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没在警局逗留。

海瑟薇需要自己安静地思考，她正在经历三观的重塑，这要花不少时间。

科尔伯格和威尔康正在被审问，关于码头损失的赔偿，以及这次斗殴该如何处理。

这让王锦突然有种重返文明社会的错觉。

也仅仅是错觉。

走在街上，看到黑暗中的窃贼与强盗时，王锦摸了摸下巴。

“先生，需要我们护送您回家吗？”

警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们站到王锦身边，认真询问，看不出半点敷衍了事的感觉。

王锦拒绝了他们的帮助，慢悠悠走在街上。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街道。

煤油灯安静地燃烧着，昏暗的火光驱散了黑暗，带来了最基本的安全感。

码头的火光已经熄灭了，焦糊味混合着咸咸的海风穿过整个城市。

海浪声能从浮岛边缘一直传到市中心，让人时刻感受着幽海的呼吸。

低头看看脚下，能看到朦胧的影子在坚实的地砖上晃动，莫名给人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冰蟹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王锦深吸一口气，小声嘀咕着。

明明没在这里待太久，他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它的魅力。

或许跟外界比起来还是脏乱差又危险，可它绝对是座特殊的浮岛。

那些法律和规定让它从“0”变成了“0.1”。

这是不可思议的一步。

它是无数虚无混沌的浮岛中，独一无二的异类，秩序与法律的净土。

这片净土存在了一个多世纪，在几年前被冷冽者污染，又在近几天内迅速经历着变革，逐渐恢复活力。

王锦很庆幸，庆幸自己能亲眼看到它的变化，更庆幸这些变化背后有自己的影子。

“真好啊。”王锦打了个哈欠。

或许是跟海瑟薇待久了，他偶尔也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感慨过后，还是得考虑考虑自己的事。

“好点了吗？”挥手驱散那些窃贼，王锦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理查德。

哪怕即将遇险，这家伙也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默默握着手提箱。

“抱歉，大副。”理查德深吸一口气，对王锦挤出一个很是勉强的笑容。

阿丽莎拜托他给科尔伯格传递消息。

可惜理查德在半路上就被威尔康拦住，二十面骰的传送直接把他送到了城市另一边。

就算他一路狂奔过来，这次消息传递还是没来得及。

“传送，那确实是很棘手的能力。”王锦点点头。

他没责怪对方那时的袖手旁观，毕竟理查德只是同行的客人，并不是同伴。

当然，就算真是同伴，王锦也不打算责备他。

“辛苦了。”

王锦拍了拍理查德的肩膀。

“回去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阵吧。”

“噢对，鼓手尤金死了，听说你们有点仇？”

理查德的表情变了几次，最后停留在平时那种淡淡的哀伤与忧愁。

他无声地笑笑，认真跟王锦对视着。

“算是吧…大副先生，他是我的仇人，也是我为数不多的，能说上话的朋友了。”

——

跟理查德告别后，王锦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抬头看着幽海漆黑的天空时，总是会被那种虚无般的深邃吓一跳。

无星无月无风无云，什么都没有。

不过习惯之后，跟外界的天空也没什么差别。

王锦揉了揉眼睛。

他在思考，思考今天晚上的事。

威尔康那边仍旧有疑点。

这家伙能准确无误地截住理查德，再毫不犹豫地对科尔伯格发动攻击。

王锦眯起眼睛。

想要做到这种事，必须提前知道理查德要做什么，也就是提前注意到阿丽莎的动向。

注意阿丽莎的动向…

谁会整天盯着红发船长看呢？

虽说她仇家很多，可阿丽莎没有，至少王锦不知道她身上有什么秘密。

那么，阿丽莎被注意应该只是顺带的。

真正被注意的人，大概是今天跟阿丽莎见面，并且主动提醒她的王锦。

有人通过王锦注意到了阿丽莎，进而注意到了理查德，从而提醒威尔康前来拦截。

没花太大力气，王锦猜到了这人是谁。

“莲，果然是你啊。”

王锦打了个哈欠，眼前又浮现出那张雌雄莫辩的脸。

他跟莲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和谐。

嘴上说着“我们还真是谈得来”这种话，背地里会毫不犹豫把对方捅成刺猬。

莲依旧觉得怀疑王锦的身份，他甚至不需要什么证据，只想等个合适的机会把王锦坑死。

王锦的想法也差不多。

他没对莲动手，单纯是还没找到弄死神使又不惊动被囚之神的办法。

灵界不太行，身为冷冽者的莲根本无法进入。

虚假神国…也不太行，王锦还没找到单独把人拉进去的方法。

在此之前，还是得好好相处。

伸手对远处的钟楼打了个招呼，王锦笑了笑，转身走进旅馆。

——

钟楼上，莲带着几分惊讶捂住嘴，看着转身进入建筑的少年。

在此之前，他觉得是自己赢了。

毕竟自己盯了王锦那么久都没被发现，威尔康的突袭也完全没被预料到。

可王锦刚才那个招呼，那个笑容，让莲清楚地意识到。

占据上风的并不是他。

那家伙杀了想杀的人，自己这边则没杀成。

威尔康那边…最后一瞬间的大失败，突然窜出来的海瑟薇…是提前计算好的吗？

不应该，不可能。

莲皱起眉头。

海瑟薇的巡逻都是固定路线…

等等，

固定路线。

莲愣在原地。

那家伙昨天晚上陪海瑟薇巡逻过一次，他记住了路线，然后…

这段时间，海瑟薇刚好会路过科尔伯格常在的码头。

被算到了。

莲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的算计更加高明，那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提前谋划。

那家伙甚至不需要去猜自己打算做什么，他只是特意挑了海瑟薇去码头巡逻的时间行动。

“呼…有点恐怖啊。”

莲深吸一口气，脸上并没有挫败，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就是这样，就应该这样。

这才算得上有趣的对手，算得上毛绒绒神教的神使…

王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