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悠悠,灯光闪闪,繁星灿灿。鸬
这本是阴影之地,然而亮起无数星光之后,竟有了几分静谧的温柔气氛。
云岛在阴影中穿行,就仿佛灯塔一般,不但自身灯光明亮,还不断的往上放飞云丝灯,那些灯光就像礼花,从诞生起就那么耀眼,任意的装点这黑沉沉的世界,一丛接一丛,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事实上,汤昭手中的灯肯定不能说无穷无尽,但也确实富裕。
毕竟云丝灯不是手灯筒,只能靠存货。而是现做现卖,用的是云丝和元符的组合。
云丝是现成的,没有就去拆,别说那些瓶瓶罐罐,就旁边那半段墙,能拆出多少云丝来?有如意操纵,只需要一点精神力付出,半截墙壁当场坍塌成云丝,然后再一个呼吸时间,一盏足以顺风漂流的灯罩就能成形。
至于那阳光元符,也是他储备最多的元符。本是他平时用来练手的,不但储备极多的完成品,而且因为是他本身的剑术符,现场制作也很方便,只需要一个完整的元石,再用剑象一绕一劈即可。元石上出现一道裂纹,就是个临时的术器了。所消耗的不过是零星剑元,不要求威力的话,只是发挥元石本身的元力就够用了,几乎没什么消耗。
就像他第一次得到的那个长命锁术器一样。鸬
唯一的缺点就是坚持不了太久,但汤昭本来也不真的追求光明永恒,他只是要一两日的希望之光而已。
一个云丝灯从无到有只需要举手之劳,这实在不能算劳心劳力的活儿。而孟化舟等人走之后,旅程仿佛一下子闲了下来,抛去了所有的纷争和干扰。汤昭连驾驶白云的任务都交给了白狐。就以方便的姿势坐在那里,安闲的一盏又一盏搓灯,然后把它升上去,看着天空又多了一点星火,心中就多了一分快慰。
不只是他,云端上现在弥漫着安静闲适的氛围。
白狐操纵着云朵,顺顺利利地漂流向千秋楼,自知不管前方有多少黑暗,自己毕竟已经回到了白玉京的云台上。故乡的楼台隐藏在黑暗中,依旧静静矗立,只要拨开黑雾就能再次见到,心中多少是存了希望的。尤其是见头上一盏盏灯火飞起,星空一点点明亮,心中希望之花也渐渐盛开,心情也越发好了,驾驶白云时忍不住要哼起在观看云霞时和姐妹们一起唱过的小曲。
而另一边,黑寡妇竟也渐渐安静下来。
刚刚突然找不到岳来的时候,可把她吓得不清,心中已经闪过不知道多少志怪故事。不过紧接着就看了孟化舟、上官剑客、岳来合演的那出大戏,当真是瞬息万变,精彩纷呈。她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也看不到岳来被白狐隐藏后的身形,但亲眼看到了白花膨胀、上官剑客倒栽葱的种种过程,自然而然就能说服自己:原来一切是孟化舟的阴谋。
在这种黑暗时间,最可怕的就是未知和诡异,那真是越想越害怕。她一旦找到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也就没那么慌乱了。尤其是孟化舟和上官剑客一起离开,无疑于撤去了她头上一把利剑,大大减轻了心中的压力,虽然少了唯一能说话的岳来不免寂寞,但也终于能平静下来了。鸬
她究竟是一方高手,临大事能够沉得住气,尤其是看着头上不断升起的星光,隐隐猜到这个世界还有其他人在,正在通过放灯的方式释放信号,那么自己终究能达到梦中的地方,一直所求也不是没有希望。建设好心理之后,她索性彻底的放松,抛开私心杂念,只坐在亭子中间,静静的仰望天空。
在这片云上,三个人各自或有事、或无事,却都在仰望着天空,将心神寄托在星光上。此时竟是白玉京之行队伍建成以来最安静、最和谐的一刻。
“是不是,快到了?”
虽然第一次来,虽然黑幕中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但汤昭记得地图,他的空间感不错,通过末云楼的位置定位,算出来如今应该离着千秋楼不远了。
白狐点头道:“嗯,大概还有不到三里……你干什么?”
就见汤昭站了起来,将刚刚对着岳来射出云丝灯的大弓拉开,又搓了一支箭。
汤昭解释道:“咱们要来了,如果千秋楼来还有人,应该通知一下,以免混淆了敌我。也要告诉那里留下的人,咱们是归来的人。你有什么信物吗?什么样的灯火能叫故旧一眼看出是你回来了?”鸬
白狐很觉得没有必要,她根本不信这个世界变成这样了,还有留守的人,但一路行来,和汤昭也是一点点变得更加信任,如今和刚遇到时已经不同了,心想此事无伤大雅,随他便是。只是自己并没有什么一看就认得清楚的信物,剑术也以攻心为主,效果并不亮眼,就算是狐狸毛,搭在箭上也看不出来,总不能自己也跟着剑飞过去?
仔细想想,它只道:“你能把灯光调成我眼睛的颜色吗?”
汤昭露齿笑道:“当然可以,调色,那是我们太阳光的拿手好戏。”
太阳光看起来是白色,但拉开光谱可是彩虹色呢。汤昭又看了一眼白狐细细分辨,元石上勾画几道符式,云丝灯颜色登时转绿,从温暖变得有些渗人。
白狐道:“颜色暗了点儿,再掺点儿黄色……”调了几下,颜色已经到位,它也不由得称赞道:“这回成了,你还有些审美。”
汤昭笑道:“承蒙谬赞,愧不敢当。”当下又做了另外一盏绿色云丝灯,与之前那一盏正好配成一对。
白狐奇道:“怎么做两个?”鸬
汤昭笑道:“这不是你的眼睛吗?当然要两只才是一对啊,你又不是独眼龙。”
白狐总觉得怪怪的,道:“我两只眼睛好好地长着呢,哪要你再给我做一对?”
汤昭自己觉得挺有趣的,又搓了一根箭,这跟箭比之前的箭长不止一倍,后面还坠了一块术器元石,哪里还是普通的箭,分明已经成为另一种兵器了。
此时,云彩已经离着黑雾中的千秋楼不过一里多地,距离刚好——
张弓射箭!
长箭带着两盏灯往天上射去!
“好亮!”鸬
长箭并不是平着射出去的,而是向上直冲,就高不就远,半空中只看到两道绿光拖出两行轨迹。
然而到了天穹,长箭本身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白狐本不是白狐,只是剑象显化,没有很多生理反应,但此时也不由得微微眯眼,暂且避一避这强光,低头去看千秋楼。
此时的千秋楼被光笼罩,无数黑雾潮水般退避,露出高耸的楼台和那标志性的一千零一阶“千秋阶”。白狐看到一砖一瓦被天上光华照的纤毫毕现,处处细节无不是当年模样,忍不住热泪盈眶。
它微一抬头,却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天上爆发的那片强光并非只是寻常光晕,而是有形状的,竟是个完整的幻象。
乃是一个大大的狐狸脑袋,不说和白狐一模一样,也算“知名不具”了。而狐狸头上那两只眼睛绿油油的,正是那两盏云丝灯,一闪一闪,好像在眨眼。鸬
自己的大脑袋突然被印在天上是什么感觉?
反正白狐觉得脚趾扣地,虽然她本体长得不这样,但百年之中她都以白狐的身体行动,彼此已经分不清真身了,看到稍微被光线扭曲还丑了几分的白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大头像,还是感觉尴尬异常,要不是它非血肉之躯,脸都要烧起来了。
它冲着汤昭大声吼道:“你干嘛呀?突然弄出这么个东西来?!很吓人的!”
汤昭向上指了指,笑道:“你看,这多一目了然?但凡要有熟人在,一看这个就知道你是回来啦。”
白狐哭笑不得,切齿道:“怎么可能会有人看啊?根本就没人在里面!”
想到里面没人,也就不会有几个人看到自己的大头照,白狐心里好受了一点儿,还是没好气的道:“快熄灭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汤昭笑道:“等会儿它自己就熄……”鸬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笑容停住。
白狐心知有异,也忙回头去看——
只见千秋楼上一扇窗户霍然打开,一条紫色的帛带从中垂下,仿佛一条瀑布坠落,在光辉下飘动如天河。
这条帛带本身并不放光,颜色也偏深沉,如果光稍微暗一点儿,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的,但偏偏白狐的灯光如此明亮,把窗台照的亮如白昼,帛带仿佛带着反光,几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不但看到了帛带垂下,还看到了垂下之后轻轻有韵律的抖动,那不是被风吹起的或者被黑影席卷的,那是人的动作才能引起的抖动。
千秋楼里,居然真的有人!
连汤昭都大吃一惊——鸬
别看他自己一直在说给里面的人看,其实他又何尝真的相信里面有人?
无论怎么想,被罔两封闭了一百年的旧城,连彩云力士都堕落成黑影,早就不可能有人存在了啊?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虽然不知是怎么留下来的,但是奇迹,确实发生了!
此时不知怎的,看到从窗口垂下的飘带,汤昭想起了一个童话,鬼神神差的道:“你听说莴苣姑娘的故事吗?飘带就好像她垂下的长发……”
白狐哪里想到这些有的没的,早就只剩下死死盯着那段帛带,再无心其他,带着哭音叫道:“阿沁,是阿沁啊!她还在这里!阿沁,你等等我。咱们快过去!我们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