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祸不单行,郭玉离开之后,满城又接连下了整整两天的大暴雨。
管道工程老化导致城市里处处积水,推车难以正常工作,摆摊的危险系数直线上升。
林翕见状,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出去。
于是临期的饼干该吃吃该丢丢。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林翕原以为会遭到刘浩的强烈反对或者是阻挠,毕竟他本来就很珍惜这仅剩不多的课外工时光,还刚刚经历了郭玉的离场,在不出摊这件事上恐怕会敏感一些,就好像上次篮球赛被迫中断时的反应一样。
可却没想到刘浩这一次异常安静。
对林翕的决定什么意见也没发表,每天只安安静静地窝在许寒来家的沙发里。
没有郭玉的监督,他也不看书了。大部分时候要么打游戏要么睡觉,偶尔林翕回头时,还能看见他安安静静地盯着窗外的雨。
总之状态十分反常。
林翕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内心有些担忧。但在郭玉发消息来询问他们的情况时,还是没将刘浩的事告知对方。只偶尔在写作业的间隙里有意地去和刘浩没话找话,甚至还为了让他能够开心一些,将自己之前因为还没落地而不愿意说的计划都提前告知了他。
可即便如此,刘浩的兴致看着也没有高多少,还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为此林翕可以说是非常苦恼了。
原本因为下雨而决定不出摊的时候,他内心还挺开心的。
因为林翕这几天刚好复习到了一个特别难的物理知识点,平时晚上的时间有限,每次只能将这些知识点吃掉一些便要睡觉,没法一次性钻研透。
那感觉一卡一卡的,别提多难受了。
再加上郭玉的离开,以后恐怕要比之前更忙碌一些,学习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所以林翕原本的设想是借着暴雨自己可以成天待在家,举一反三地将那块知识点彻底啃下,再也不用写到一半就不得不去睡觉了,并且这样下来,之后的摆摊他也能放心一些。
然而事与愿违,如今他心里总担心刘浩,练题本做下来错误率比之前更高了,难题更是一个没吃下。
简直叫人两头犯难。
偏偏这两天学长还频频外出,说是要处理什么事情,白天基本不在,直到很晚他们都快睡了才回。回来后还要么看书要么敲电脑,林翕直到睡觉和他都说不上几句话。
担心学长处理别的事情太累,想想林翕也没在有限的时间里将刘浩的事情和他说,而是自觉把这件事揽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负责范围内。
……然而负责了几天的结果却是刘浩的心情一直不见好,功课进度也迟迟没有前进,就连心心念念的学长都见不到了。
简直让人愁得想拔头发。
时间已经是第三天下午,窗外依旧倾盆大雨。
林翕蔫嗒嗒地看看自己一练题本象征着“难题”、“不懂”的花样便利贴,又看看沙发上对他中午做的蛋黄薯片炸鸡竟然都兴趣寥寥的刘浩,再感受一下没有学长在的空气,感觉自己在一瞬间就好像彻底耗没了电的机器猫,脑袋里嘎嘣嘎嘣的。
“浩哥,蛋黄鸡翅好吃不?”林翕捏着笔,看着题,垂着眸,有气无力地最后挣扎了一下。
刘浩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隔了许久才说:“挺好吃的。”
可明明是午饭,一向喜欢炸鸡的他却连一半都没吃掉。
林翕叹口气,想了想提议说:“那玩游戏吗?我可以陪你玩会儿。”
刘浩又隔了一会:“不用了吧,小林子你做题就是了。”
林翕:“……”
这哪还做得下去。
他这几天其实有想过,刘浩那么敏感分离,又那么想赚钱,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别于少年一时兴起的深层次原因。林翕想到了很多,可这些靠自己胡乱猜测一定是没用的,只能通过询问当事人来获得答案,然后才有可能真正改善他的心情。
可林翕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因为他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突然想摆摊赚钱的原因,并且设想了一下如果是他当年高中时的心态,有人去追问他,并且答案涉及家庭的话,林翕猜测自己一定会起很严重的逆反心理。
思考得越多,就越是问不出口。
他上辈子和不少学弟学妹有过欢快的回忆,却鲜少去主动开导人,而且自己本身也是个极不易敞开心扉的人。
经验到用时方恨少,刘浩瘫在沙发上不说话,林翕也纳闷地在作业本上画了一下午的圈圈。
期间总共只写了三道题,进度意想之中的缓慢。
到晚上九点,意识到自己几乎又荒废了一天的林翕看着作业本十分头疼。
而许寒来差不多就是这时候回家的。
他前两天几乎都是深夜才归,以至于林翕在这个点看见他回来,内心猛然间竟有种许久未见的感觉。
一个暑假都待在一起,对一些微小的变化会不易察觉,而学长这两天频繁外出,林翕反而发现他的头发好像长长了。
就一点。
过去的鬓角差不多同耳朵持平,大概只超出一些,可如今都快到耳中了,低头的时候散落下来。
许寒来身上带着雨夜的寒气,外面暴雨连天,他发梢有些湿冷。才从玄关出来就看见坐在厨房暖光灯下,穿着干净宽大睡衣的小孩,正睁着一双圆乎乎的眼睛看他。
许寒来对他那像小动物似的眼神总是没有抵抗力的,入门时冷淡的表情一下子软化许多,见小孩许久都不动视线,笑笑说:“想我了?”
林翕面色立马一紧,把屁股下边的转转椅挪了一圈,背对他,含糊道:“没有。”
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也还是不太敢接下学长这样类似的玩笑。
不过……
林翕一边不自在,一边忍不住偏头看了看沙发上依旧很安静的刘浩。
不过,如果是往常的话,刘浩肯定会跳起来接学长的话题,大大咧咧说“我想”,然后叨叨些其他话的。
可今天却没有。
已经三天了,心情还没有好转吗?
想到这,林翕忍不住看着作业本叹气。
外边雨实在太大,许寒来肩膀上湿了大半,进门便去了浴室,半小时后出来,身上已经换成了平时穿得睡衣。头发也明显洗过了,比进来时要干燥许多。
林翕坐在厨房内,抬头望他,发现学长的头发是真的长长了。
前边的刘海几乎有些遮眼,将纯黑的发色和瞳色隐隐连在一块,同白皙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差,给人一种和从前不太一样的视觉体验。
林翕重生之后就一直觉得,学长如果不经常笑,也不经常和和气气说话的话,他的五官应该是比较清冷的类型,如果再配上同样冷淡的气场,虽说会让人不敢靠近,但纯欣赏而言绝对上佳。
有时候林翕甚至会觉得好像这样的气息才更符合他本人一些。
而如今略长的头发刚好稍稍遮盖了一些他眼睛带来的温柔加成,让他的气息冷淡下去了许多。
林翕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直到许寒来往厨房这边走,才匆匆挪开视线。
身上的疲累感不知怎的好似一下消去了大半。
“我这几天是不是回来得太晚了?”许寒来进厨房先烧水,然后顺手洗了个杯子开始倒奶,他倒的速度很慢,唇角一边倒一边挂笑,也没看林翕,说:“你好像特别看不够我。”
偷窥被发现,但也不是第一次了,只听林翕硬着头皮道:“……没有,我是刚刚发现学长你的头发好像有点长了。”
许寒来一顿,一杯纯奶刚好倒完,他顺手把奶杯往林翕那边一挪,然后抬眼看了看:“是吗?我都没发现。”
来学长家几乎每天早晚都要喝一杯牛奶,林翕已经习惯了,不过今天有点儿特别,是学长亲自倒的。
他于是十分顺从地接过,想到这三天好像都没怎么相处过,在椅子下边晃了晃腿,然后说:“可能你最近太忙了吧。”
许寒来不置可否:“改天去剪。”
林翕点点头,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连忙低头抿了口奶压惊。
却不曾想许寒来偏头看着他咕咚咕咚的样子,会唇角一勾,心血来潮道:“你觉得长点好看还是短点好看?”
林翕:“……”
他猛地从奶杯里抬起头来,唇边还有一圈白色的小胡子,愣了好半天才呆头呆脑地舔掉,然后犹豫说:“我觉得都挺好看。”
他都喜欢。
林翕昏头昏脑地想,面前的许寒来看了他飘飘忽忽的样子一眼,有些乐,没继续逗下去。
刚好里边的水烧开了,许寒来一边转头,一边道:“右边没舔干净。”
林翕顿了顿,连忙伸出舌尖一蹭。
蹭回来的奶味香醇可口,他看了看厨房内学长的背影,想了想,又回头看看沙发上的刘浩。
他这两天已经绞尽脑汁了,确实是没有办法。这会儿刚好学长早归,便想着是不是可以将刘浩的情况告诉他,然后两个人一起想想办法。
可许寒来家是开放式厨房,当事人就躺在他们肉眼可见的地方,林翕也不可能直接对着里边的学长喊,只能坐在原地等待。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学长也没倒好水,林翕歪头一看,才发现他在磨咖啡豆。
最近他晚归之后经常会进厨房给自己泡一杯咖啡。
所以今天也要一个人去书房里待着吗?
林翕惆怅地想,并在学长泡完咖啡后,将刘浩的情况告诉了他。这三天下来,林翕除了有陪刘浩说话之外,每天都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可惜每天他都吃不了几口,直接原样摆到第二天早上,这样下去哪行?
许寒来原本好像是打算像前几天一样直接进书房的,可这会儿因为林翕的话瞥见了他桌上的作业本,拿着咖啡杯一边扬眉,一边随手拉扯了一把凳子坐在林翕身边,等他说完后,轻轻摇头:“不用管他。”
“啊?”
“下雨他心情就容易不好,但自己会调整的,不用过度干涉。”
林翕又啊了一声,好半天才理解下来,应道:“……哦。”
然后忍不住朝刘浩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这会儿倒是不盯外边了,转而玩起了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一把钥匙。
林翕在看刘浩,许寒来则在低头看林翕的作业本。
他看着看着,好像有点惊讶,又好像有点好笑,半晌,伸手在练题本上敲了敲说:“不会做?”
林翕的视线被他的动作扯回,低头一看作业本,愣了愣才道:“啊,是。”
确实是不会做,贴了便利贴是打算如果自己之后还分析不出来,就等开学了去问问老师或郭玉的。
这个年代网络搜题功能还不算强大,林翕之前找话题的时候也试着问了问刘浩,但后者不会,林翕便没想再问别人。
先不说暴雨的几天学长几乎成天见不着人,就说他这个时期全科的分数基本都在六十上下,论起来可能比刘浩还要差一些。
也不知道他后来成绩是怎么突飞猛进上去的。
林翕想到这,忍不住问了句:“学长,如果你遇见不懂的知识点,会怎么去学习呢?”
能那么快就达到去首都大学的分数,林翕猜测学长应该会有一套很厉害的学习方式,哪怕现在成绩还没开始变化,也或许会有一个雏形在脑海中,否则不太可能在高三那么短短的时间内达到如此飞速的提升。
许寒来瞥他一眼,没应声,把小孩的练题本拿过来,随手翻了翻说:“都是变速运动的题?”
林翕嗯了一声。
许寒来刚刚只看到一页的,如今顺着把他贴了便利贴的页码都草草看完,更乐了:“上课没好好听吧,这么基础的都不会,为什么选理?”
林翕:“……”
他的身体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
也是这时候林翕才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练题本反应过来,就他那满目疮痍的错题率,放在学长面前其实和个位分数的卷子被心上人看见一样。
……很丢人的。
反应过来的林翕僵硬地伸出手,轻轻拽动纸张,试图把练题本扒拉回来,一边硬着头皮红着脸说:“我喜欢。”
许寒来把他的手按掉,声音轻飘飘道:“喜欢理科啊?”
林翕声音小得像蚊子:“……嗯。”
许寒来勉强听见,从练题本上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一笑,也不继续点他,只把桌上的笔拿过来,顺手找了张稿纸,在上边写起了公式。
他的字很好看,和林翕比较圆润的写法不同,许寒来写字带笔锋,且笔锋十分奇妙,凌厉的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用力过猛,太有攻击性,落笔时甚至有些轻散。
和他的人一样,充满了矛盾之处。
“学长,你会写啊。”见他刷刷刷地一边勾题一边写公式,林翕悄咪咪探了探脑袋,小声道。
虽然很丢人,但如果能解开题目让他早点赶上进度的话,丢人这点小情绪他十分愿意往旁边暂且放放。
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真正十六七岁,脸皮无比薄的小孩了。
他实际上可有二十七,只是理科实在差了点而已。
“你觉得呢?”许寒来又顺手勾了两道题:“同记号勾画的题目都是最基础的,换汤不换药,按对应的公式套就好了,剩下有陷阱的先放一边,把简单的先做了。”
林翕眨了眨眼,发现学长读题的速度真的很快,他好像只用看一眼,就能将那些题目迅速归类。
似乎对这练题本里的题目已经熟到不能再熟。
林翕内心正为此感到惊讶,就见学长写完最后一行公式,突然轻轻晃了晃笔,然后偏过头来,用那双好看又有点清冷的桃花眼望向他。
半晌微微一弯,声音很是温和道。
“还有,小林同学。”
“我没有不懂的知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