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醒来颇具有戏剧性的意味,杜晏这次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反而在邵凌恒的床前停留了一会。
眼前这张脸,比之在梦中的肖琅要成熟许多,平日行事看起来也是成熟稳重得很。
只是……
杜晏嘴唇微微勾了勾,都说梦境是潜意识某方面的表现,眼前这人还真是有些和表面上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当时事情是这样的。
送走肖琅的朋友后,他们在火车站外面碰到一个人。
田洛。
田洛脸色看起来依旧不太好,他本来就是瘦弱的身材,也不算太高,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能被一阵风吹走。
他见二人出来,眼睛一亮,正想说些什么,眼神却落在某个地方,立刻就黯淡了下来。
杜晏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肖琅的手从头到尾就没有从他肩膀上拿下来。
杜晏也没什么避嫌的意思,肖琅根本就没意识到田洛对他有其他意思,于是两人就维持这个状态停在了田洛面前。
“田洛你来送行?”肖琅说,“可惜来晚了,梁飞他们已经上车了。”
田洛猛地回神,有些慌张地点头:“哦,嗯,是的,我,我就想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事。”
在肖琅掌管顺平鬼城之后,顺平城的居民已经忘记此前的离奇遭遇,唯一保留记忆的只有肖琅的朋友们,田洛也是其中之一。
肖琅总算是发现了田洛有些不对劲的样子,关切问道:“你是不是因为被孙晋附身,元气还没恢复?”
田洛想到肖琅现在的身份,眼中带着些期盼点了点头。
“啊。”肖琅想了想,“多晒晒太阳,补充点阳气,很快就好。”
“……”杜晏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动一下,就算是以他的情商也能看出来,田洛想要的大概是鬼王亲自出手替他驱除阴气什么的。
结果肖琅这货居然来了句晒太阳补充阳气,虽说也有点道理,但这话听起来总是很奇怪的。田洛又不是植物,让人去多晒太阳什么的。
田洛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身体其实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觉得和梁飞他们突然分开,有些失落吧……”
肖琅安慰说道:“没事,过段时间我准备好了,会邀请他们到顺平来喝喜酒。”
“喜酒?”
杜晏几乎都能看见田洛心中的晴天霹雳,看见对方惨白地脸色,再刺激下去怕是要当场晕倒了。
肖琅还想说些什么:“就是……”
杜晏终于受不了了,打断肖琅说:“站在这里热死了,回家。”
他现在心里开始有些后悔,之前为了加深肖琅的执念,答应那个要求。结果肖琅就真的能破廉耻地提出要在顺平鬼城中大摆筵席,让百鬼见证鬼王娶亲这件事情来。
不管杜晏在怎么后悔,该来的始终会来。肖琅成为鬼王之后,办的正事有两件,一是送通玄范氏货郎去轮回,二就是给自己准备婚事。
他效率极高,暑假尚未过去,梁飞一行人就去而复返。然而,本该志得意满的鬼王,在洞房花烛夜遭遇重大打击。
杜晏靠在床上,看着一脸沮丧的肖琅。
“真的不行啊?”肖琅问。
杜晏点头,虽然觉得对方看起来很是可怜,却也不得不残忍拒绝:“你如今是鬼王之身,虽能通阴阳,平日里相处或是亲密不会影响太多,但再进一步就不行了。”
肖琅抬起头来,看着杜晏:“要不你也当鬼算了?”
杜晏知道他这是被刺激到开始胡言乱语,毕竟在洞房花烛夜的关键时刻被推开,刺激是挺大的。
他很是大度地原谅对方,开口解释:“你也见过通玄,我们天师是不会成厉鬼的,到时候要留下便只能终生困守于那无尽黑暗之中……”
杜晏话未说完,就被肖琅一把抱入怀中:“不用说了,我不会因为身体上的欲望,而让你陷入那种境地。”
之后的杜晏便同肖琅相伴过了挺长一段生活,肖琅仗着自己能通阴阳的能力,在阳世间依旧过着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生活。
完成大学学业,在之后,他告诉父母自己在外工作其实是作为杜晏的御鬼在阴阳两道行走。
在肖琅父母过世之后,或许是肖琅对于阳世间的牵挂已经了结。某一天肖琅再次勉强压抑下欲望的时候,他带着委屈地表情问:“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随后,一切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梦境醒来。
所以是被自己的欲望憋醒的吗,杜晏看着床上的邵凌恒和被子下某处彰显着存在感很不和谐的地方。
杜晏见邵凌恒眉头微皱,似乎要醒来的样子,便轻声离开了他的房间。
邵凌恒坐了起来,他眉头微皱,又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然后,在他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浮起一层红晕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这是做了春一梦?
邵凌恒一直知道自己有些问题,几乎是夜夜噩梦缠身,他虽然不记得梦的内容,但每次醒过来的时候都是压抑又痛苦。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邵凌恒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然而毫无作用。他依旧是每夜不得安生,哪天醒来的感觉能不那么压抑,便觉得很幸运,什么美梦更加不用期盼。
邵凌恒抬手放在自己心口,觉得砰砰砰地跳得还是有些快。刚才梦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种缱绻的缠绵的感觉却仍然萦绕不去。
他甚至还能记得自己是怎么样吻过身下那人的锁骨,在上面留下斑驳的痕迹……
正在这个时候,邵凌恒的手机响起起来,他一愣,接起电话。
“早了十分钟。”
电话那边的钱兴一愣,他从语气中就听出来邵凌恒的不高兴:“这,昨天不是你说今天提早一点吗?”
“……”邵凌恒这才想起这事,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嗯,今天上午先拍广告,再回来赶一场戏。”
***
杜晏走向场边看着邵凌恒拍摄的钱兴,手里拿着纸巾擦拭着衣服:“钱哥,抱歉……”
钱兴一回头,看见杜晏一身狼狈,问道:“这是怎么了?”
杜晏有些无奈,说道:“咖啡被人撞翻了,我马上去再买。“
钱兴说:“你没烫着吧?”
杜晏摇头:“还好,没事。”
钱兴又说:“那你先去换件衣服,咖啡我去买。”
虽然身上黏答答的,不太舒服,但现在是工作状态,杜晏也没办法:“我这边也没带衣服,算了,回去再说吧。”
钱兴说:“没关系,邵哥那里……”
钱兴的话也是脱口而出,后来又想到邵凌恒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就改口了:“我去找人给你要件新t恤。”
邵凌恒结束一段拍摄,正想让钱兴去化妆间拿点东西,却发现场边没有人。他倒也不是喜欢耍大牌的人,想着或许钱兴是去处理什么事情了。
他同其他人交代一声,便向着化妆间的方向走了过去。邵凌恒一推开门,就呆住了。
在化妆间里,那个名叫杜晏的小助理,正光着上半身在用纸巾擦拭身上。
不得不说,杜晏看起来挺瘦,身材却是不错。腰肢劲瘦,腹部隐约的线条,一切都恰到好处。
邵凌恒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对方腰部线条的手感甚至是触觉,他都应该是很熟悉的,仿佛曾经用手在上面流连过,掌心接触过那种美好的触感,他甚至应该还用嘴唇细细描摹过锁骨的形状。
“啊。抱歉,邵哥,刚咖啡打泼了,我来换件衣服,钱哥帮忙去买咖啡了。”
杜晏才把身上的一些咖啡渍用湿纸巾擦干净,抬头就看到邵凌恒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便开口解释道。
“……”
杜晏见邵凌恒没有开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以为对方是觉得他现在衣衫不整有些不像话,便从旁边拿过衣服套上。
“这衣服?”邵凌恒总算开口。
杜晏低头一看,t恤上面印着几个大字,看起来确实有些蠢:“这是品牌方的文化衫,没办法,我也没带衣服,将就穿一下。”
邵凌恒直接把门关上,走到一旁拿了件衣服递给杜晏:“穿这个。”
“啊?”杜晏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因为在入职的时候,钱兴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说邵凌恒不喜欢别人随便动他的东西,尤其是衣服鞋子之类的。
邵凌恒却是误会了什么,解释道:“这个没穿过的。”
杜晏也不是纠结的人,直接接过衣服换上。只不过在换衣服的时候,他总觉得有灼热的视线在身上流连不去。
然而等杜晏穿好衣服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邵凌恒那张有些冷淡的脸。
从梦境中出来后,杜晏关于感情的部分确实已经淡薄下去,见到邵凌恒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情绪波动。但毕竟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相较于旁人来说,邵凌恒还是有些不同的。
起码,他不再把邵凌恒单纯看做一份储备粮了。
邵凌恒这反应,难道是记起了什么?
杜晏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在脑中问道:“小捌,食梦之后,梦境之主真的是完全不会记得梦境中的事情吗?”
小捌查询一番:“就记录看来,是这样的。”
杜晏摸了摸下巴,觉得从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看来,数据也不一定是完全靠谱的,或许再多经历几个梦境,又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邵凌恒这个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
五天之后,又是食梦之时。
杜晏看着下方那个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小朋友,陷入沉思中。
这次的的梦境时间怎么这么早的,他本以为成瑜的那次的十岁已经算跨度挺长,这次居然是个五岁左右的小朋友。
这是什么电影?
杜晏看着餐桌旁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吃饭动作完全不像普通小朋友那样经常吃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而是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些赏心悦目。
整间屋子也是打理得却很是干净整洁,从屋内的老式家具和装饰风格可以看出,房子的主人应该是老人家。
虽说房子不算太大,但从家中随处可见的红木家具又可以看出,这家人经济条件很好。
坐在一旁的老太太,应该是小男孩的奶奶,她笑着看小男孩吃完饭之后,才开口说道:“小璟,你老是不喜欢跟其他小朋友玩,要不奶奶想办法给你找个玩伴?“
小男孩却说:“我不想和小鬼玩,咋咋呼呼地,烦人。”
老太太有些失笑:“你自己也不是个小鬼吗?人小鬼大,这样吧,反正现在院子西边的房间也空着,我就看看有没有靠谱的人给租给带孩子的,安静的小孩子,跟你做个伴。”
看到此处,杜晏便知道了眼前上演的究竟来源于哪部电影了。这是邵凌恒拍的一部同性题材的电影,根据名叫晋江的文学网站上的一部小说改编。
电影名叫《彼时年少》,讲的是名叫章璟和时安的一对同性恋人,相识相守和最终分离的故事。
时安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弃妻子走了。他的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为了赚钱便带着孩子去了北方的平城打工。
时安和章璟的故事,开始于一个四合院中。章璟是房东老太太的孙子,家境优越,父母生意繁忙便和奶奶一起生活。
时安因为从小的经历,个性有些懦弱,又是外地人说话带着家乡的口音,便经常被胡同里的孩子欺负。
章璟原来并不愿意搭理他,在一次偶尔见到时安被欺负的时候,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便帮了时安一次。
从那以后,时安就成了章璟的跟屁虫。即使章璟一直很是冷淡,也是毫不在意地跟着。最后,章璟终于被时安打动,两人成为最好的朋友。
再之后,便是少年时期,时安在第一次午夜梦回之时,发现自己的做梦的对象竟然是一直护着他的章璟。
那个时候的章璟,优秀得完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长相出挑学习成绩优异。时安纠结过也想过逃避,最终还是无法放弃。
仿佛又是童年时代的重演,在时安的锲而不舍下,章璟动心了,两人很是甜蜜的交往了一段时间。然而少年冲动,行事总是没有太多顾忌,高三的时候,章璟的父母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事情。
章璟的父母,是非常成功的生意人,又只有章璟一个孩子,发现这件事后,自然是想着要把独子引回他们认为的正道之上。
又在这个当口,章璟的奶奶去世,一阵混乱之后,章璟做出生平最冲动的事,他带着时安去了南方。两人隐姓埋名地在南方某个城市生活,按道理来说,电影进行到这里也算是美满的结局。
然而这部电影却远没有这么圆满,章璟是个十分优秀的人,他开始创业,事业越来越成功。时安却因为家庭的原因,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两人之间开始出现争执,然后第一次分手。
章璟和时安,从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分分合合。每当时安决定死心开始新生活的时候,章璟又会出现在他身边。
这场无望的爱恋,结束于章璟同家人和好,决定彻底放弃时安回到平城娶妻生子。在电影的最后一幕,时安因为抑郁症而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杜晏回想完电影剧情,又想起当时弹幕全部在骂章璟渣,便感慨一句:“这么酸爽的感情线,怪不得这梦是酸菜鱼味的……”
小捌说道:“就是,章璟太渣了。”
杜晏说:“我倒是觉得,这一对互相都挺渣的。”
小捌很是不服气:“你这是有滤镜了,要客观!”
杜晏说:“我很客观,章璟家境好学习好,完全的人生赢家,他起初对时安可是没有其他想法的,只把时安当朋友,时安硬是把他给掰弯了,闹得和父母闹翻,学也没上了,这种行为难道不渣么?”
“……”
小捌发现,杜晏角度虽然清奇,但还真挺有道理的。
“不过,章璟在后期不过果断,和时安纠缠不清分分合合,最后拍拍屁股结婚去了的行为也挺渣的。”杜晏总结道:“这种互渣的一对,就不应该开始。”
小捌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打算怎么办?”
杜晏说:“据我分析,时安对章璟那么执着,是因为从小只有章璟一个朋友,眼中只看得到章璟一个人。这样也导致他在章璟彻底退出他的世界之后,完全失去希望,选择了结束生命。”
“所以?”杜晏笑了笑:“所以我要当章璟的情敌,争夺时安的注意力。”
小捌沉默了一会:“你就不怕时安真的喜欢上你?”
杜晏说:“你放心,我会成为时安绝对不会喜欢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