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翁夫人迫不及待向他招手,拉着他的手臂仔细打量他：“乖乖，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魏令仪听到这个称呼偷笑了一声，往一旁退了两步,给他腾出地方。

也不怪魏令仪笑了,“乖乖”这个称呼着实和元嘉树有些不搭。

元嘉树打小儿就比同龄孩子长得高,如今更不用说了。

魏令仪暗自比划了一下，有些郁闷，怎么三年过去,她从齐到他肩头变成齐到他心口了,明明她也有长高的。

元嘉树看她偷笑，余光瞥了她一眼。

小娘子斯斯文文的，有着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面庞莹白泛着浅浅的粉色,如远山般的细眉下是一双水润明亮的杏眼，娟秀挺俏的鼻子,红润的菱唇微微翘着。

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一袭湘色的高腰襦裙，通身的书卷气。

与三年前那个面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娘子相比,还真不一样了。

当真是个大家闺秀了,只是她那双笑意浓浓的眼眸有些格外灵动了。

魏令仪无辜地看他，睫毛忽闪忽闪，水灵灵的。

似乎害怕被旁人发现她刚刚失礼动作,虚瞧他一眼便转移了目光。

元嘉树桃花眼里闪过笑意。

屋里人多，元嘉树被翁夫人带着见过了各个长辈，就被元嘉尧和翁文熙拉走了。

两人连句话都不曾说上。

“哥,家里一切都好吧？”元嘉尧笑呵呵地问他。

便是每月家书不断,元嘉尧还是想要亲口问过才安心。

“都好,只不过先前元满过生辰的时候，你不在家，她和阿娘还掉了眼泪。”元嘉树其实也不乐意他跑这么远读书，不动声色地说道。

果然元嘉尧听完，心里的愧疚更深了，他自然也想念阿耶阿娘，和娇气的小元满。

但到底是意志坚定：“大哥，你放心，明年就好了。”

元嘉树扬眉：“嗯？”

元嘉尧：“每年望亭书院都有五个国子学的推荐名额。”

国子学在长安，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清楚，他有回去的打算。

“去年阿耶说要送你去国子学，你怎么不去？”元嘉树蹙眉，看他。

国子学三品以上官员的孙子才可入学，是大晋首屈一指的官学，凭元琛的身份。元嘉尧自然也可进入。

元嘉尧笑了笑，眉眼间带着一抹淡而不可见的自信，意思显而易见。

元嘉树知道他的倔脾气，他是想凭自己的能力进入国子学，心里好气又无奈。

“阿尧，你的出身也是你的实力。”

元嘉尧抿抿唇：“大哥，但是……”

元嘉树晓得这是他文人的清高和骄傲，揽着他的肩：“罢了，你自己自主，明年在长安等你，走，陪我转转。”

元嘉尧淡漠的眸子里闪过暖意，他知道不管他做什么，他身后都有人在支撑着他，尊重他的决定，就像去年他要来望亭书院一样。

“阿娘是不是让你给我带了很多东西。”元嘉尧期待地说，他到底才十四岁，还有些少年心性。

“晚上你回去看，小元满也有东西送你。”元嘉树弯唇。

元嘉尧：“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回屋吧！”

元嘉树哼声，略带深意地看他：“不行。”

元嘉尧只得吊着好奇心，陪他逛园子，直到晚上回去才看到他带来的东西。

接下来几日，元嘉树都被元嘉尧和翁文熙拉着逛遍了汝阴。

直到没处玩了，才消停了。

—

这日，过了午时，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了雨，郎君们无处消遣，在花厅里置了投壶。

而本该在那儿的元嘉树出现在了后花园。

元嘉树为不远处凉亭里纤细的身影停住脚步，挥手示意侍仆去廊下待着，自己撑着伞往凉亭走去。

凉亭内只有魏令仪一人坐在美人靠上。

魏令仪沉迷于手中的书册根本没有发现来人，直到眼下忽然出现了一双皂靴。

万物静止，只剩下她随着凉风飘动的发丝，和慢慢映入眼帘十分俊朗的面容。

魏令仪一惊，手中的书册掉落在她裙摆上。

元嘉树下意识地看过去。

魏令仪许是心虚，慌了手脚，匆忙地捡起来放到自己身后，朝他露出一个极秀气的笑容：“元、元宝……嘉树表哥。”

魏令仪下意识地用了小时候的称呼，说出口才记起，上次见面他就不乐意别人叫他乳名了，又慌张地改口。

元嘉树忍住想要捏捏她面颊的冲动，直起腰，眉梢微挑，没计较她乱七八糟的称呼：“看什么书，我来了都没发现？”

魏令仪从小到大都不曾撒过谎，第一次并不熟练，搅着白嫩纤细的手指，结结巴巴地说：“《翰雅集》。”

元嘉树自然是看过《翰雅集》的，那是一本记录前朝词人的生平事迹的书。

只可惜了那本书有半寸厚，而被她藏起来的那本书最多只有《翰雅集》半本书的厚度。

“是吗？”元嘉树作思考状。

魏令仪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元嘉树撩开袍尾坐在她对面的杌凳上，姿态闲适：“看到何处了，书中第一篇章写的是蔚严先生，他的作品你可喜欢。”

魏令仪：……

她只听过《翰雅集》，根本就没看过，她一向不喜欢这类书，她刚才是胡诌的。

不慌，不慌，魏令仪你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出身，这些都是小场面，魏令仪暗自打气。

语气柔和舒缓：“蔚严先生的词，对仗工整，喜用典故，尤其擅长写离别之景，我只觉得太过伤感了些。”

说完她还自信地点点头。

元嘉树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看着她：“这世上根本没有过蔚严先生，小月亮你确定是在《翰雅集》上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