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时,培英中学礼堂之内,毕业生身着中山装或背心裙,整齐列坐,静候理事长发言。
迟榕与安娜林守在坐席的末尾,但见一位复又一位的学生点名罢,一一上台,身披金丝绶带。
那一张张年轻气盛的脸,皆为迟榕所相熟的。
她于是垂下头去,更紧了紧拳头,全然默不作声,安娜林视若无睹,只兴致勃勃的巧笑嫣然。
终于,座下学生清空,纷纷站上了舞台,聚光灯下,此一行人眉眼带笑,手持一枝白玉兰,是为校花。
广播喇叭里的男声顿了一顿,似是预备作出下一步的指示。
毕业名单不会念到她的名字了,迟榕心知肚明,遂不曾抱有期许。
却不曾想,那男声甫一响起,竟是一字一句,道:“毕业生迟榕,请上前。”
迟榕几乎以为双耳不敏,她兀的抬眉,先是遥遥的望着那舞台,随后转向安娜林,却始终不敢起立。
迟榕干巴巴的笑笑:“怎么回事,是不是弄错了呀?”
谁知,迟榕良久不应,那男声竟再次念道:“在否?毕业生迟榕,请上前!”
安娜林挤一挤眼睛,笑道:“哎呀,管他呢!你去就是啦!”
无奈之下,迟榕只得忐忐忑忑的站起身来。
此时此刻,迟榕自觉如履薄冰。
此番,倘若是为名单出错,闹剧一场,她又该如何自处?
既已无路可退,迟榕便不愿停下脚步,她在万众瞩目之下走上舞台,恰巧排在了队伍的最末。
迟榕于是小心翼翼问道:“理事长,我也可以毕业吗?”
然,理事长却是笑而不答。
广播喇叭再度嗡鸣,那男声道:“请各位校董及教师,携礼仪小姐上台,为毕业生依次颁发荣誉证书——”
迟榕探头探脑,但见诸位导师从金盘之中捧起证书,仔细交与学生罢,复又互相拥抱,师生情谊,就此惜别。
迟榕抠着手指头,这般仅仅有条的等待仿佛是一种凌迟。
她六神无主的四处张望着,座下是笑容灿烂的安娜林,门外更走进几位家长模样的老爷与妇人,只因背光而来,故而看不真切。
再一转头,后台阴影处匿着几道来来回回踱步的人影,广播室内坐着两位身材高挑的男播音员。
诸人忙碌,自有毕业季的快乐。
唯有迟榕,怀揣着满腔的遗憾与迷茫。
终于,荣誉证书一一颁发完毕,无人理睬迟榕,她便低头自顾自的盯着鞋尖。
其实,到底也算不得很久,只是迟榕心中念念不忘,于是直觉度日如年。
然,正当迟榕预备落荒而逃之时,一双修长且优美的手,竟落落的递到了她的眼前。
却见那双手之中空无一物,仅小心翼翼的护住一朵开艳的绯红色月季花。
耳畔,即是吴清之轻柔的笑声:“好看。”
迟榕毫不设防,已然失神,根本怔在了原地。
吴清之轻轻的将月季花别在迟榕的耳畔,复又笑道:“迟榕,无论是婚礼,还是毕业典礼,我都要给你。”
话毕,礼堂穹顶,灯光大盛。
与此同时,丝带与花瓣从高处纷扬飘落,带起阵阵香风。
恰逢此刻,广播再次响起。
“新郎吴清之,你是否愿意与眼前的这位淑……淑女缔结婚姻?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灾难或幸福,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吴清之道:“我愿意。”
“那么,新娘迟榕,你是否愿意与眼前的这位绅士缔结婚姻?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灾难或幸福,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迟榕原是一心茫然,此时此刻,终于潸然泪下。
“我、我……我愿意……”
广播继续说道:“新娘的父亲,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你们是否愿意为他们的誓言作证?”
话音刚落,迟榕立刻转向台下。
但见那厢,迟老爷与迟二爷果然着装正式,含笑深望。
于是,众人齐声:“——我们愿意!”
然,往后的,却没有广播了。
却见播音室房门大开,蒋孟光与蒋兴光呼啦啦的跑出来,高呼道:“新郎,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漫天花雨之中,吴清之的吻轻轻的落了下来,不似以往的抵死纠缠,而是百般的珍视与温柔。
“迟榕,你待我最好。”
彼时,烟花璀璨,冰花飞舞,一如眼前。
他曾说过,定要许她千般骄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