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绾将怀中抱着的中阮放回原位,欣喜的朝着书房而去,三个月未见爹爹,她心中紧着这事,脚步也快了些。
林太傅此时正整理着沐风城的奏折,与往日不同的是他有些心不在焉,本是要去见林亦绾的,不知因了何事在原地踌躇不决。
“爹爹!”
“阿绾来了!”
林太傅一怔,缓慢的放下手中的奏折,有些自责的看向女儿。
“爹爹终于回府了,阿绾真怕爹爹赶不回来。爹爹这些日子受累了!”
林亦绾见林太傅又瘦了些,心中也是一阵心疼,爹爹爱民如子,常常会忘了自己的处境。
“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多吃些东西总能补回来。到是阿绾你明日便要出嫁,爹爹实在是不放心。”
林太傅心知对不起女儿,嫁给素未谋面的男子,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呢!
皇令在前,太傅终究只是臣。
“爹爹不必忧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东宫的墙再高,不也是给人住的地吗?没什么好怕的。”
林太傅沉眸微叹,以女儿的性子,怕是对那地方万般抵触,又怎会甘愿嫁进东宫?
“阿绾!你若是……若是不愿嫁,爹爹便去赌一把,大不了这官位不要了。让你大哥带你离开,现在就走。”
“爹爹,不必因了我赔上林家,不值得!我一向自视甚高,看不上旁的男子,这一生许是也遇不到自个喜欢的人,嫁进东宫,与嫁给别人也没什么区别,总归是过着日子罢了!”
也不知怎的,林亦绾的兴趣全在作画上,偶尔抱着中阮打发时间,就是不愿出门,京中的公子小姐大多听过她的名号,就是不曾见过她。
“阿绾,你若是不愿嫁,那爹让人替你出嫁如何,太子殿下虽说洁身自好,人也儒雅,可终究与你不曾相识,陌路之人如何相守?”
林太傅远在沐风城也一直挂念着女儿,只叹自己无力拒绝这婚事,太后瞧中了林亦绾,他能有什么法子。
去沐风城治水时听闻这道赐婚的旨意,林太傅足足一日未曾用饭,他不想委屈了女儿。
“爹爹,前些日子我与太子已经见过了,替嫁之事不可行,若是做了,到是林家抗旨不尊了,爹爹在朝中也有不少敌人,何必让他们抓住把柄。”
林亦绾虽是女儿家,北聿的国事,她看得十分通透,在千万个可能里,她若是逃婚,只会是一种结局。
林太傅垂眸叹息,他这一生官路亨通,成了一朝太傅,万般事皆能如愿,唯独对女儿,他一直有愧。
“阿绾……”
林太傅喃喃唤着女儿的闺名,眼中的复杂压抑在胸口,一品太傅又如何?位至三公又如何?终究不能顺意。
“阿绾,东宫离家近,若是……若是生了什么事,只管回家,万事有爹爹抗着。”
林太傅努力克制着情绪,却还是红了眼,亡妻留下的小女儿,他竟也无力护她顺心而为,护她自择良人。
“爹爹,这是我的命数,怪不得旁人,爹爹不必自责,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着罢了!我平素只爱作画,闲时弹弄中阮,入了东宫也有自个的兴趣,再说有汐颜在,不还是和在家时一样吗!”
林亦绾看的通透,反而让林太傅更加自责。
正如裴故安所言,观遍整个北聿,唯她林亦绾最适合东宫。
一向不参与皇权斗争的大哥林远舟,他在林亦绾出嫁前日加入了太子的阵营,只求太子勿要轻视自个的妹妹。
整个林家皆在不舍的情绪中,唯有陈氏拈杯喝着茶,躺在贵妃椅上清闲的很。
她以前是爱寻林亦绾的麻烦,可没有一次成的,时间一长,她也乏了。
总算熬到了林亦绾出嫁,这府上往后便是她说了算,想到此事,陈氏心中有了些宽慰,没有与那个女人相似的脸在府中,她也自在些。
只是可惜让林亦绾得了门好婚事,本想趁着林太傅不在府中,好好利用她的婚事去谋算一些事,如今看来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陈氏这阵子太闲,左右也不出这院子,今日老爷回府,她泡了些龙井,只等林太傅过来,等了许久也不见人。
陈氏知道他不会来了。
用心泡好的茶就这般浪费了,着实有些可惜,陈氏收拾了一番,端起龙井茶便朝着林太傅的书房而去。
“老爷!”
林亦绾才刚离开书房,便又来了一人,林太傅本以为是大儿子林远舟,看向书房外,才发现是继妻陈氏。
“若没有事,将东西放下后便走吧!我写奏折时,不喜身侧有人。”林太傅头也没抬一下,自顾自的忙着手头的事。
“老爷放心,我有分寸,不会打扰到老爷。”
林太傅又瘦了许多,从进门那一眼,陈氏便瞧个明白。放下龙井茶,陈氏如松柏一般立在一侧,不动作也不叨扰,只是静静的看着林太傅写字。
北聿没有设丞相之位,林太傅因是帝师,在朝中有很高的地位,即便如此,他还是习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沐风城赈灾之事,林太傅处理得当,百姓被安置在救灾区,灾后的救治与重建,林太傅办的井井有条,沐风城的大小官员皆叹太傅爱民亲民,哪有世家家主亲自下灾区的,林太傅是头一个。
他正写着要呈给乾元帝的奏折,沐风城从未有过水患,此次受了灾,定有其他原因,林太傅认真分析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侧的陈氏……
林府众人忙着各自的事,只有汐颜忙着话别,说是府中有几个关系要好的姐妹,她早早就去寻那几个丫鬟,将自个带不走的东西一一相送。
都是十六七八的丫鬟,没什么坏心思。见了汐颜,一个个都很是不舍,毕竟在一起久了,这情谊总是有些的。
七八个丫鬟聚在一处,将汐颜团团围住,不舍之中,还有许多明眼可见的羡慕。
“汐颜,你命真好,陪着三小姐去东宫,那可是天大的幸运,日后说不定还能在皇宫得个好差事。”
“是啊汐颜!太子日后若登大宝,三小姐怎么着也有个妃位,你呀!保不准就是什么宫的大宫女,也能管百十来号人呢!”
“早知道我也去做三小姐的丫鬟好了,若被太子瞧中……”
“胡说什么呢翠兰!太子天人之姿,哪会瞧上你。”
“我不是在做白日梦吗?这都不许……”
丫鬟们左右说了一通,汐颜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她连忙打断了众人的话,说道:“各位姐姐,汐颜明日就要和小姐离府了,这些东西便送给姐姐们,都是小姐赏的,我没舍得用。想来姐姐们一定会喜欢。”
汐颜捧着一堆胭脂水粉,丫鬟们眼前一亮,汐颜在三小姐身边竟这般得宠,上好的胭脂,竟都给了汐颜。
“真的都给我们?”丫鬟们不可置信的问道。
“姐姐们不喜欢吗?小姐说姑娘家都用这个,才让我拿来送人的。”
“喜欢!当然喜欢!”
丫鬟们爱不释手,抢着都拿了些,三小姐天生丽质,她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这些胭脂水粉自然很是抢手。
汐颜说这都是小姐的意思,丫鬟们顿时感恩戴德起来,这些胭脂水粉即便不自个用,也能卖百十来两银子,抵的上她们几个月的月钱。
得了好处,丫鬟们说了些吉祥的话,汐颜听了也是喜上眉梢,趁着丫鬟们试涂胭脂比美的功夫,她悄悄走了。
一路上蹦跳个不停,仿佛做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阁楼之中,林亦绾正望着凤冠霞帔发着呆,虽是侧妃,宫中送来的却是太子正妃的规格。
这宫里头的人,还真是奇怪!
汐颜还未上阁楼,林亦绾便听见她欢快的脚步声,这丫鬟到是随心所欲,没什么烦恼。
“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是要好的姐妹吗?怎么不多聚一会?”
“她们哪有小姐重要,汐颜当然要先陪着小姐。”
“你呀!将我赏的东西全送了人,竟也不留一些自用,真是个傻丫鬟。”
林亦绾打趣了一句,她家汐颜时而聪慧,时而傻,胭脂阁里的上品物件,她竟送个干净。
“小姐!汐颜才不傻呢!我送了东西,她们会记着我的好,以后小姐回府她们也会尽心些。”
林亦绾笑了笑,她这丫鬟想的长远,为她思虑了以后的事,女儿家出嫁久了,府中的人又择了新主,年月一长,再回府时难免有些不同,终不似未出阁前那般尽心。
汐颜是怕她心中有落差吧!
汐颜只愿林府永远是林府,是能让小姐欢喜的林家。许是听人说女儿出嫁后,只是外人,汐颜她便想尽力保全小姐熟悉的东西。
林亦绾心中一暖,这丫鬟想的多了,常常做一些莫明的事来,却都是为她好的。
“汐颜,不如你就留在府中吧!”
“小姐不要我了吗?”汐颜面带委屈。
“东宫不似府中自在,太子与二皇子不和,对抗之时,说不定会有危险。”
“那汐颜更不能丢下小姐,小姐莫要忘了,汐颜可是会武功的。”
汐颜比划了几下,模样很是滑稽。林亦绾知道她的坚持,便也不提那话了,有她在身边,的确多了许多乐趣……
阁楼中时不时有欢笑声传来,在阁楼外躲藏着的叶承泽苦涩的笑了笑,有些话明明早该说的,可如今晚了……
明日就是太子大婚之日,东宫早已布置好了,礼部的官员正与裴故安说着一些事谊,该走哪条道,该说什么话。
裴故安只觉得聒噪,“这些事去同林亦绾说便好,不要再扰孤清静。”
“太子殿下,这些事林三小姐月前就记下了,唯有殿下不知。”礼部官吏小声说道。
“那你为何今日才来?”
“臣一直寻不到殿下,今日才得以见到殿下!”
裴故安无奈,只好静下心来听完了整个过程,渐渐的他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只是侧妃,为何全是太子妃的礼制?
礼部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太后授意,要么是乾元帝授意……
即便看出了不对劲,裴故安也只能被迫接受了,谁让他只是太子,谁让皇权之上还有人压他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