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村里，也不好意思白吃白住。
这里草药很丰富，村里人靠采药卖钱过活。
周念打算替加入他们，采些药当这两天的车费和生活费。徐亦慕当然不肯，周念硬拉着他一起上。
采药的地方十分陡峭，周念再三叮嘱他要小心，结果他还是脚底打滑了一下，眼看着要掉进一人高的山壑里。
掉下去肯定不行，下面的石块很锋利，不知道要伤成什么样子。
周念下意识的就拉住他，手在地上磨出一道很长的伤痕，很多人也许会因为这痛而放手，但周念没有，她连叫都没有叫一下。
要她一个女人支撑一个男人的重量肯定是支撑不住的，幸好下一秒徐亦慕反应过来，自己双手扶着地面撑上来。
他自己也伤了，肩胛处都是血，虽然穿着黑色衣服看不见，但他能够闻到血腥味。可他对自己的伤没有任何反应，就一味盯着周念看。
“为什么救我？”
周念顿了一下：“不是救你，谁我都会救，我的良心告诉我，我应该这样做。”
……
到了县城，是两天后。
送他们来的那个老伯有事，和他们告别就走了。
周念和徐亦慕这两天采药赚了200，本来钱要给那个住宿的农家，可他们说什么都不肯要。她扭不过他们，就没给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住的地方。县城小，住宿地方不多，还好有看见家旅馆。
旅馆的前台有个男人。
徐亦慕说：“两间单人间多少？”
“一百五。”
“一间双人间呢？”
“九十五。”
“没标准间吗？”
“没。”
周念忙说：“那要一间双人间。”除去住宿还要吃饭一些事，钱不一定够。
徐亦慕看她一眼，对男人说：“就双人间。”
“哦，身份证拿来。”
徐亦慕：“……”
周念：“……”
“怎么，没啊，那得再加三十块。”
这里的房间特别小，没网，只有一台古老的电视机，再加一个小浴室。
小浴室里还好有新的浴巾。
周念问：“你记得住那些员工的号码吗？”
他头也没回：“不记得。”从来就没有老板去记员工号码的案例。
周念默了默，她虽然记得谭玫的号码，也不敢打电话去让她操心。
他们穿的都是来时的衣服，周念的还能看，徐亦慕的都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
徐亦慕站起来，说：“走吧，出去吃饭。”
……
周念就吃盖浇饭，便宜。徐亦慕要点菜，周念不让，也叫了跟她一样的茄汁排条饭。
徐亦慕哂了一下：“你还真省。”
“不省点你明天就要喝西北风了。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他：“不知道。”
饭很快上来，周念又是只吃一点就吃不下去了，等徐亦慕吃完他的，周念忙把自己的推过去给他。
正如他那天说的，不要浪费了。下顿有的吃没得吃都不一定。
徐亦慕奇怪的看着她。
周念：“我脸花了？”
“没。”低下头把饭吃得干干净净。
回去的时候周念看见不少服装店，他们住宿花了一百三十五，吃饭又花了二十四，只剩四十块钱了。
钱得留着明天吃饭。
走两步，又看见他身上的破布，真的很难理解他这样的人是怎么受得了的，总感觉他一副经历过的样子。
周念还是没忍住，把他推进了一家店里。
这个不是单纯的男装店或女装店，而是男女老少的都有，有些就一堆一堆的摆着，应该是处理货。
周念翻了半天，找出件衬衫，偏老款，但尺寸看着和徐亦慕挺合适。
徐亦慕：“给我买，你自己怎么办？”
周念看看自己，无声的询问他她自己需要什么。
他走到里边，四处看看，拎起件什么东西，往周念走，塞给她，脸没朝着她。
她一看。
周念：“……”
冷眼把他拎过来的东西往他身上砸。
徐亦慕一脸严肃的问：“你不需要？”
内衣她又不是没有，她那件肩带出了点问题又不是不能穿了。
“我衣服破，不要紧，女人里面不穿不行。”他的话一本正经，声音又大，店员都转过来看她。
周念尴尬的说：“我有。”
“都坏了。”
她压低声线：“还可以穿。”
“怎么穿？”他冷着声音。
“……”难道要她演示一遍？
“万一大街上掉下来你怎么办？”
得，能别咒她吗？
周念气归气，还是把衬衫给他买下来了。
回到旅馆的时候，老板娘上来看他们。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她一边说，一边眼睛往徐亦慕身上瞄。
他越是冷淡，她瞄的次数越多。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念问徐亦慕：“你不进去洗澡？”
他没有说去不去，只用行动回答周念他去。
不一会儿，浴室里面就有“哗哗”的水声传来。
老板娘的视线又往厕所门那里看了一眼，满脸依依不舍。
周念东扯西扯，费了些劲，把她给“赶”走了。
现在这世道，男人长得帅，要是不小心点，可能也会吃些亏。
徐亦慕在洗澡，周念一个人无聊，就开了电视。
上一任住户开的是戏曲频道，电视机一开就吚吚哑哑的唱起来。
是黄梅戏，女驸马那段。
周念以前上高中时在学校里没看完，没调频道，就看这个。
……
徐亦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像他的长相那么精致，他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不在少数，前两天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变成了紫黑色的一块，跟锁骨处的干净对比起来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伸手摸了摸，触感粗砺且凹凸不平，手指指腹的感觉最强烈。
徐亦慕眼里的颜色暗了暗，喊：“周念。”
她外面电视的声音大，盖过了他的。
他又叫了几遍，还是没人应。
于是徐亦慕拉开一丝门缝：“周念？”
这下子周念听清楚了：“啊？”
徐亦慕：“下去帮我问老板娘要瓶新的洗发露，这里的没了。”
周念：“哦。”
她起来，身上就6块钱，也不知道老板娘会要多少，应该不够。
老板娘不在，前台的那个男人倒还在。戴着副眼镜在看报纸。
周念走过去，手在他头顶挥了挥，引他注意：“还有洗发露吗？”
“有，一包的还是一瓶的？一包的五毛，一瓶的十五块。”
“一包的。”
恰好老板娘出来，看看周念，说：“买洗发水啊？”
“嗯，楼上的人等着用。”
老板娘停了下，走出来，把周念手里那一包拿了回去，给她一瓶的。
两人站一边，老板娘小声说：“你告诉我上面那个帅哥是不是单身，是的话，这个送你用。”
周念马上说：“是。”
“那你们什么关系？”
“上下级。”
老板娘“嘿嘿”的笑了声，重新把一包的也拿给她：“来，都送你。”
“谢谢。”
“不用谢，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周念客气地说：“你问。”
“他有不有钱？”
“超级有钱。”
老板娘离开了一会儿，带着三四个烤红薯：“再给你几个。”
周念：“……”
怪不得现在有的人说可以靠脸吃饭…
……
周念想了想，把一瓶的放在电视机边上，可以带回去用，走到浴室边上，敲敲门，说：“洗发露我要来了。”
门“吱呀”响了一声。
周念闭起眼，伸出手：“喏。”
半天，没人接。
周念眼睛开了条小缝。
面前没人呀？
她试探般的往里面走了点，突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带，她就靠墙…啊不，是靠人身上了。
他皮糙肉厚，身上硬的要命，周念有些疼。
周念：“你干嘛？”
徐亦慕淡淡：“脚滑了，找个东西扶一下。”
“逗我开心吧？”
“你让我逗？”
周念走开一步站稳，又捡起掉在地方的洗发露，想了想他的腿觉得站不稳也情有可原，但话还是回他刚才的：“不让，赶紧洗，我还等着用浴室。”
说完她就出去。
徐亦慕朝外看了一眼，澡洗好了现在就洗个头，没关浴室门。
男人头发短，洗个头也就五六分钟。
换周念进去，他等了一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她头发湿漉漉，又下去问老板娘借吹风机。
周念看见徐亦慕的头发也挺湿的，问他：“你吹不吹？”
徐亦慕：“没那么娇气。”
周念于是自己吹。
房间里就电视机的边上有插座，一个两孔一个三孔，吹风机是三孔的，而电视两孔，用起来也不冲突。
她吹头发时手抬起来，浴巾跟着往上，大腿又露出一大截来，又白又直又长还细。
徐亦慕：“……”
周念吹到一半的时候，徐亦慕突然说：“我出去走走。”走得特别快。
周念挺理解不了他的，出去走不都散步吗，就他跟赶命似的。
她吹好头发，换上自己的衣服下去还吹风机，上去时摸了摸裤袋子，猛地想起里面还有一百块钱。
这裤子她洗过很多次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钱弄破了。
周念小心翼翼的把钱掏出来，看完松口气。还好，除了皱一点之外没什么破损。
要是明天还走不了最起码吃饭的钱解决了。
徐亦慕回去的时候，周念躺在床上直乐。一看见他，把钱往他甩了甩，说：“一百块。”
他扫一眼，问：“哪来的？”
“上次你车上捡的，救命钱。”
“哦。”他说，“那它大概没法再救你的命了。”
“为什么？”她才刚一问完，就看见了他身后的程度他们，正咧嘴冲她笑。
周念：“……”
徐亦慕说过他不记得他手下员工的号码的吧？
看出了周念的疑问，徐亦慕说：“今天吃饭你去付钱的时候，问别人借了手机登微信。”
周念无言以对，所以是她智商不够高想不到这么简单的方法吗？
……
周念收拾好东西，这个东西除了一瓶洗发露之外，没其他的了。带上它她就跟着大伙一起下了楼。
老板娘依依不舍的看着徐亦慕：“帅哥，留个电话呗？”
他没理，周念怕某些事情败露就急忙说：“不好意思啊，他没电话没手机。”
老板娘也跟徐亦慕不理她一样不理周念，继续问徐亦慕：“你都单身就带我走吧，我也是单身。”
照理来说他都跟周念住一起了，应该没人会觉得他是单身。
徐亦慕意味深长的看周念，话是跟老板娘说的：“谁跟你说我单身。”
“她啊。”老板娘立刻指了指周念，“我送她洗发水和烤红薯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她还说你有钱呢！话说，你是真的很有钱吗？”
周念：“……”
徐亦慕冷着脸从周念面前扫过，又看了眼程度，上车了。
跟来的两个人也上去。
周念内心愧疚不好意思看老板娘，也跟上去。
就程度剩了下来：“我们老板的确非常非常非常的有钱，但他也许、大概不会带你走，所以你不要多想。”
“什么意思。”
程度嘿嘿一笑：“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那他跟那个跟他住一起的女人什么关系？”
“……”他仔细想了想刚才老板看他的眼神，抬头不看老板娘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啊，是…夫妻…”
老板娘似是有些伤心：“那个女人还告诉我他们是上下级，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白白被骗了一瓶洗发水。也不知道下次能不能从其他人那里坑回来。”
程度尴尬的摸摸鼻子。
他其实刚刚想说的是小情侣，一不小心嘴快说过了一丢丢……
坐车里的周念明显感觉到了低气压，压着压着，犯困，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程度一上车就看见睡死了的周念。
安祈在开车，周念睡死在副驾驶上，他只能去后边跟老板挤。
坐上去没多久，他就发现徐亦慕的手有些受伤，不大能够提的起来。
“老板，你被人袭击了？”
“受了点伤。”
“谁干的？”连这位大爷都敢动？
刚开始是意外，但是后来：“周念。”他拉她进浴室的时候她推开不小心用力按了一下。
程度：“……”
前面开车的安祈也意外的抖了一下，本来徐亦慕和周念单独一起还住一间房就好奇了，现在更是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
他偷偷看了眼徐亦慕。
“好好开车。”
……
回去没几天，徐亦慕的手严重了起来，有一点化脓。
程度让他在家里休息，打算请人来照顾他。却被徐亦慕给制止了：“叫周念吧。”
程度觉得也行，一方面老板既然暗恋周老师，肯定会比较听她话；另一方面老板也是被周老师给伤的，从这两条来看，叫周老师来再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程度马上给周念打电话。
周念：“喂？”
“我是程度。”
他把徐亦慕的伤势现状说给她听，最后不顾徐亦慕刀子一样的眼神，补上一句：“老板十分不好，快要死了。”
周念：“可是这个和我是有什么关系的吗？”
“他手臂上的伤是你伤的。”
周念想想，自己唯一和他手臂有接触，除了丢内衣那次，没别的了。
于是笑了一声：“我朝他丢件内衣就能把他丢的要死了，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子了？程度，我可没有伤到他。”
程度：“……”
他真的不知道在何种情况下内衣是可以乱丢的，内衣丢了不就是要光着……
其实可能丢内衣不是受伤的真正原因，做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时太激动的可能性更大吧？
程度回头看坐在床上的徐亦慕，咽了口口水：“老板，你可不可以给我解答个问题。”
“就是那个，周老师…她为什么会朝你丢内衣？”
……
周念没想过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倒是后来想想徐亦慕的伤，也有可能是在第一天他背她的时候被她误伤的。
这么一想，就越来越不确定。
最后她还是问程度要了徐亦慕的地址。
保安一听说她姓周，二话没说就放她进去了。
周念进了电梯，按了八楼，还顺便帮进来的一个奶奶按了六层，换来老奶奶感激的笑，周念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她站在徐亦慕门前对了对地址，没错，才按了门铃，结果发现门并没有锁。
周念推开走进去，徐亦慕就坐在对门沙发上，跟等她来似的。
她看到他的肩膀缠着白色绷带，讲真话还是有点滑稽的，但也没到那种要笑出声的地步。
周念：“你还好吗？”
“不好。”
周念：“……那我先给你准备午饭。”她去冰箱一看，里面摆满了东西，而且看着特别新鲜。
“今天买的？”
“程度带来的。”
“蛋包饭吃吗？”
“随便。”
周念懒得再想她还会做些其他什么，安安心心开始做蛋包饭。
徐亦慕也跟进来，看她切洋葱、牛肉和鸡肉，又熟练的将番茄画十字泡在热水中剥皮。
还没有想到她技术这么好：“什么时候学的？”
“不久前。”
他不再开口，认真看她做。
徐亦慕算是个隐私观念非常强烈的人，就算是别人要帮自己，他也不会轻易接受，自作主张动他东西更是想都不要想。这会如果是苏可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在这里给他做饭，他非但不会有一丝的感激之情，还会直接把人给丢出去。
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但是周念他就不会，他很乐意看她给他做饭。
周念很快就将蛋包饭做好，上桌。
她看着徐亦慕走到餐桌前，十分轻松的用的单手拉开椅子，坐下去，又单手切蛋包饭。
周念说：“你的手到底怎么伤的？”
“不是你丢的内衣。”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真和我有关？”
她感觉他没有一点被伤后的气氛，反而倒是有一种愉悦的感觉。
周念刚要说什么，有电话进来了。她看了徐亦慕一眼，他的脸色已经沉了点。周念站起来，对他家阳台不熟，只好去厨房接电话。
徐亦慕听见一句“现在没空，晚上你去学校接我吧”之后，心情简直一团糟。
偏偏周念出来之后，拎了包又是一句：“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以后这种事，你最好还是请个钟点工比较好。”
在徐亦慕听来，这个话有三点信息：第一，她要走了；第二，她对来照顾他这种事十分不乐意；第三，她对他极其客套。
从她话里提取出来的三点内容让他十分厌恶。所以在周念要走之前不经大脑思考过就将她拦了下来。
虽然他身上有伤，但是要拦住一个周念绰绰有余。
徐亦慕在周念错愕的眼神中将她拉回餐桌：“我们来聊聊，怎么样？”
周念：“我得走，下次吧。”
他不让，坚持：“聊聊吧。”
她跟他对视，她拜下阵来：“好吧，聊什么？”
徐亦慕扯着嘴角，一股子邪气：“上次你问我我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回邮件，为什么一回国不联系你，今天我就告诉你答案。”
周念下意识的就有些抗拒，他却事先一步抓着她的双手不让她捂耳朵。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跟你一样养尊处优，什么事也不用担心？我以前也一直这么以为，可周念你知不知道，我爸他背着我妈有女人，他私生子比我还大？当初他诱惑我出国，后来又默许他那个私生子打断我的腿，把我囚禁起来。”
他的声音有一股毁灭的味道：“你知不知道尊严被踏在地上是什么滋味？我告诉你，是生不如死。我快死了周念，要是没有看到你送的领带我真的要死了，在那种…没有阳光的地方，周念，要不是因为你…”
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放不下你，要不是怕你想不开耿耿于怀，要不是怕自己在你心里白白蒙冤，早就死了几千几万次了。
活着，不过因为执念，不舍，思念。
活比死还要难挨。
“可是周念，这些都没有你退婚来的可怕，我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活着找你问明白。”
周念的头很低：“婚是我妈退的。”
“我已经知道了。”
“当初为什么不说？”
他双眼猩红，笑意扩大：“大概不想让你知道我曾经有过那么肮脏卑微的时候。”
“那现在呢？”
“你都要跟别人走了，那点可笑的自尊有什么用？周念，我还喜欢你。”
这个还，是一直的意思。
她知道。
“可是你现在这样子是什么意思？我已经跟霍阳刚在一起了，他那么好。徐亦慕，你想过没有，你说出来我会有多为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