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桃睡着了，王锦找佣人把她带了出去。
病房一下子空旷起来。
王锦站起身，拉开窗帘。
阳光照进屋子，照在纯子苍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有些透明。
王锦突然想起纯子说过的，小美人鱼的故事。
阳光洒落，人鱼公主变成泡沫，消散在风中。
轻轻握住纯子的手腕，王锦才勉强安心起来。
纯子没再发出呓语。
王锦静静坐着，仰头看向窗外。
教堂，码头，来来去去的货船，一切在风雪中变得模糊。
在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日子，纯子或许就是这样看着远方的景色，怔怔出神。
她轻轻靠坐在床头，用画笔记录着自己的生活。
怪不得她想成为漫画家。
纯子过去的日子很平淡，平淡的像是张老旧的黑白手稿。
思绪逐渐飘远。
再次将目光落回少女身上时，王锦不由得直起身。
纯子醒了。
她费力地扭过头，对王锦眨眨眼睛。
“早安，骑士先生。”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活泼起来，可声音还是很轻很轻。
“早安，纯子殿下。”
王锦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掌，能感受到少女的生命之火在逐渐熄灭。
“我还没洗漱哦？”
纯子说话很费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消耗她最后的生命。
“没关系。”
王锦紧了紧手掌，声音轻缓真挚。
“那就好…扶我坐起来吧，哑客。”
纯子安心地笑着。
王锦扭动病床上的开关，纯子从平躺成了半坐。
她注意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窗外。
“下雪了啊…”
少女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她从枕头下抽出笔记本，大方地给王锦展示。
“不怕给我看了吗？”
“这一本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哦。”
纯子歪了歪头，拿起夹在其中的铅笔，将那幅尚未完成的画完全展示出来。
那里画着窗外的景色。
是纯子每天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她想分享给王锦。
“可惜…下雪了，景色都被挡住了。”
她轻轻摇头，合上笔记本。
王锦没回应。
纯子看不清并不是因为下雪。
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哑客…”
纯子感受着那只粗糙温暖的手，轻轻叹息。
她知道这一切终将发生，所以没多少畏惧，只是不舍。
“都怪你。”
纯子笑着抬起头，用那双乌黑濡湿的眸子看向王锦。
王锦笑了笑，等待着纯子的下文。
少女没继续说话，她轻轻偏过头，长发遮住侧脸。
都怪哑客。
按照原本的生活，她会平静枯燥地度过十七年的人生，再毫无留恋地走上手术台。
一辈子都住在城堡里的公主，就算突然死掉也不会有多难过，最多只是有些遗憾。
直到那天。
哑客毫无征兆地闯进了她的城堡，带她看了外面的世界。
山顶的风，蔚蓝的海，只属于两个人的晚餐。
平静的生活泛起波澜，离开城堡的公主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
然后呢？
她还怎么安然接受死亡啊…
“我不想死了。”
纯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没勇气再走上手术台，没勇气再面对准备了十几年的结局。
面前的少年成了最大的遗憾。
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王锦沉默着，像是在思考。
手掌突然被牵动，随即是轻微的刺痛。
再次恢复自由时，手上多了个清晰可见的牙印。
“因为哑客对我做了很残酷的事。”
纯子的笑容带着几分任性，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还有…不许忘了我。”
——
少女再次陷入沉睡，王锦起身，离开病房。
他询问了纯子，今天想去哪玩。
纯子没有想去的地方。
她最大的愿望是风雪停止，这样才能在做手术前完成最后一幅画。
可惜，雪越下越大了。
推开冰蛇公会的大门，王锦看到了门口的红桃。
气温很低，女人穿得很单薄，有些发抖。
她在等王锦出来。
“有点心不在焉？”
红桃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进入胸腔，她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嗯，在想事情。”
王锦看着远处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
“陪我走走。”
“…好。”
红桃有些惊讶，还是在犹豫过后点了点头。
——
王锦很讨厌“无能为力”这个词。
单单是看着这个词，他便会发自内心地想要干呕。
无能为力，只是弱者在尘埃落定后的自我宽慰。
总有办法的。
哪怕真有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只要自己做到最好，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结局。
层出不穷的备用计划，时刻拉满的警惕性，某些时候近乎疯狂的执着，都说明了他的态度。
王锦在拼尽全力远离着这个词。
做好准备，重要的人就不会离自己而去。
他不想当抱着女孩尸体痛哭的废物。
那样的家伙不值得拥有女孩的笑容与信任。
用自己的提前布置去扭转一切，在悲剧发生前及时阻止，这是王锦的手段，也是他最擅长的事。
所以，
“我想好了。”
王锦指了指脑袋。
“想好什么？”
红桃歪了歪头，花掉的妆让她看起来很是狼狈。
“让纯子活下来的办法。”
王锦深呼吸，考量着每一个步骤，理清后续分支。
某个节点做出选择，会分别产生什么影响。
一次又一次的判断，在他脑海中汇成了无比壮观的树状图。
“几率大吗？”
“不大。”王锦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但这是唯一一条能走通的路。”
红桃松了口气，看向王锦的眼神有些复杂，“我能做些什么？”
“嗯…”
王锦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
“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关于白之蠕虫的。”
——
“鲁利姆·夏科洛斯…他并不是被囚之神，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红桃轻声说着。
“或许因为跟被囚之神权柄接近，他也能控制一些冷冽者。”
“但那种冷冽者是完全失去自我的存在，他们的灵魂成了白之蠕虫的食物，跟他合二为一。”
“冷冽者也在菜谱上？”
“算是吧。”
红桃微微点头，说着王锦不知道的，来自冷冽者邪教内部的传闻。
“因为某些事，白之蠕虫很避讳冷冽者，除非情况特殊都会避着走。”
“能吃，但是没有必要。”
王锦点点头，记下了这两个关键答案。
收回手机，他看了看身上，打算按照约定那样给红桃发工资。
“这次不用，是为了救纯子。”
女人摇摇头，阻止了王锦的动作。
“那好。”
王锦点头，停下脚步看着红桃。
“带我去找冰蛇，这是为了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