的操作手法,用钱影响股价,用信息影响股价。他手里有几十个可以掌控的账户,他一直在这些账户之间进行证券交易……您在听吗?”柳橙偷偷瞟着瞿翊,大晚上的说这些,他愿意听吗?
瞿翊半阖的眼皮抬起:“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飞鸿老师问我他是利用哪些消息来进行账户间的交易,我说我对他一无所知。”
场面当时很尴尬。这是柳橙第四次录《财经纵横》,前三次,她都是扮演的椅子角色。为了能让椅子看上去显目点,她特地在服装上下功夫,效果甚微。她不太敢上网看评论,以前她早起录节目,有很多主妇、学生习惯来她微博下面问声好。她知道自己有个外号叫吉祥物,对于快三十岁的大龄女子,这外号很不搭,但她笑纳了。现在,观众不叫她吉祥物,叫壁花。他们对她最近的表现很失望,她自己也很失望,失望得都有点自暴自弃。
今天临上场前,飞鸿老师把台本给她,还鼓励她待会儿好好表现,今天宋总会来。
她一上台就看到了坐在下面的宋可平和智一城,他板着脸,嘴角的纹路刀刻般抿着。节目一开始,飞鸿老师就提到了证监会的这张巨额处罚单。她像往常一样站在他身边,不时微笑,不时点头。突然飞鸿老师喊了她的名字,这个时段还没到与场外观众连线,通常是嘉宾发言,她就那么杵在台上,像根木桩一样。
录播就这点好,节目在制作过程中可以随时调整,不合适的镜头可以剪掉,说错了话也没事。
宋可平喊停了录制,在休息间里厉声问她,你没看台本么?前三期,她看了,感觉看与不看没区别,这一期……她没有辩解。她理解飞鸿老师,换作是她,也讨厌一个什么也没付出的人来分一瓢羹,又不能明着拒绝宋总,只能先把她搁着,等时机成熟,再由她自己摔出去。
她向宋可平、向节目组道歉,是她没有好好准备,拖延了节目。
宋可平失望透顶,话说得很重:“我很想知道以前晨间节目的收视率到底是多少,还有那些把你夸得像朵花似的评论有没有水军的功劳。”
休息间里一片死寂。
宋可平看看她,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这样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飞鸿老师问:“那节目呢?”
宋可平乐了:“飞鸿老师,你不要告诉我,这节目非得两个主持人,一个就录不了?”
飞鸿老师连忙道:“不是,那台本得重新调整。”
“这个总不会要我教你吧?”
休息间里一会儿人就走空了。智一城站在门口,对气得头上冒烟的宋可平说:“我早就说过,她不适合做财经节目。”
宋可平冷笑:“哎哟,那我还得给她量身定制个节目呢?咱们中视的主播就没这样的,你看,播新闻的改做综艺主持,到地方上从政,还有的辞职开公司,谁天生适合?她不是不适合,而是这档节目是两个人主持,不是她独挑大梁。人家飞鸿老师没说什么,她倒耍起性子来。生活频道那摊子吃喝拉撒事有什么出息,财经才是主流。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宋可平声音很大,丝毫不顾忌里面的柳橙是否听得到。她听到智一城又问:“下期节目怎么办?”等了一会,才听到宋可平说:“她既然不情愿,那就如了她的意。”
等到外面听不到一丝声响,她就来到了中庭。不知是不是心情好,突然很想唱歌。旋律一出口,才发现是陈小春的《独家记忆》。
“真不知道后面会接手什么节目,不能再这样应付了事了,得努力,不然都不敢见宋总了。”柳橙脑中飞速盘点了下财经频道的其他几档节目,给自己鼓劲。
瞿翊不留情面道:“学业不精,无论什么样的卷子,结果都一样。”
柳橙羞得无地自容:“我都怀疑我是不是选错专业了,我考虑要不要考个研,重换个专业。”
瞿翊继续打击道:“换什么专业都一样。”你就是一根筋。
柳橙目瞪口呆:“那我该怎么办?”
瞿翊站起身,掸了下衣服上莫须有的灰尘:“我怎么知道?”什么吉祥物,简直就是一傻妞,给人家当皮球踢呢,她还去谢人家的知遇之恩。真不该听她说这一席话,烦死人。他不耐烦道:“我要回去了,再见!”
下台阶时,他回了下头,柳橙还坐在长椅上。中视的中庭设计得很开阔,大盆盆栽错乱有致地摆放着,长椅掩在一盆虬根曲绕的植物后面,她身上的那抹红,灯光下,艳丽夺目。
《闰年》环球影业在二〇一〇年出品的一部爱情电影。爱尔兰有一个传统,在闰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由女方向男方求婚,便会大功告成。安娜为了嫁给心目中的完美男人,决定在这天向男友求婚,而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系列的意外,当她邂逅了小旅馆老板德克兰,她的爱情发生了改变。整部影片轻松愉快,充满了爱情的甜蜜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