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过了三月就开始转暖,但风仍然冷冽。
寒风吹的试卷哗啦作响,雾蒙蒙的云层遮挡了光。省实验的高三生手忙脚乱地摁住卷子,继续埋头苦战,争分夺秒。
监考老师踩着高跟鞋走了两圈,抬头望了望窗外,把灯打开了。
屋内瞬间被照亮了。
“……我|操。”
被白炽灯的灯光闪到眼睛,熟睡的薄星航低骂一句,慢悠悠地起身,紧接着是太阳穴的刺痛。
昨晚在酒吧工作时喝酒喝的太猛,一早起来脑袋像炸了一样,嗡嗡直响。
他舌尖顶着腮帮子,烦躁的皱起眉头,连恹恹搭下的眼尾都犯着不耐烦的劲儿。
“薄同学。”
不远处的英语老师表情不善,抱着臂严肃的看他。
“……”
薄星航抬起眼皮和她对视,没说话,盯了半天也没想起这是教什么科的。
英语老师踩着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轻敲,“薄同学,你能把你这衣服规矩的穿好吗?”
衣服?
薄星航闻言垂眸看了一下。
他不喜欢穿外套,校服随意地套在身上,松松散散,露出里面纯黑的内搭,颈上银链轻轻贴在锁骨处,灯光一照,反射着光。
和他人一样,亮的扎眼。
薄星航觉得挺酷,但在老师眼里就是不规范。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微笑,实话实说:“不规矩?我觉得挺好的。”
“噗嗤。”
他前桌的徐忆一直偷偷注意这边,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晕过去,转头歉意的看了看他,“靠,我实在憋不了了,对不住哥了。”
当着老师面还这么明目张胆,英语老师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气的没收住音量,语气尖锐,“薄星航!你什么意思?!”
她缓了缓气,继续骂:“……还有你前面那个!你俩是不是不想要这科成绩了?!”
薄星航不太在乎:“您随意?”
这声“您”的发音被他咬的很重,话落,英语老师的脸更丑了。
她被薄星航的嚣张彻底惹毛,重重的喘气,指着门外,“行,我随意,那你们俩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薄星航看着门口,表情没太大|波动,只觉得耳边特别吵。
他俩还没有什么反应,别的同学全都缩了缩身子,更加认真的写卷子,生怕下一个被赶出去的就是他们。
这可是高三的一模啊!
本科无效岂不是全都白考了。
但被赶走的两个人分外轻松,听闻就开始收拾书包。薄星航更加轻松,桌面上的笔是借的,他扣好盖扔给人家,起身就走。
动作没带一点犹豫。
徐忆动作慢了一步,胡乱的把笔袋扔进书包,跑过去追他,“喂——航哥!你等我一会儿。
薄星航靠在楼梯把手上,抱着臂催他,“快走两步。”
徐忆快走了几步追上他,幸福的展开手臂陶醉,“啊——提前交卷的空气这么清新吗!真好!”
薄星航嗤笑,“你没分的事不怕你妈知道?”
“知道就知道呗!我本来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徐忆看的很开,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往下走,“咱们今天可以提前去酒吧!赚大钱!”
薄星航瞥了他一眼,没好意思嘲讽他的发财梦。拍掉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也跟着走。
等到六月酒吧,太阳已经落了。
薄星航刚一踏入,炫彩迷离的光就急着扑来,他熟练的低下头,适应了片刻才走向吧台。
薄星航坐在徐忆旁边的凳子上,黑色束腿裤裹着又长又细的腿,上下交叠,他支起下巴,掏出手机刷了起来。
薄星航屈指打字。
——檬姐,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等会儿我过去看奶奶。
徐忆也刷了会儿手机,他是个万事通,什么事都想第一个知道。他来这里不久,才打通了人脉,拿到了第一手消息,忍不住跟薄星航分享。
“航哥,你猜今天怎么着!”
薄星航视线还盯着屏幕,没抬头,随口应着,“怎么了?”
徐忆嘿嘿一笑,把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今天酒吧来的一波人贼牛,从晚上七点开始,把整个酒吧都包下来了!”
“包酒吧?”
薄星航抬起眼尾,嘴角扯起似有似无的笑容,“有钱就去包五星级酒店,谁会没事闲出屁的来包酒吧。”
徐忆想了想,认真道:“……不知道,或许真是闲出屁了?”
薄星航:“……”
·
天彻底黑了,他照常准点去老地方吸烟。
在酒吧里抽烟的人不少,但薄星航每次都会去储藏间后边的垃圾场。
比起光怪陆离的灯光,他宁可选择有些脏乱的垃圾场。
他半蹲在储藏间门口,后背轻靠着门,从兜里掏出烟,薄唇把烟轻轻叼在嘴间。
噌——修长的手指划过打火机,低下头,点燃了嘴间的这根烟。
白色的雾气在眼前缓缓散开,半遮了他的一半脸,和脸上的表情。
其实薄星航的长相是有些稚嫩的,如果穿上校服冲着别人笑,论谁都会觉得他是乖学生。可偏偏他的气质又是慵懒的坏学生,尤其抽烟时坏学生气质更为明显。
一乖一坏,本以为左右冲突,可打远一看,却意外的性感。
痞坏的男生在学生时代总是很讨喜,如果薄星航在学校当中吸烟,或许书桌里的情书可能又会多好几倍。
三月给光秃秃的树干披上雪衣,树枝抖了抖,步伐匆匆的行人有感应似的,哆嗦的把脖子缩进衣服里。
薄星航抽着烟,放空似的看向对面,那里漆黑到望不到尽头,也找不到一条天地分界线。
直到,一个穿着高端皮鞋的人从黑暗踏了出来。
一开始是一只鞋,西裤也露了出来,然后是一只穿西服的手,最后是整个人。
那男人约摸二十五六,身形挺拔,后背绷得笔直,个头很高,估计接近一米九。
他脚踩在阴影的分界线上,储藏室门前微弱的灯光打在男人身上,五官被勾勒出的形状,立体的美感。
那人单手握着手机,似乎正在跟别人通着话,直到男人走进,薄星航才听清他说的话。
声音压得很低,那人淡淡道:“嗯,到了。……六月酒吧。”
男人顿了片刻,“……没看见接我的人。”
他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眉头微皱,“嗯,这边挺暗……有个特别破的门。”
男人视线继续往下,正好和薄星航眼神相对,他退后半步,看着少年淡定的补充:“……还有一个没成年的小孩儿。”
准确点说,是没成年的帅小孩儿。
天太暗刚刚没发现有人,借着月光能依稀看见少年。他半蹲在墙头,和周遭破烂的环境融在一起,烟头点点星光在眸中煽动。
男人不自觉忽视耳边的电话声,平静的看向他。
薄星航噙着烟,对视的眼睛丝毫没有闪躲,反倒是眯着眼睛,毫不掩饰的上下打探男人。
两人都没说话。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薄星航的位置太远听不清,只见男人淡漠的扫了眼手机,说了声“嗯”后,便不紧不慢地断掉通讯。
知道了个屁。
薄星航又吸了口烟。
这个储藏间的地方及其隐秘,哪怕是普通的酒吧员工都不会知道这个地方,薄星航也是因为无意间整理杂货,才知道这个后门是能开的。
看他这个样子,估计是第一次来。连常客都不算是,更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但薄星航不打算说话,想看他还想做什么。
男人挂了电话,视线又落到了薄星航身上,停了两秒,问他:“小孩儿,请问这里是六月酒吧吗?”
是。
但我不想告诉你。
薄星航顿时摆出发懵的状态,茫然的看着男人,“啊?这里不是啊,你可能走错了吧。”
装的跟真事儿一样。
他都佩服着自己的演技。
“嗯,谢谢。”
男人点了点头,看向手表显示的时间,转身离去。
刚走两步,男人又回来,目光扫过他的脸,最后落在他手上的烟。
盯了两秒,难得多管闲事道:“……吸烟有害健康。”
“……”
老子要屁的健康。
等男人彻底走后,薄星航起身拍了拍早已发麻的腿,伸展手臂放松。
薄星航忍了半天,还是憋不住的笑了一下。除了被莫名其妙教训一把,整体还算满意。
把烟用脚踩灭,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发现六点五十。
估计那群闲出屁的人快到了。
薄星航回去的时候不到七点,但人已经来了大半。扫完望去,几乎每一桌都做满了人。
刚坐在吧台旁,徐忆就蹭了过来,低声道:“我知道这帮人为什么要包酒吧了!”
“为什么?”薄星航低头刷着手机,看檬姐发的回复消息。
徐忆神秘道:“因为哪怕他们不包酒吧这里也全都是他们的人啊!……不不不,说不定还放不下,还得额外加桌。”
“哦,这样。”
薄星航敷衍的应完,视线仍落在手机上,看到了檬姐的回复。
准确来说得到了好消息。
——嗯嗯,你可以九点之前来哈,九点之后奶奶就要睡觉了,来了也见不到了。
——奶奶最近身体恢复的很好,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看完信息,不高的情绪总算提了起来,薄星航放松肩膀,嘴角不经意地带上笑。
——ok,谢谢檬姐。
——不用客气,应该的。
等聊完,人基本已经来全了。
薄星航起身,修长的手拿起酒杯,开始他的工作,销售酒。说的通俗些,就是劝酒。
一眼望去,除了最远处的一个空位外,其他位置都是满的。薄星航的工作量照往常相比,只多不少。
他挺乐呵,有钱赚谁会嫌弃,有赚钱的机会,他自然来者不拒。
这群人都是国企的成功人士,被坏小孩儿欺骗两句就纷纷上道,也可能是今天日子大好,喝酒都很积极。
薄星航含笑打听了几句,是什么院长的姑娘成年礼,医院里有假期的人都来了。
整个医院。
怪不得人这么多。
薄星航看向第一桌的姑娘,她是今天的主角。
这家人也是有趣,成年礼在酒吧过,人类大型迷惑行为,他表示不太能理解。
等他回过头,突然发现整个酒吧都静了下来。
今天酒吧里都是体面的成功人士,原本就比往常安静了不少,但此时此刻的安静却不正常,都显得有些诡异。
薄星航狐疑的看向众人所看的方向,只见那个身影硕长的男人走进来,抬起眼皮扫过众人,同样也看到站在中央的薄星航。
但男人只是淡漠地扫过,然后向着众人一字一顿道,“抱歉,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