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棠撑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就看着霍聿言发傻。
空气一时间安静到了极致,她眉头微微地皱着,带着点嫌弃和挑剔,就这么欣赏着霍聿言脸上的变化,好像在评判什么被端到她餐桌上来的其貌不扬的小甜点。
长着一张冷漠精英的脸,却憨得让人难以置信。
霍聿言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什么……”霍聿言抿了一下唇,觉得有些干燥,他喉头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让他心脏有点过负,猛然之间有种偷东西被主人抓住了还要质问他行窃动机的感觉。
当然他只是举个例子,他没有偷过东西。
他又顿了顿,“……什么,我?”
人在紧张之下会出现口不择言现象,终于把头给开好了之后,霍聿言头脑空白地顺着自己的逻辑面无表情地说着,“……我,我觉得这个问题提出得有点尴尬,你让我承认还是否认呢?”
承认了丢脸,不承认丢命,根本是个送命题嘛。
这么一想霍聿言才忽然愣下来。
为什么会有承认这个选项?
他得罪沈云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不了再被她骂一次,顶多拿起身边顺手的东西扔他,她现在身边有什么?最有杀伤力的也不过就一双高跟鞋,她还不一定觉得他配做鞋下亡魂。
沈云棠又无法造成他肉体上的伤害,他是在害怕什么呢?
怕她无理取闹?
他大可以不理她,甚至在她闹得太过的时候给她警告,就像以前那样。
怕她作得心烦?
他大可以搬出霍宅,去自己买的房子住去,还是像以前那样。
那现在为什么又做不出来呢?和以前能有什么不同?
霍聿言脑子空白,此刻转动得有些吃力,勉强将自己带进这个问题里,用力地想了想。
他将那些场景拖出来,对象替换成现在的沈云棠,替换完了之后,忽然猛地一下觉得,这些事情放在她身上好像都是不可置信的。
他怎么想象对沈云棠发脾气,怎么想象对沈云棠冷脸相待。
真的有人做得到吗?
这又是为什么做不到呢?
霍聿言又想是不是自己受不了女孩子的眼泪。
但他也不是没有看见过别人哭,也不是没有人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但他的感觉都是……你这个人莫名其妙,看着我干什么,眼泪收收该干活干活。
但他怎么就看见沈云棠不高兴就害怕。
被她折腾出斯德哥尔摩了?
霍聿言觉得自己没抖m这个属性吧。
被沈云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脏更加过负了,甚至好像有化作实质的情绪从心脏里分泌出来,沉甸甸坠到腹腔里。
还咯噔了一下。
他使劲抿了抿唇,发现沈云棠还是如此平静,禁不住不平地疑问:“……你不尴尬吗?”
这种场景这种问题这种关系,为什么她就一点也没有被尴尬到的意思,他都已经头皮发麻了,沈云棠还像是静静看他笑话的样子。
沈云棠眼也没抬,说:“被戳穿的是你,我尴尬什么?”
霍聿言像要被她气笑了,口不择言道:“那一般人发现熟人喜欢自己不都会尴尬吗?”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制造安静的主要还是霍聿言。
他怔怔的,发着愣,好像对自己说了什么难以置信。
沈云棠歪了歪头,眼神更加耐人寻味。
半晌,霍聿言好像终于受不了了,起身就拉开门走出去,门砰的关上。沈云棠还没来得及想霍聿言可算是硬气了一回呢,刚关上的门又被推开,他又气势汹汹走了进来,自暴自弃在床边一坐。
床垫往下陷了陷,沈云棠这下也不躺了,坐起来看着他。
也不知道他在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内想通了什么,现在整个人的背影透着一股就义般的萧索。
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了。
“完了。”霍聿言背过身坐在床边,失魂落魄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还真喜欢你啊?”
他静了静,又转过头去看了眼沈云棠。
和沈云棠毫无波动的眼睛对上视线后,霍聿言停了一会儿,又正了回去,撑着自己的膝盖,徐徐扶住了头。
片刻后又将自己的头发一顿猛搓。
他自己被自己尴尬得无地自容,不知道说点什么能缓解这份尴尬,想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但走了又觉得不舍得。
你说你完不完犊子霍聿言!就你这出息!
他骂了自己两句,心一硬,做好准备迎接沈云棠的嘲笑。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好笑了,简直笑掉人大牙了,居然就在这种场景被人点出来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
而他自己居然还不知道。
他撑着头,盯着脚下的地毯,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要是想笑我就趁早笑吧,我只允许你笑这么几分钟啊。”
“作为一家之主你还是要给我留点面子。”
“虽然说我是处于弱势,但你不要想着对我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我是不会答应——”
沈云棠真的笑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都要炸了,又想立马摔门离开,还没站得起身就被一只手勾着后衣摆拉了下来,他一下子一动不敢动,保持着浑身警惕的紧绷状态,好像是怕沈云棠一下子给他来个过肩摔。
霍聿言抱着头坐在床边失去了动静,试图把自己封闭进自己的世界里。
他自闭了,但沈云棠没打算放过他,还屡屡在他的羞耻心上回跳。
“哦,所以说是这样,你才会请我吃烛光晚餐?帮我演戏?跟我去看电影?追着我跑去流金夜宴?”
沈云棠停顿了一下,好像还在细数他的行迹,“故意让我去开家长会?”
“想拿优秀家庭?”
“可以了!”霍聿言拔高音量,然后抱着头从床边滑到了地上,不是很有底气地大喊,“沈云棠你适可而止!我是会翻脸的!”
沈云棠“嗯嗯”了一声,好像还挺期待,趴在了床边侧头看着他,“你要怎么翻脸?”
霍聿言一个“我”字含在嘴里半天吐不出来。
半晌,他猛地抱头转身背对着沈云棠。
“我不会理你了。”
沈云棠:“……”
这就叫翻脸。
沈云棠差点要被他蠢笑了。
喜欢沈云棠的人太多了,她自己都记不住,好多人她也都不认识。她也没怎么在意过,那些人喜欢她不就是彬彬有礼小心谨慎地请她吃顿饭,餐桌上要不就是有条有理地讲着投资股票要不就是谈论高雅艺术,上一道菜介绍一下产地年份和烘焙手法,念主厨名字一定要用法文。
她看得挺无聊。
这些人哪里有她活得精致。
霍聿言这么独树一帜的土狗,老实说还是头一个。
连吃个烛光晚餐都能弄砸,别人约她去海边散步,霍聿言带她去运动会跑步。别人约她看艺术展,霍聿言跟着她不是打人就是演戏。
总是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已,偏偏还一次又一次争着丢脸。
连这种能说是表白的场景都还要外强中干地表明一下硬气和威胁。
沈云棠觉得欺负霍聿言很好玩。
她欺负过那么多人,还是欺负他最好玩。
在男主环伺的世界,傻狗脱颖而出。
霍聿言已经下定决心今天不会再理沈云棠了,沈云棠就是个毫无同情心的变态,她根本不会放过他。他坐了一会儿,心率勉强是稳定下来了,都准备起身了,突然听见沈云棠喊了一句:
“老公?”
霍聿言又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他傻了。
霍聿言撑了撑地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脑子发木。
他听见沈云棠在他身后说:“你要跟我翻脸吗?”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见沈云棠语气最好的一句话。绝对,这人就是想看他笑话。他不会让她得逞,霍聿言的脑子是很清醒的。
霍聿言深深平了平呼吸,硬着头皮道:“我说走就走。”
他这次终于成功站起来了,手却被人拉住了。
霍聿言:“!”
他整个右臂麻了一下,差点一声骂出来,手腕以下瞬间卸力,甚至想收回自己手上的所有神经末梢来回绝任何触感。
半晌,他对着门沉重地道:“沈云棠。”
沈云棠看戏似的“嗯?”了一声。
“我劝诫你,不要如此放肆,虽然我们是老夫老妻,但尺度也要适可而止——”
沈云棠的手就滑到他指尖上,只勾着那么一节,说:“我又没用力,你走呗。”
霍聿言手指抽搐了一下。
“没事啊,你甩开我。”她脸上还带笑,顿了顿,唏嘘甚至惊讶地道,“原来霍总不敢啊?”
霍聿言就受不得这种激将法。
他回过头笑了一下,“我不敢?哈哈,沈云棠,你太会说笑话了,我这就甩给你看。”
他收了收手,又顿了下,道:“真甩了啊。”
“你做好准备。”
“……是你让我甩的,等下不要碰瓷我。”
沈云棠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霍聿言的尊严被踩在地上践踏了无数遍了,但他依然要把自己的尊严捡回来,他刚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甩开沈云棠那只是轻轻勾住的手,沈云棠就玩似的滑进了他指缝里,把他扣住了。
“甩呀。”沈云棠笑着看他。
霍聿言半个人就这么僵住了。
他张开嘴,又合上,下唇发颤半晌,觉得自己是这么委屈。
他根本就是沈云棠的玩物。
高兴了就故意拉拉他的手,不高兴了就让他滚,就是家里养的二哈也没这么好打发的。
他有情绪了。
沈云棠就感觉自己扣住的那只手紧了紧,用了点力把她抓住,好像想干点什么。然后这人就拉着她的手抬起来蹭了蹭鼻头。
她甚至听到他抽了抽鼻子的声音,又深深叹出一口气,好像情绪起伏真的很大。
“沈云棠。”霍聿言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真的太过分了。”
她刚要问我怎么过分了,霍聿言就将她的手压下来,攥得死紧,撑在床上愤恨地道:“我说我喜欢你你就这么对我?我就是你的玩物而已,你根本就只想看我的笑话。”
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委屈,但考虑到当下是他质问她的一个处境,还是强硬了起来:“我喜欢你有错吗?我只是所托非人,又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被你这样玩弄——”
“对,玩物。”
沈云棠坦然地点头打断了他的输出,空出的那只手顺了顺他脑后的头发,搭在他后颈,甚至还在笑:“你还想被沈云棠怎么玩?”
霍聿言的表情消失了。
片刻,他用尽全身之力从沈云棠手里挣脱出来,逃命似的狂奔了出去。
沈云棠哈哈大笑倒在床上。
笑了好半天才坐直了腰,下床卸妆洗漱。
沈云棠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今晚也一样。但霍聿言就不一定了。
他在客厅里坐到半夜,还是霍溪淮出来接水时看见沙发上的黑影,结实地吓了一跳。
霍聿言缓缓转过头去,精神状态好像不是特别正常,徐徐问他:“怎么还没睡?”
霍溪淮被他吓得结巴了一下,伸手开了旁边的小灯,才道:“哥、哥,我刚做完卷子。”
霍聿言转回头去,有些恍然地点点头,“睡吧。”
手中的杯子接满了,霍溪淮把盖子拧上,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觉得哥哥现在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出于对今晚状况的一个担忧,霍溪淮顿了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霍聿言过了有一会儿才发现他还没走,语气飘忽地问他:“还不睡?”
“……哥哥你也没睡。”
“哦。”
过了会儿,霍溪淮决定还是狠下心踩一下他的痛点,毕竟找出问题才能对症下药。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沈小姐生气了吗?”
霍聿言目光有点呆,但他反应完霍溪淮的话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没生气就好,霍溪淮松了口气。但既然没生气,那哥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只得沉默地坐在他身边。
过了半晌,他沉默地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水。
这个动静好像才唤醒了霍聿言,他麻木地看着前方,忽然问道:“溪淮,你说如果有人想玩弄你你会怎么办?”
霍溪淮一口热水喷了出来。
霍聿言依然很麻木地看了他一眼,面无波动地探手扯了两张纸给他。
霍溪淮狼狈地擦干水渍,把杯盖重新拧上,这才有些茫然地道:“……玩弄?是什么玩弄?”
“就是你喜欢她,她却只想玩弄你的感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你失心又失身。”
霍溪淮:“……”
不会吧,不会说的是沈小姐吧。
半晌,他谨慎地道:“哥哥……好像不用担心后一个问题。”
霍聿言沉默了。
他道:“不说话的不一定是哑巴,还有可能是高情商的好弟弟。”
“……对不起。”
霍聿言重重叹了一口气。
霍溪淮这才抓住关键词了,讶然问道:“哥哥和沈小姐告白了?”
霍聿言立马捂住他的嘴,眼神很凶,“什么叫我跟她告白,是她胡思乱想胡乱猜测。”
霍溪淮挣开他的手才道:“那她猜错了吗?”
“问题就是她猜对了。”
霍溪淮不说话了。
他也觉得哥哥没救了。
两兄弟一齐看着前面的电子壁炉,叹了口气。
“在学校,有人喜欢你吗?”霍聿言冷不丁又道。
霍溪淮默了默,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转移话题的方式。
他想了一下,不太敢确定地道:“……可能吧。”
好像是有同学开玩笑说过谁谁经常偷看他,谁谁把个性签名换成了hxh,谁谁发誓要考进竞赛和他一起上课。
但他好像脑子里只有习题和试卷,没有太记住。
霍聿言沉沉道:“她们有做过什么吗?”
霍溪淮愣了一下。
虽然不太理解霍聿言的意思,但他还是把他有印象的传闻告诉了他,说完之后,看见霍聿言若有所思。
他们又在沙发上尴尬地沉默了大半夜,霍溪淮都有点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想要上楼睡觉,就听见霍聿言喃喃说:“我没有个性签名啊。”
霍溪淮:“……”
他上楼之后,霍聿言还在微弱的光里坐了半晌,还觉得有光影响气氛,让他发挥不出自己的想象力,于是起身把灯关了,又继续坐下来,紧握双手撑住下巴看着前方。
玩物……
玩物就玩物吧!
好歹有名分,总比那些不知名的野男人强。
小说电视剧里多的是笼中鸟金丝雀上位的故事,玩物又怎么了?玩物就没有反客为主的了?
霍聿言对自己又充满了自信。
第二天,沈云棠醒来的时候霍聿言已经去公司了。
霍溪淮正在收拾行李,很快就要去首都。
他肉眼可见的高兴,前世错过的竞赛终于又给了他机会,等过了这个竞赛,他就快要十八岁了。这辈子他能在十八岁的时候上着学,而不是在医院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重生的幸福感从未如此充盈地将他填满。
沈云棠从他房间门口路过,霍溪淮听见声音时停下动作抬头看了看,她姿态优雅地扶着扶手下楼,主厨纪良殷勤地给她送上清早的咖啡,在院子里浇花的李管家也出声跟她打招呼。
霍溪淮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到了昨夜。
……他突然有点担心。
哥哥一个人,真的可以办得到么。
这天霍聿言来到公司,下属和他打招呼时都不免多看了几眼,目光都停留在他憔悴的黑眼圈上。
霍总这是怎么了?
昨天的展会这么大费周章?忙到半夜才睡?
大家随口议论了一下,才从同事嘴里听来一个消息,昨晚霍总亲自去什么会所抓住了公司的内鬼。
一时间所有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霍总不愧是霍总,竟然敬业至斯,白天带着人去展会视察,晚上还亲自上场闯入娱乐场所抓内奸,这是怎样的一种奉献精神啊?
员工们正在感动,突然有人纳闷了一下。
“霍总微信怎么改名了?”
“改啥了?”
“改叫霍律言了。”
“……”
同事愣了一下,想到了解释,哈哈笑道:“我懂了,我懂了,霍总的意思是自律的律,这个名字改得好!霍总好有内涵!”
“原来如此,霍总为了工作真是太拼了,这份精神好值得学习。”
霍聿言觉得这个时间沈云棠差不多该起来了,于是私信戳了霍溪淮一下。
霍律言:你在家族群里艾特一下我。
霍溪淮:?
霍律言:快点,把我昵称艾特出来。
霍溪淮有点发呆,问他:用什么理由啊?
霍律言:随便编。
霍溪淮茫然地看着手机。过了会儿,他突然看到了桌上的电影票,昨天最后他拿在手里带走了。
他顿了顿,觉得自己找到理由了,于是拍了张照发在刚被拉进去的家族群里,同时艾特了霍聿言和沈云棠一下:昨天出去看电影。
拍完之后霍溪淮才发现票根只剩下两张,纳闷了一下另一张丢哪了,可能是他手里拿着饮料的时候没拿住弄丢了。
霍聿言那边才看到他的消息,顿时不动声色地一笑。
霍溪淮还真是懂他,把沈云棠也给一块儿艾特了,这下她想看不到都不行。
于是他特地等了一会儿,才装作刚看见似的,在群里回了个笑脸。
唐女士:[大拇指][大拇指]
他爸:[大拇指][大拇指]
甚至他久违的爷爷都出现了,发了个鼓掌的黄豆表情。
霍聿言清了清嗓子,把电影票的图保存了下来。
霍溪淮也太懂事了,正好给他发两张。这样他往朋友圈一发,那不就默认两个人单独去看电影了么。
于是霍聿言难得发了个朋友圈。
霍律言:电影不错,气氛很好。
配了电影票的图。
很快就有人殷勤地回复:霍总和太太出去看电影?[鼓掌]
他突地笑了一声,又迅速收回表情,故作高冷地没有回复。
现在回复也显得他太心急了。
他把手机扣在一边。
沈云棠那边也收到了艾特。往群里看了一眼,是霍溪淮发的电影票。
她也没注意另一个id是什么,顺手存了下来,往朋友圈一发,配字:挺难看的。
没一会儿就有一群人给她点赞了,评论是什么她也没看。
霍聿言那边就等着沈云棠来问自己id是怎么回事,他等得都有点心浮气躁了,但他还是劝自己不要太早看手机,这样会显得他很心急,其实他一点都不急。
估计中午吃饭那会儿沈云棠就心思回他了。
他不信昨天晚上还那么对他的沈云棠今天醒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霍聿言等到了中午才打开手机。
他打开朋友圈一看,第一条那个下属问他和太太出去看电影之后,又有个亲戚问:和弟弟出去看电影了?
霍聿言有点纳闷。
他翻了翻,霍溪淮好像也发了电影票。
配字是:和家人一起^^
霍聿言一时有点尴尬,回复亲戚道:我们仨一起去看的。
过了会儿,他看见有个群消息被顶到了最上面。
仔细一看,群成员竟然是周莹、顾岚、傅恒泽、沈云棠、霍溪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的群,他们仨跟他都不是好友,还是霍溪淮把他拉进去的,群名叫流金夜宴一霸。
霍聿言刚呆滞了会儿,就看见周莹道:“小淮和沈小姐出去看电影了?”
霍律言:?
霍律言:我们仨
霍律言:电影不错[大拇指]
周莹也愣了一下:哦,哈哈,原来是一家三口出去的,好温馨啊!
周莹:我看沈小姐朋友圈说电影难看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呢,霍总觉得好看吗?
霍律言:……
沈云棠发朋友圈了?他怎么不知道?
霍聿言往她头像一点,点进去只有一条横线。
毫无疑虑地把他屏蔽了。
霍聿言沉默片刻。
搞半天他秀恩爱的目的根本没有达到。
气死他了。
他正要找沈云棠算账,就看见周莹又接了一句:“霍总怎么改名叫霍律言了?”
霍聿言精神一振。
原来这个周莹有时候还是很会说话的!
霍聿言略一沉吟,还是只高冷地回复了她三个字:没什么。
这下沈云棠肯定能注意到了。
沈云棠那边正在客厅里看着助理发来的表格,展会之后订单暴增,她们也要考虑是仅提供线上售货渠道还是开线下门店。
手机一直在响她也没注意。
直到霍溪淮收拾好东西,拎着行李箱要出门了,她才抬头看了一眼。
霍溪淮在门口顿了顿,忽然回过头来,小心道:“沈小姐,如果哥哥犯傻,你可以宽容他……吗?”
沈云棠眉头挑了挑,“他什么时候不犯傻?”
看沈云棠低头看表格,好像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霍溪淮默了默,为哥哥日后的人生默哀。
临走前,他决定最后为自己的哥哥努力一次:“他好像把账号名字改了。”
李管家送霍溪淮出门后,沈云棠才顿了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周莹拉的那个群里,霍聿言正在哔哔赖赖。
id赫然改成了霍律言。
沈云棠:“……”
搞不懂一些直男。
她冷漠地回复:别丢人了。
霍聿言的长篇大论戛然而止。
片刻后,他来私聊了沈云棠。
霍律言:我想通了。
沈云棠直接放下手机,没接他的卖关子,等他耐不住了自己会说。
霍聿言半天没等到她问自己想通了什么,有些沉默。
最后他自己决定先咬牙低一下头。
毕竟现在他还处于弱势地位,等他反败为胜了再拿捏姿态也不迟。
霍律言:……意思就是我们的协议婚姻可以有一些别的发展方向。
十本婚恋小说里有十本协议婚姻都要作废,他们赶个时髦怎么了。
沈云棠:怎么,要变成商业伙伴?
霍律言:……我是说
那边正在输入中好久。
沈云棠都看了好几页了,才看见他好不容易才紧张地发出了一条消息来:……真夫妻怎么样
沈云棠:什么样的真夫妻呢霍总^_^
霍聿言又沉默了。
沈云棠就是想看他笑话,但这个笑话他还不得不让她看。
霍律言:……就是朋友圈不会屏蔽我的那种夫妻。
他预感到沈云棠肯定在那头狠狠嘲笑他,一下子聊天也不想看了,把手机屏幕摁掉丢下,用力捏了捏眉心,这才重新开始工作。
过了半晌,他才不经意一般又拿起来,随便解锁看了看。
沈云棠:我是打算公司赚够了钱就离婚的,玩物,看你有多努力啦:d
霍聿言:“……”
离婚?他说我们结束协议婚姻沈云棠说离婚?
他一时间再次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冷酷无情,昨晚还拉着他的手喊他……喊他老公,今天就要跟他离婚,有她这样不负责任的渣女吗?
沈云棠的话能信就有鬼了。
他生气了,决定删掉那条秀恩爱失败的朋友圈,删完之后界面收缩,下面刷出了另一条。
沈云棠:挺难看的。
配图电影票,发自两个小时前。
霍聿言静了静。
片刻后,又面不改色点了“重新编辑朋友圈”。
沈云棠没再搭理他,午饭时,又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那两个杂志主编找出档期来了,这两天就可以采访她,并发给了她一张照片。
照片看着很陈旧,是从什么报刊上剪下来的,大约是九十年代的背景,但照片里的女人已经有了超出时代的时髦。
她和年轻时的王主编站在一起,笑容灿烂,手上拿着一瓶香水。
王主编道:这就是卓玫女士,二十多年前她在海市开了一家美容用品公司,我去采访她,这是我和她的合照,因为太漂亮了,对她印象很深。只不过那阵子我工作调动,没有再和她直接联系过,对接的编辑好像也没有再做过她的采访,后来也没有听说海市有哪个品牌的老板是她。
沈云棠顿了顿。
这张照片上的人确实是和她太像了,而且实在是很漂亮,怪不得王主编当时有印象。
再加上她所说的“美容用品公司”和失联,她基本可以确定了。
这个人,大概就是原主的生母。
她去哪了?
沈安国对她做了什么?
她还在人世吗?病逝到底是真是假?
沈云棠将照片保存下来,回了一个“好”。
另一条消息是周莹说过几天有一场聚会。她周围的圈子里有一些有的没的名媛贵妇都听说了不凡香水打脸沈云荷的事,很想和她认识一下。
沈云棠也答应了。
沈云荷从展会上被赶出来之后可以说是过得狼狈不堪。
她的几个朋友也都被她连累丢脸,跟她当场翻了脸,她只能躲在家里,经纪人的电话都不敢接。还面临着滔天的骂声和巨额的赔偿——安国日化对不凡香水的。
这两天光是被铺天盖地地骂她就已经快要崩溃了,沈安国还像是发了疯似的整天对她发脾气,要她也承担一部分赔偿款,到时候如果只能全线下架的话,一定要发动她的粉丝去买安国日化别的产品弥补亏损。
沈云荷都被他气笑了,刚反驳两句,沈安国就骂她:“不是你多事剽窃别人的香水我能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就只是我的错吗?”沈云荷不敢置信,“我当初拿给你的时候你有多兴奋,你以为我忘了吗?不是你也有这个心思,这批香水能做出来能上市?我给你的办法你可以不用啊!现在好处吃完了来怪我?”
“你怎么说话的?你还顶撞你爸?”沈安国气得口不择言,“要不是我卧薪尝胆那么久你们母女俩能过上现在的日子?要不是我供着你你能上那么好的学校你能当明星?我他妈前半辈子都搭进去了就养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沈云荷差点气哭了,她刚要怼回去,就突然一个激灵。
沈安国说什么?
卧薪尝胆?卧哪儿的薪尝哪儿的胆?
前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沈云荷突然一个激灵。
她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娱乐圈的路继续不下去了,要是她爸也出事了,那她就真的完了。
沈云荷咽了口唾沫,心肝发颤地道:“爸,你老实告诉我。”
“这公司,是你自己开的吗?”
沈安国那边突然安静了半晌。
他突然有些暴怒的趋势,“你问的什么问题?不是我开的是谁开的?”
“我的意思就是,你有没有做局,设套,用文字陷阱……等等,把别人手里的东西,拿过来?”
沈安国顿了一下,好像一时间恨不得掐死她。
他还没骂出口,沈云荷就好像突然有了底气,慢吞吞道:“我知道一个秘密。”
“爸,你是不是从沈云棠她妈手里动手脚了?”
“我怎么知道的?沈云棠告诉我的。”
“对,就是展会那天她告诉我,她说她知道安国日化其实不是你应该得的,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你拉下来,把安国日化抢回去。”
沈云荷的声音渐渐不发抖了。
沈云棠上次跟她们放狠话说要收回安国日化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可现在还没有动静。就连香水的这一出,也是因为意外,看上去她不像手里掌握了什么真证据的样子。
那她现在只有挑起沈安国对沈云棠的恨,才能醒悟到,她才是和他一边的,他们共同的敌人是沈云棠。
现在娱乐圈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需要她爸的支持才能继续过上奢侈挥霍的日子。
她爸也绝对不可能把自己多年的心血拱手相让,只有让她爸拿稳手里的权力,她才能退圈继续过千金大小姐的生活。
只有先下手为强。
沈云荷察觉到沈安国的害怕了,她自己反倒镇定了下来。
“爸,你听我的。”沈云荷道,“我们想个办法,先解决了沈云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