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拾光在想着如何打消九二年底老爸承包竹子湖的事,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李爸爸虽然很宠她,但他本身是个非常有主见且固执的人,做了决定一般很难听进去别人的意见,如果是她和李妈妈说的话,他肯定会说妈妈没见识,所她年纪小懂什么?
而如果没有那场天灾,对于李爸爸来说,这确实是个绝好的机遇。
吃完年夜饭,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给了李博光和李拾光压岁钱,李拾光还收到了来自李博光的一份压岁钱,除了一张五十块整钱外,还塞了两枚硬币。
李拾光顿时就想到520,虽然哥哥肯定没这个意思,他肯定是为了压份量才多放了两枚硬币,可刚巧这数字这么好。
她也爱她的家人。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是成人了,而妹妹还是孩子,所以一定要得瑟的包了个红包给李拾光。 之后他们就将李拾光赶回房间看书,自家带爷爷四个人坐在桌上打麻将。
李妈妈让李奶奶打,自己要去厨房洗碗,李奶奶推辞:“我哪里会哦?你们玩,我洗过碗后去看电视。”
对李奶奶来说,春节联欢晚会比打麻将有意思多了。
房间不隔音,李拾光做了会儿作业就被客厅麻将声吵的不想做了,便跑去陪李奶奶看电视。
春晚八点多开始,这时候是新闻联播,新闻上正在播放国家领导人南巡讲话。
李拾光脑子里像是有个烟花一般忽然炸开。
九二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相信很多人都难想起来了,但有两件事,一定有很多人都记得,一件是小平南巡,一件是‘8.10’风波。
首长南巡事件的具体时间李拾光并不记得了,只记得南巡时间为期一个多月,新闻上说了,首长从一月十八日南巡至今,今天是二月二日,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也就是说,最少还有半个月时间南巡才结束。
首长南巡后,国内掀起了新一轮改革开放的高~~潮,□□经济第二次发展的大浪潮就是从南巡讲话后开始,其中人人都知道的是,借着南巡讲话的春风,股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狂涨。
她心脏一阵激烈的跳动。
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如何利用这一时期的浪潮,避开年底老爸承包竹子湖。
如果有足够的钱,就算老爸承包了竹子湖,没有那么多债务在身,老爸是不是也不用弄什么采石场,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哥哥也不会发生那样的祸事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尤其是老妈把钱放在了她的房间,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次日一早,她穿了新衣服出来,一头乌黑秀丽及肩的长发散落在单薄的肩上,黑色毛衣红色大衣衬得她肌肤胜雪亭亭玉立。
她实在忍不住,刷完牙去厨房问老妈,“妈,这钱家里现在用不用啊?”
“不用,怎么了?”
“不用怎么不存银行?”
李妈妈继续动作麻利地切菜:“你哥都二十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定亲结婚,随时都可能要用,放什么银行。”
“那上半年也用不着啊。”
李妈妈只是笑了一下,专心手中的动作:“你怎么知道用不着?明天带你哥去你外婆家。”她压低声音,满脸笑容,“你小舅妈姑姑家的姑娘,明天先去相看。”又告诫她:“事情还没成,你可别说出去。”
李拾光连忙捂嘴,神情严肃:“你和我说的事,我什么时候说出去过。”
李妈妈笑点了下她的额头,浑身洋溢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道:“你哥哥成家之后就到你了。”
李拾光惊悚了:“妈,我还小呢,我还在念书呢。”
“也不小了,十八了,要是能考上大学,先订下来,读完大学结婚,年龄刚好。”李妈妈说。
李拾光……
她这辈子就没打算再结婚,她真是被婚姻伤够了,再也无法相信婚姻,相信男人。
“我不结婚!”李拾光警惕地看着母亲:“妈,你可别给我瞎找。”顿了顿,“我要三十岁才结婚。”
过了三十再不结婚,他们估计也就不强求了。
李妈妈并不把她的话当真,笑着说,“行,我看你是不是三十岁结婚,我倒是巴不得。”
晚上李拾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方面震惊于自己才十八岁老妈就考虑她的婚事了,一方面在想如何从首长南巡后的这波经济浪潮中发笔小财。
想发财,肯定得有资本,她现在最愁的就是么有原始资金。
她的目光不由地落到她妈放在她房间的三万六千块钱上。
想了一夜也没啥头绪,她准备先看看再说。
年初二走亲戚,李爸爸也没去接姑姑了,而是夫妻俩带着李博光去了外婆家。
李拾光自然也要跟去的,她也要看看未来嫂子是什么样的人。
但她心头并没有多少雀跃之意。
她听老妈说过,哥哥当年是订了婚的,在李家一场洪水淹了竹子湖,欠了近十万外债之后,那姑娘就很少和哥哥来往了,总是找着借口不再见面,等哥哥出事后,直接取消了婚约。
在这个年代,订婚和结婚的意义差不多了,在订婚当天就要给女方礼金和买五金,还会办酒席,宴请的是双方父母辈直系亲属,如姑姑舅舅之类,基本上除了缺个证和一场婚礼,已经是认定了夫妻了。
让李妈妈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在她家最困难的时候,那姑娘和哥哥退婚,礼金和五金并没有退还回来,李妈妈去要过,反而被女方家人蛮横地威胁,说他女儿订过婚,名誉有损,再找肯定找不到好的了,礼金和五金是赔偿给女方的损失费。
为此事小舅舅忽然小舅妈一直很内疚,觉得都是他们没介绍好,才让他们家在那样情况下雪上加霜。
在自家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小舅舅一家对她一家帮助极大,直到她回来几年之后,小舅舅依然难以原谅她当年不懂事的离开,他心疼姐姐为了那个家吃了太多苦,甚至认为她是知道自家情况太难才不愿回来吃苦,而后来她回来,是因为家里已经度过最困难的时期,她是个极度自私的人。
即使她母亲一再说,那些年她虽然没有回来,可每个月都有寄东西寄钱回来,小舅舅依然难以原谅她。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家的最初那几年,也是她一生中最为困苦劳累的那几年,跟本就不敢向家里哭诉,更不知道家里情况。
那时她就觉得,自己选择的路,再苦再累,就是哭着跪着也要走完。
她以为爸爸还在修自行车卖自行车,她以为哥哥从深市学好手艺回来开电器商店。
一切都是她以为。
那时她虽然觉得没脸回家见父母,可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后,她就开始往家里寄钱给爸妈寄衣服,一年三节都寄,上面留有她的地址,可爸妈一直没有回过,也没有来找过她,她以为爸妈不肯原谅她,后来她才知道,爸妈是怕拖累她。
想到这些,李拾光心脏又是一阵抽疼揪紧。
她何其有幸,拥有这世上最好的父母,而她又何其愚蠢,为了一个男人,抛开父母亲人。
她不知道那个和她哥订婚又退婚的人,是不是今天要去相看的这个。
她没见过这个姑娘,只是听老妈说过一句是小舅妈介绍的。
作为男方家人,她很难去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即使她能理解一个女孩子不愿意吃苦,在得知男方家里出事后的犹豫心态及男方出事后的果断行为,她也依然无法原谅在自家和哥哥最艰难的时期,她带给哥哥的伤害。
她能毫不犹豫的在哥哥出事时抛开哥哥一次,日后若再有事,也会抛开第二次。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一辈子都顺遂。
她也不能保证。
当年的事给哥哥的打击极大,而那女子的离开算是摧毁压垮哥哥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颓废。
对于和哥哥订过婚的女人,母亲和她提起的并不多,只说退了也好,那样的人品,那样的家人,真的结婚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到了外婆家,外婆舅妈她们都非常热情,脸上笑容都极其暧昧。
小舅妈打趣地拍拍在人群中如鹤立的李博光:“这都大小伙子了,个子怎么长这么高啊,长这么高可不好找对象啊。”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这让早已知道今日会相亲的李博光耳垂都红了,可表面还是力持镇定,目光期待地朝屋子里面看。
大家又哈哈地笑起来。
大舅妈看到李博光神色,打趣道:“你们也真是的,别在外面站着说啊,外面冷,快进来。”
小舅妈这时候将注意力放到李拾光身上:“拾光也是大姑娘了。”
小舅舅更是大言不惭:“我们家几个不管男孩女孩,都生的好,个顶个的漂亮。”
小舅妈拍着李博光的背大笑着恭维:“那博光拾光这做哥哥姐姐的带头带得好!”
李妈妈听的也是心花怒放,笑道:“就你最会说话。”
“我哪里是会说话,我讲的都是实话啊,不信你问你兄弟,我这人一向实诚,从不说虚话。”
大家又笑着去拧小舅妈,小舅妈赶紧笑着躲到小舅舅身后去:“现在讲实话都没人听了,我大外甥大外甥女长的就是俊嘛。”
女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李拾光始终站在爸妈身边含蓄地笑,目光从人群中搜寻可能是哥哥相亲对象的人。
说笑了几句,众人就一同进了屋子里。
房子是小舅舅结婚之前新建的三间大瓦屋,厨房和卫生间都单独建在外面,堂屋中间隔开,后面是个小房间,表弟住着,左边的大房也隔成两个房间,朝南的外公外婆在住,里面的房间表妹住,右边的大房间是小舅舅和小舅妈的房间。
一群人一进屋,就见到安静地端坐在堂屋桌上喝茶的两个中年女人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
众人目光顿时都落到那年轻姑娘身上,李妈妈知道,过来和儿子相亲的姑娘,应该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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