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救了吴太太的事没几天也传了出去,吴太太难产之时被广安堂救下,还成功生下了一个千金,这件事在京城妇人当中流传甚广,甚至远远盖过了吴侍郎府宠妾灭妻的谈资。
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是生是死全凭运气,也有比较靠谱的接生婆子,一旦遇到难产却也多是束手无策。
一个能够在孕妇难产之时成功接生的大夫,而且凭的不是运气,不是听天由命,是他实实在在能够应付那样凶险的情况,这怎能不令每一个怀孕待产的妇人心生向往。
因此这一段时间前来求医的,竟大多数都是孕妇。广安堂现在快成妇婴医院了,萧御也是哭笑不得。
安排病人住宿的那一进院子被谢景修分割出了三十间小房间,萧御也懒得起名字,直接在院子外面挂了个住院部的牌了,现在除了吴太太又住了十多个人进来。
来求医的多半是家境尚可的平民百姓,没有那么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有一些路远的,又或者孕妇状况的确不太好的,萧御便收下来安排进住院部,其他人只要他们定期来广安堂检查便可。
众人都要求秦小大夫不得参与诊治,却个个都恳求萧御亲自接生,弄得萧御十分无语。
萧御索性让陆容容恢复了女装打扮,和百灵一起负责起这一部分的事务。以后对外就说都是陆容容和百灵接生的,省得他哪天恢复了男子身份,这些人再因此闹出些家庭矛盾。
至于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自然不可能亲自来到广安堂看诊,有人派出马车来接萧御到府上给怀了孕的夫人们诊脉,萧御仍旧把陆容容和百灵带在身边,凡事都先借着她二人的名义,这也是未雨绸缪之举。
广安堂的生意也算兴旺起来了,尤其是怀了胎的妇人总讲究给孩子积福,对大夫出手更是十分阔绰,短短半个月内,广安堂的帐面上就迅速充盈了起来。
只是秦老大夫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每每看到萧御,似乎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御不知道秦老大夫有何心事,问又问不出,秦老大夫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直到冯大夫上门,才解决了他的疑惑。
广安堂收治了许多孕妇,他自然早就听到了风声。来到广安堂里来不及坐下来喝口水,冯大夫就问道:“凤大夫,你以后是准备专门给妇人接生了么?”
“当然不会。”萧御道。
冯大夫叹道:“我知你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实在不愿看你埋没在这一条道上。你可知道,即便你医术了得,一旦干上这一行,外面的人就只当你是接生婆。接生婆可不是正经大夫。最近除了怀孕生产的妇人之外,有其他病人来广安堂么?”
萧御想了想道:“倒真没有。”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广安堂开业不久,以前也没有什么人上门求医。”
“那如何一样。”冯大夫道,“再这样下去,来找广安堂的就都是怀孕产子的妇人了。我希望你的医术能有所发挥,况且你是景修的妻子,恕老夫冒昧直言,你如果做了接生的活计,不但自己名声受累,还会带累到景修。”
萧御眉头微微皱起:“这个……我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冯大夫叹道:“你不怪老夫多嘴就好,还是希望世子妃好好考虑考虑。”
萧御忙道:“我知道冯老是为我和景修好,我怎么会怪您?我们俩都年轻,总有顾此失彼的地方,以后还望冯老不吝赐教,多多提点。”
秦老大夫这些天来发愁的大半也是这件事,但是看萧御面对来求医的孕妇都十分欢迎,且广安堂的确收入不菲,他自觉寄人篱下不好端着长辈的架子来规劝,冯大夫却不怕讨嫌来了。
他把自己当作谢景修的长辈,即便面上恭恭敬敬,心里总有些放不下的操心。萧御担着世子妃的名头,若是做了不得体的事,损害了谢景修的利益,冯大夫首先看不过眼。
送走了冯大夫,萧御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看广安堂的牌子。
他并不歧视接生婆,况且妇婴保健是一个很有意义的领域,可是身在这个时代,他却不能不顾及世人的传统看法。
最主要的还是冯大夫所说的那句话,他现在不只是广安堂的大夫,他头上还顶着谢景修的妻子的名义。谢景修鼎力支持他开了广安堂,他怎么也不能给谢景修丢脸啊。
唉,从长计议,还是要从长计议。
不等萧御想出什么对策来,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来了。
晌午时一辆高大的乌蓬马车停在了广安堂外,一看就是家世不凡的人家,只是车上没有任何标明身份的标志。
一个丫鬟从车上下来,径直进了广安堂。
“哪位是凤大夫?”丫鬟站在堂中喊道。
萧御上前微笑道:“我就是。姑娘家有人要来求医?”
丫鬟矜持地点了点头,道:“我家夫人派我来请凤大夫过府,请跟我来吧。”说完就朝外走去。
萧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还是跟着朝外走去。
待看到那辆马车时却又停了下来,并未登车。
丫鬟一只脚踏在车上,有些不满地回头看着萧御:“凤大夫怎得停住了?快些上车吧,我家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凤大夫。”
萧御却不动,只笑了笑道:“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夫人来求医?又是因何病症?
这段时间的确有许多贵夫人派人来请他上门诊治,无不是先自报家门,再来恭敬相请。
他不是讲究那点虚面子的人,对方态度不好不要紧,可是这样连去哪儿都不告知一声的,哪里像来求医的,倒像来绑架的。
丫鬟柳眉微蹙,看了萧御半晌,还是低首回道:“我们是钱府的,我们老爷是礼部左侍郎钱大人。”
萧御扬了扬眉头。前些日子是户部侍郎,今天又是礼部侍郎,感觉都挺让他不爽的,他跟大梁国的侍郎犯冲不成。
萧御把百灵留在广安堂,却将二九带在身边,套上了广安堂的马车,跟在礼部侍郎的车后面走了。
萧御向来不把个人喜恶带进工作中来。
礼部侍郎钱府,后宅主院中。
怎么样?把他带来了没有?”一名贵夫人躺在软榻里,有些急躁地问道。
另一个妇人显然也是官家夫人,却站在地下伏低作小,连声道:“夫人请放心,我已派了丫鬟去请了,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夫人安心等着就是。”
贵夫人紧咬着薄唇,一双手在小腹上不安地来回游动。
一旁的嬷嬷上前来,将她面上的面纱又调整了一下,低声道:“夫人,大夫说过,遇事不能着急,心平静气对孩子才有好处。”
贵夫人不耐地一把扯下面纱:“现在戴这劳什子干什么?等他来了再戴不迟。”
面纱下的那张脸庞,却不是什么钱侍郎的夫人,而是安国侯夫人,凤云宁。
凤云宁神经质地抚着自己的小腹,一刻不停。
安心,她要如何安心?
她肚腹中的胎儿算来也有好几个月了,光看肚子是比一般的孩子长得好,可是,自怀孕以来,她一次胎动都没有感觉到过,一次都没有。
她也是生过一次孩子的人,知道这种状况根本不同寻常。
以前的大夫只知道让她好好养着,昂贵的安胎药喝了一碗又一碗,肚子倒是飞快地长大了,可是该有的胎动还是没有。
凤云宁心知这一胎不正常,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怀上的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根本生不下来。
这让她如何甘心?!
她在府中时也听说了广安堂大夫为难产的妇人接生的事情,不但生下了孩子,而且母女平安。
尽管她厌恶那凤照钰,却也不得不承认,整个京城当中,恐怕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才有这个医术,才敢这样行医了。
其他的正经大夫,谁愿意带着一身医术去当一个接生的稳婆。
凤云宁怀胎几个月,看遍了京城中有名的大夫,还让凤云飞也替她看了。那些庸医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不断地开着昂贵的保胎药,还说她这一胎十分不稳,连喜脉都并不明显。
直到下面见红时,凤云宁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惊慌和恐惧。
这个孩子她必须生下来,容不得有任何闪失。而现在能救她的,也就只有那个凤照钰了。
小丫鬟从外面跑进来传道:“马车已经进了垂花门了,马上就要到了。”
原本站在堂下的钱夫人忙起身躲避,嬷嬷伺候着凤云宁将面纱重新戴好,又训斥着屋子里的丫鬟,等一下不要叫漏了嘴说错了话。
一切刚刚准备妥当,萧御就已经带着二九走进了这座宅院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