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黑洞洞的枪口隔着木板对准王锦,牧师依旧摇摇晃晃,眼睛却明亮的吓人。
“回答我,先生,为什么你身上会有铁鸦的味道,以及…你把阿丽莎怎么了?”
王锦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大概明白了维瑟的想法。
以阿丽莎那种人缘,自己这个带着铁鸦味道,而且突然上门的陌生人,
怎么看怎么像寻仇的。
令人惊讶的是,维瑟并没有就此逃走,而是掏出手枪准备给阿丽莎报仇。
不错的朋友。
看到王锦没有反应,牧师咽了口唾沫,额头渗出汗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头顶的木板正在下沉,让人喘不过气。
气氛逐渐凝固,维瑟表情越来越严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王锦嘴唇翁动,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红桃,冷静点。”
杀气烟消云散,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瞬间消失。
再抬头看看王锦,维瑟才猛然惊觉。
杀气并不来自王锦,面前的少年从头到尾滴水不漏,像是静默的大海。
那么这份杀气…
眼前突然被晃了晃,维瑟转过头。
他的视线穿过门缝,穿过窗户,穿过街道,落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上。
钟楼顶端,反光镜刺痛了他的眼睛。
“海父在上…怎么有人出门带狙击手啊!”
维瑟丢掉手枪,捂着脸叹了口气。
吐槽归吐槽,他也能分清王锦没有恶意,否则自己压根没有抬枪的机会。
“醒酒了吗?”
王锦轻轻敲打着桌子,露出笑容。
“醒酒了,哈…哈哈。”
维瑟挠挠头,也跟着笑了两声。
没人再提刚才的事。
初次见面拿枪互相指着,在幽海算不上冒犯。
现在误会解除,大家还是好盟友。
“你和阿丽莎还真是一伙的,那铁鸦…”
维瑟这次没明着问,而是换了个暗示的表情。
“我能命令他去杀人。”王锦摸了摸下巴。
命令…他用了命令这个词。
维瑟用颤抖的手摸了摸胡子。
不是雇佣,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铁鸦,赏金四千万盎司的大海盗,幽海第七的杀戮怪物,这样的家伙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而面前的少年自称处于哈拉尔的上位,完完全全的支配者。
咕嘟。
维瑟咽了口唾沫,看着笑容温和的王锦,自己也跟着笑了笑。
应该是想多了。
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年轻就这么强,还他娘这么谨慎。
看他带着狙击手,应该是用钱买通了哈拉尔,本身并不具备什么实力。
好在自己只是个牧师,不用考虑那么多。
能看到敌对教派的保护伞一个个倒下,总是好事。
咕噜噜…
嘶,肚子突然好疼。
“等着,我这就给你写。”
维瑟低头开始奋笔疾书,将跟冷冽者勾结的各行业高层列成名单。
王锦注意到他的手有点抖。
做完这些后,大胡子牧师递过纸条,一脸尴尬。
“那啥,我好像有点闹肚子,你能替我一会儿吗?”
“…哈?”
王锦挑了挑眉毛。
手抖是因为这个?
“不行不行…昨天晚上的螃蟹应该是不新鲜,撑不住了…好朋友拜托了!我回头请你喝酒!”
这阵疼痛来的又急又狠,维瑟面色都苍白了许多。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来不及看王锦答不答应就狂奔着离开了忏悔室。
速度那叫一个快。
没跑两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呆呆站了几秒。
再次转过头时,他正用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看着王锦。
“你可能得多帮我顶一阵了。”
——
“调理肠胃的特效药酒…维瑟喝的是这个?”
海瑟薇一脸疑惑地捡起地上的酒瓶,丢进垃圾桶。
忏悔室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海瑟薇愣了愣,面色黯淡几分。
那家伙从后门离开了,是很不想看见自己?
真是…
海瑟薇抬起头,把抹布放到一边。
她要向海父忏悔,请求祂替自己指明道路。
——
“可怜的维瑟。”
王锦看着满脸灰暗一步一步挪着离开的大胡子神父,叹了口气。
这对一名成年人,尤其是一名牧师来说,是场灾难。
眼看着他如此悲惨,王锦也不好意思再让维瑟扣工资,顺口答应了替班的请求。
好在忏悔时牧师藏在黑布后方,看不到长相。
“名单比想象中要长…不过大多都是没那么重要的小角色,最好能安排其他人扮演一下铁鸦。”
王锦把纸条妥善收好,静待来忏悔的教徒。
嘎吱。
门被推开又锁上,有人在王锦面前半米的位置坐下,轻声祈祷。
“我要向海父告解…牧师,您在吗?”
咬字清晰到有点冷硬,声音却很柔软。
毫无疑问的,王锦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姑娘。
海瑟薇。
“原来她也是来忏悔的…”
王锦轻咳一声,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海瑟薇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轻柔起来。
“伟大的奧涅罗啊,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他是倒映着您形象的,整个幽海最强大最恐怖的威胁——跟杀死我父母的凶手同级。”
“我见过铁鸦,他并不是我的对手,也不足以让冰蟹港陷入危机,可如今的他也倒映着您的身影。”
“真相无比清晰,幽海的无名冒险家…他用英俊的外表掩盖了自己的真面目,铁鸦这个身份同样是他的外衣。”
“在今天早上以前,我是如此笃定自己的猜测。”
海瑟薇叹了口气,目光转了转。
“自从幽海教会收留我,我便一直是您虔诚的信徒。”
“我遵从您的指引,用重锤粉碎着那些心怀不轨的恶人。”
“但是…奧涅罗,即便这是大不敬的言论,我还是想问您…是不是弄错了?”
海瑟薇握了握拳头,将长袍捏的微微发皱。
“他并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敌意,甚至救了我的命。”
“而我,我没有对他道谢,反而很粗暴地进行了审问。”
“即便这样,他依旧没有恼怒,没有伤害我,反而说什么…这是做好事该付出的代价。”
“我,我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善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奧涅罗级别的威胁呢?”
海瑟薇双手抱头,苦恼地嘀咕着。
——
幕布另一边,王锦挑了挑眉毛。
跟他想象的差不多。
海瑟薇这姑娘太纯粹了,纯粹到有点死心眼。
她从小生活在警署中,听着法官细数犯人的罪行,再看着犯人被送上绞刑架。
于是在海瑟薇眼中,这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坏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善良的人没有一丝缺点,言谈举止都向天使看齐。
恶人则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他们的最终归宿就是冰蟹港监狱。
善与恶之间这块区域,在她心中不存在。
看到王锦这个“纯粹的恶人”做出善举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罪犯也有这样一面”,而是“这样的人不应该是罪犯”。
所以她迷茫了。
“很难办啊。”
王锦叹了口气。
女警小姐认为司法系统绝对公平,她只需要抓住坏人,保护好人,就能伸张自己心中的正义。
没人教过她这些,也没人特意把阴暗面摆在她面前。
海瑟薇的世界观是自己慢慢总结出来的…毫无疑问,歪了。
跟王锦成长的灰色环境比起来,她是另一种极端。
当然,造成这种情况的并非海瑟薇自己。
还有她信仰着的海父。
“奧涅罗…你想要这样的执法者吗?”
王锦摩挲着下巴,叹了口气。
什么东西都有两面性,幽海教会也不只有好的一面。
女警小姐大概想不到,她在奧涅罗心中只是个可怜的棋子。
“海父啊,请您给我指引,他表现出的善良全是伪装吗?”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向奧涅罗提问。
于是污染开始升腾,幽海常年闪烁的几种颜色,在忏悔室中来回转换。
旖旎之光浮现,奧涅罗即将再次给出指引。
“诶?”
突兀地,所有光芒消失不见。
海瑟薇使劲揉了揉眼睛,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奧涅罗突然没动静了。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她思考一会儿,将目光投向眼前,投向坐在对面的牧师。
虽然这样很失礼,可是…
哗啦!
海瑟薇伸手扯掉面前的幕布。
空空荡荡。
“维瑟不在啊…这家伙又偷懒。”
海瑟薇哼了两声,带着疑惑离开了忏悔室。
——
教堂正北方,王锦从奧涅罗的雕像身后走出,缓缓松开手掌。
压制解除,雕塑宛若有生命般疯狂颤动,光芒闪烁,污染冲天而起。
勃然大怒!
区区一个人类,到祂的教堂,在祂降下指示时出手打断!
这是何等张狂的挑衅!
“嘘。”
王锦转身跟他对视,将手指竖在唇边。
不知道通过雕塑看到了多么恐怖的景象…旖旎之光变得有气无力,最后闪烁几下当做威胁,便彻底偃旗息鼓。
王锦对角落笑笑,转身离开。
如果奧涅罗的真身在这,怂的肯定是自己。
可这只是座雕塑。
奧涅罗也不想看到教徒因为这种原因就血溅当场。
从这一点来看,祂还是个不错的家伙。
角落里,刚换好裤子的维瑟目光呆滞蹲在地上,嘴里不停嘟囔着“卧槽卧槽卧槽…”
这下又得换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