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光源从海面上的旖旎闪烁变成了温暖的橘黄。
电力在这里是稀罕物,路灯中的蜡烛靠点灯人用梯子爬上爬下,再一盏盏点亮。
警署顶层,办公室。
秃顶的中年男人站在窗前,看着街道逐渐明亮起来。
在幽海能有这么一隅安全之地,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
可惜,亲手缔造奇迹的人已经老死,如今守护这里的是他的平庸的后代。
“真好啊。”
男人举起咖啡,在嘴边小口小口嘬着。
晚上陪老婆去剧院看看表演,再来份热红酒躺在浴缸里慢慢喝,身子内外都暖乎乎的入睡。
想想都舒坦。
“下班喽,今天也是和平的一…”
“报告!”
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男人嘴角抽了抽。
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叹了口气,把刚刚脱掉的制服披在身上,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请进。
“又是你。”
看着一脸严肃的海瑟薇,男人露出几分苦笑。
堂堂一个警署头子,成天被下属塞工作,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局长,我发现了可疑人物,这是画像。”
海瑟薇没管男人在想什么,她把跟王锦有关的报告递了上去。
“我对他的威胁评级很高,不,应该是最高。”
“好好好…小海啊,回头我给你派个三人小队,你们一起盯着他成吗?”男人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着。
“三人小队?”海瑟薇愣住了。
她沉默几秒,把自己对王锦的评级重复了一遍。
局长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他甚至没仔细看那份评级报告,目光一直在挂钟上徘徊。
“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集中精力应对几天后的神使到访才是正事。”
“我们要的是地毯式排查,而不是盯着一个地方细抠,明白吗?”
“局长,他的威胁评级真的很高。”
男人面色阴沉下来。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一个仗着自己被奧涅罗眷顾就随便发号施令的小丫头。
这是她不知道第多少次毁掉自己,毁掉其他同事的休息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抚摸着桌角处那个冷冽者教会的小雕像。
“小海啊,听过那个‘狼来了’的故事吗?”
“先冷静一下,有事明天再说。”
——
昏暗的教堂中,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冰冷的鲸鱼骨。
墙壁与穹顶画着彩绘,那是个神爱世人的故事。
在这充满神圣气息的教堂中,苍老的主教双手合十,轻声唱诗。
“神在极地为我们承受苦难,被冰与铁的锁链束缚,唯有灰焰能将其解救。”
“在此之前,我们这些没被选中的无能者,只有抛弃肉体才能报答神恩。”
“死亡并非终结,只会让你更加纯粹。”
“到那时,我们将会升上星空,跟群星并列。”
“兄弟姐妹将亲如一家,再不会有贫穷与病痛。”
“至福。”
布道结束,主教抬起头,看向自己唯一的听众。
那是个穿着皮大衣的年轻人。
软顶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白发垂落在肩头。
他双手叠放在手杖顶端,没有祈祷,也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坐着。
“您对冷冽者教会感兴趣吗?”
主教摘下老花镜,对他笑笑。
没得到回应。
主教点点头,将金币模样的护身符放在他身旁,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王锦等了一阵,缓缓站起身。
烛火摇曳,将他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拉长扭曲,像是身穿铁甲的乌鸦。
呼…
蜡烛被风吹灭,洁白的教堂彻底陷入黑暗。
铁鸦哈拉尔,开始狩猎。
——
“又是这样…”
孤身离开警署,海瑟薇平静的脸上泛起波澜。
她很难理解。
作为警卫,保护居民是他们必须要尽到的责任。
这是正义的行为,海父奧涅罗的教条写过。
可惜,工作之后的海瑟薇发现,事情跟自己想象的不同。
同事会用“一个月几千盎司,拼什么命啊”来嘲笑海瑟薇的认真。
甚至在她发出预警之后也不能及时赶到目的地,造成多次任务失败。
在海瑟薇将这一切如实上报之后,得到的只有更多的嘲笑与冷落。
恪尽职守在同事眼里成了缺点。
诚实不再是美德,而是她不近人情的体现。
她那份被人称作“正义的海瑟薇”的理想,也在一声声冷笑中化作泡影。
时代好像变了。
海瑟薇叹了口气,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幽海教会的信徒礼。
看着随着自己手指方向飞出的海鸟,海瑟薇笑笑,脸上的苦闷缓解些许。
或许她是错的,可海父不是错的,守护百姓并不是错的。
就这样贯彻下去,贯彻教条,贯彻自己的正义。
“扬帆!”
给自己打了打气,海瑟薇拎着警棍,开始了今晚的巡逻。
——
怎样快速打响名声?
在幽海最简单最方便的选项,当然是那两个字。
杀人。
当然,真想把这件事落实下来,其实要考虑很多东西。
这座城市存在着实力不低的警卫队,他们把守着码头,一旦被围剿甚至无法逃走。
就算王锦成功打响了名号,幽海上也只会多出个滥杀无辜的冒险家。
他没办法利用这个身份登上北极之光,更没办法去寻找接下来的终北大陆。
所以,王锦换了个思路。
冒险家还是会杀人,但只会杀一个。
他会杀死这段时间在冰蟹港到处徘徊,残害无数冷冽者信徒的铁鸦哈拉尔。
这份名声不仅能让他成功登上北极之光,还能收获冷冽者的善意。
而在此之前,
铁鸦哈拉尔会尽情杀戮。
第一晚的目标是冷冽者的主教,那个有点奇怪的老人。
这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目标。
社会地位不低,有足够的影响力,又是敌对组织的头目。
王锦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观察他...确认了最后一点。
主教并不简单。
耳朵跟脖子附近有抓痕,指甲修剪得过短,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虎口位置却没什么伤口。
这说明他经常跟人厮打,却并不怎么用武器。
也就是...虐杀。
虐杀...虐杀...对象是女人孩子的可能性更大。
萨尔确实说过,冷冽者教会经常救助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老东西说不定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癖好。
叮。
光滑的金币倒映着灯火通明的大型建筑,也倒映着一闪而过的主教。
啪嗒。
金币落入掌心,王锦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紧跟上去。
老头已经脱掉那身白袍,换上一身很考究的西装,看着像是个商人。
西装之下,是绝对不应该属于一个老人的肌肉轮廓。
用铁鸦的身份买下他隔壁的房间,王锦派出小黑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今晚的戏码是《麦克白》,十分沉重的悲剧。
主教很熟悉地走进了二楼包间,在沙发上坐下。
戏剧逐渐开始,有水果和饮料被送进他房间。
紧跟着被人押进去的,是两个面孔稚嫩瑟瑟发抖的孩子。
男孩。
“淦...神父跟小男孩,要不要这么经典啊。”
听着隔壁传来的惨叫声,王锦嘴角抽了抽。
冷冽者果然没好东西。
琥珀色光芒在眼中闪烁着,古奥繁涩的语言带着力量呼啸而出。
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