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红桃双手插进头发用力抓挠,想要以此来缓解内心深处的焦躁。
“别慌,王锦拜托的事我肯定全力以赴。”
疫医皱着眉头,在电话另一头擦着汗。
“这情况不太对劲,没有任何原因就恶化了。”
主刀大夫已经让助手擦了四五次汗,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疫医。
“你们先把贤者之石用上吧。”
后者敲打着面具,下了决定。
红桃将那块碎片放在纯子身边,希望能帮她度过不知为何而来的生死考验。
“千万别有事啊。”
走出手术室,红桃双手合十,抬头看了看天空。
那轮新月似乎变得明亮了许多。
——
“虽然傻仔说过会这样…可还是很壮观啊。”
小狐狸叼着信号弹在天空悬停,看着脚下的景象。
战火在整个基律纳燃烧,尸体遍布着整个城市。
最惨烈的战场,依旧是城市边缘那条海岸线。
火光渐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模糊的白色小点。
每个点都代表着一名冷冽者。
他们密密麻麻,成群结队地裹挟寒风,向着破冰船冲刺。
这更像是一场海啸,由次级怪谈组成的海啸。
破冰船的速度逐渐加快,不知道能不能甩开逐渐靠近的浪花。
小狐狸抬头看看,又伸手放了颗信号弹。
红色光芒染红了天空,也染红了头顶越来越明亮的新月。
——
“真刺激。”
阿丽莎咬着牙关,将破冰船驶入面前的白色风暴。
有什么东西敲打着玻璃,敲打着甲板,敲打着头顶的铁皮。
全都是冷冽者。
她很清楚,这片风暴是活的。
被囚之神不能容忍自己的神国被玷污,他决定趁着新月之时,为这片混乱添把火。
阿丽莎可以保证,今天的经历在她整个人生中都没有几次。
什么都看不见,没了参照物,方向感也逐渐混乱。
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其中夹杂着各式各样的人脸。
徘徊的游魂,沉入海洋的死者,甚至是曾经的分部成员,在这一刻同时响应了被囚之神的号召,化作风暴。
他们拿起手中武器,对着破冰船疯狂刨砸。
嗡!
缝隙被风吹过的声音响起。
阿丽莎瞳孔微缩。
她知道,冷冽者已经进入了破冰船内部。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过来…这扇门足够结实吗?
听着走廊中肆虐的风声,阿丽莎咽了口唾沫,伸手抚摸着摆在一旁的全家福。
“老妈,老哥,你们也是冷冽者来着…要保佑我一下啊。”
挪开全家福,阿丽莎拿出了那瓶珍藏的朗姆酒,一饮而尽。
她深吸一口气,把船加到全速。
——
“淦!这也太多了!”
雷纳德顶住舱门,咬牙摸出斧头。
“你先走,我挡一阵。”
“想啥呢。”
王锦撒了几颗震爆弹,猛地拽过一脸慷慨赴死的雷纳德。
“遇事多用腿,别总想着这牺牲那断后的,又不是没别的办法。”
“…腿?”
还没等雷纳德反应过来啥是遇事多用腿,王锦就已经拽着他撒腿狂奔。
轰!
震爆弹在身后炸响,将舱门掀飞。
冷冽者与海水一起灌进船舱,寒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敌人的敌人就是工具人!”
“被囚之神想杀蠕虫,我们也想,那为啥不一起?”
王锦一边吼一边狂奔。
嘭!
雷纳德临时封住的门被撞开缝隙,无数道苍白的影子瞬间钻入,嘶吼着在空中盘旋。
“被囚之神想杀的可不止蠕虫…”
雷纳德欲哭无泪,双腿却丝毫没放松。
全力狂奔下,速度甚至比王锦还快一点。
“咱俩会先死啊!”
冷冽者越来越近,这种恐怖的数量完全让人生不起反抗的念头。
“不会的,你忘了那个——”
王锦脚步一顿,身形闪动躲进走廊缝隙。
顺便抬腿绊倒雷纳德。
几乎是同时,船舱底部盘旋起阵阵冷风。
嗡…
另一道洪流自下而上,在走廊中横冲直撞,迎上了远处的冷冽者。
并非冷冽者,而是恢复了自我意识的灵魂。
他们低吼着,叹息着,呓语着,拼命想要离开这里。
半透明的潮汐互相冲撞,混乱愈演愈烈。
雷纳德喘着粗气,听着耳边越来越纷乱的声音。
他想起了关于白之蠕虫的记载。
鲁利姆·夏科洛斯沉睡时,吞噬过的灵魂便会重归自由…虽然只是片刻。
重回自由之后,他们会下意识离开这里寻找自己的尸体,也就是城南信号弹的位置。
破冰船正在那附近徘徊。
王锦通过这种方式控制着灵魂洪流的方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真他妈牛…”
“得赶快!”
王锦一把拽起打算夸他的雷纳德。
“所有人都想杀蠕虫,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先干掉冰蛇。”
——
“主啊。”
冰蛇将残破的双手合十,跪在十字架前。
瘦削的身体正不停颤抖,往日精光闪烁的眸子也变得灰败。
复仇并不是件容易事。
直面旧日带来的污染,能轻易夺走普通人的理智与生命。
哪怕冰蛇提前做了准备,也只是将注定到来的疯狂推迟了些许。
他开始出现幻觉。
“那美好的仗我已打完,该行的路…”
男人停下动作,自嘲地笑笑。
信仰不再纯粹,这场由他掀起的争斗也并不美好。
发起战争,用整个基律纳作为诱饵引来蠕虫。
向被囚之神许下承诺,给他成千上万的百姓作为眷属。
无论哪条罪行,都足以让冰蛇被打入地狱。
忏悔无用。
冰蛇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宛若恶鬼。
“我是最卑鄙的渎神之人,我漠视生命,自私自利。”
“我将平民视作筹码,毁掉了无数家庭,只为自己的私欲。”
“我自知罪孽深重,天父也会为之愤怒…可我并不后悔。”
男人抬起头,烛火映照下的侧脸苍白狰狞。
“主啊,你无权审判我。”
“神爱世人…教会我这句话的并不是你。”
“真正向我降下垂怜的只有她,我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我能承受任何罪孽,只要再次跟她相见。”
冰蛇缓缓伸手,向着空无一物的前方。
寒风吹过,蜡烛闪烁着熄灭。
魂牵梦绕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冰蛇浑身一颤。
“我的…我的蝴蝶…”
冰蛇的眸子逐渐亮起。
那困着灰色火焰的冰晶逐渐融化,焰苗跳跃着涌出,在蠕虫身上扩散。
——
“妈的…怎么这么冷…”
雷纳德被冻的直打哆嗦。
来自蠕虫的馈赠失去了效果,他瞬间感受到了四周那令人浑身刺痛的冰冷。
“不是蠕虫,走廊上连个冰碴都没有。”
“最纯粹的严寒…大概是被囚之神的权柄。”
王锦在船舱门前站定,微微眯起眼睛。
深呼吸。
再次看到灵魂从门中飞出的瞬间,雷纳德一脚踹开舱门。
“这…”
雷纳德愣在原地。
迎面而来的,是一整片瑰丽却又毫无温度的火海。
蠕虫的身躯被点燃,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动,一点点化作灰烬。
名为鲁利姆·夏科洛斯的旧日支配者即将陨落。
王锦叹了口气,看着冰蛇。
男人正跪在地上,伸手探向虚无。
他的神明,他的蝴蝶,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的人,
正因为他的罪孽而迈步后退,沉默不语。
“我在这守着。”
雷纳德停下脚步,抽出斧头。
“好。”
王锦点点头,用死意包裹住身体,踏入储藏室。
神即将以最卑微的姿态死在破冰船上,有资格见证这一幕的人,只有他一个。
——
海水逐渐涌入船舱,却在触碰到火焰前冻结。
储藏室被点燃。
那是钻石般闪耀的火焰,仿佛跳动的冰晶。
火光摇曳,寒风刺骨。
王锦静静看着这一切,看着跪倒在地的冰蛇,面色复杂的灵魂,以及被火焰逐渐吞噬的神。
这是个荒诞的故事。
背叛,复仇,罪孽。
最后时刻,并没有多么惊心动魄的厮杀。
只有沉默的落幕。
王锦抬头,看向那道虚幻的身影。
蝴蝶…听说冰蛇这样称呼她。
是个很合适的名字。
跟纯子很像,是个同样典雅美丽的女人,眉眼间满是温柔,典型的大和抚子。
跟无比激动的冰蛇不同。
那双淡蓝色的眸子中没有重逢的欣喜,反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她是这一切的根源,却又不是。
“我…我找了你很久。”
冰蛇颤抖着开口。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
蠕虫的转化是缓慢的,妻子在这种转化中逐渐失去了情感。
她知道自己爱着冰蛇,却逐渐不知道怎么去爱。
情感逐渐缺失,两个人同时陷入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那段日子…简直是地狱。
如今再次见面,他的蝴蝶终于完整了。
“我们回家吧?”
询问没得到回应,冰蛇变得有些慌乱。
他伸出颤抖的手,试图触碰妻子。
女人双目低垂,看着丈夫的手从身上穿过,轻轻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