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黑白灰三色的世界中，少年因为血迹与火焰多了些色彩。

他站在巨龙面前，双手握住刀柄，推向身前。

屏息凝神。

皎月一枪！

嗡——

刀身震颤，月光般寂寥的寒芒如瀑倾泻。

王锦的目标，是巨龙那只跟他整个人差不多大的眼睛。

轰！

巨响传来，火花四溅。

前冲突刺的力量仿佛撞在了铜墙铁壁，短刀在瞬间崩碎，无数钢铁碎片四散飞溅。

可惜，一如最开始用登山镐探路时那样。

巨龙闭上眼睛，于是短刀被格挡在外。

只有一点灰黑色的血液涌出，来自巨龙的眼皮。

那就是普通人能造成的最大杀伤。

王锦不顾被震裂的虎口，猛然将短刀碎片扫向巨龙的另一只眼睛。

巨龙这次没闭眼，嘴角甚至带起了人性化的嘲弄笑容。

全力突刺尚且没办法伤到自己，一点碎沙子，就算进了眼睛又能怎么样。

下一秒，三四道寒芒紧随着碎铁，狠狠飞进它的眼球。

巨龙猛然向后扬起头颅，发出哀嚎。

胡小北挥了挥指缝间夹着的匕首，露出个带着虎牙的笑容。

飞刀。

哪怕现在不能控风，她的力道与准度依旧是一流。

王锦会心一笑。

计划成功了。

他压根没时间跟胡小北说这些，可大概是王锦甩出三道绳索时，那只狐狸就把飞刀握在了手上。

无需多言的默契，让王锦能够专心做自己的事。

这头巨龙知道藏住身形来捕猎，说明它有不低的智慧。

有智慧，就能被欺骗。

一只眼睛，这就是它轻敌的代价。

可惜，王锦不只想要这些。

怎样在巨龙面前成功逃脱？

答案当然是先把它揍到看不见自己，再找机会离开。

于是王锦伸出双手，摆了个很奇怪的起手式。

像是面前摆着架钢琴，而他是演奏者。

呼…

王锦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手掌与手臂同时开始模糊。

诡异的声响随着他的动作传出，像是…雨声。

空气仿佛被扭曲，如同夏天的热浪，又像是被声波快速划过造成的涟漪。

超负荷加快了他的动作，娴熟的技艺让这种攻击成为了可能。

每次攻击的落点，都是钉在巨龙眼皮上的断刀刀柄。

短时间内几十上百次的落蝉，宛若狂风骤雨的打击！

如果说原本的声响是蝉微微颤动翅膀，那么现在的声音更像是夏末落雨，蝉的振翅声跟雨滴混在一起，杂乱却磅礴。

落蝉·雨！

轰！轰轰轰轰！

短刀像是铁钉，硬生生钉透了巨龙的皮肤。

雨势越来越急，王锦双手合十，最后一击狠狠拍出。

不再消力，而是拼着两败俱伤的结局，把全部动能灌过去。

嘭！！！

血雾迸溅，从指尖到手腕尽数碎裂，指骨刺破皮肤暴露在外。

惨烈的代价，换来的成果也无比可观。

无形的涟漪荡开血雾，一圈圈扩散开来。

那已经破碎的短刀开始震颤，仿佛被再次赋予了生命。

它一点点钻进巨龙的眼睛，成为它永生无法摆脱的耻辱。

“嗷！吼吼吼！！”

巨龙近乎癫狂地吼着，它双目紧闭流下血泪，拼命攻击着身边的一切事物。

这庞大雄伟的生物仅仅过了几分钟，便在王锦和胡小北的合力攻击下丧失了视力。

以及理智。

狂风乱舞，巨龙拼命挥舞着爪子，这杂乱无章的攻击一次次被王锦躲开。

“这是攻击我的代价…下次见面，我会彻底杀死你。”

王锦甩了甩身上的血，向后纵身一跃。

他双臂已经成了模糊的血肉，好在守门人秘钥已经到了胡小北手上。

“傻仔！走啦！”

少女稳稳接住他，异常的重力两人同时向着万丈高空坠落。

巨龙长尾猛然横扫！

所过之处乱石横飞，本就残破的奇异世界变得更加不堪。

嘭！

灵界大门关闭，空间中除了巨龙的怒吼，什么都没剩下。

——

餐厅。

得益于丰富的冷冽者人手，这里的修复工作很顺利。

孔雀和指挥家那次闹腾的影响还没完全消失，不过已经清理出了能用餐的区域。

饶是如此，海盗们依旧挤在餐厅一角，嘀嘀咕咕地看着坐在正中的莲。

“神使怎么了…我咋感觉他身边…那么冷？”

“啊嚏！你没发现他身边气压都很低吗？”

“听说冒险家阁下身体了得之后，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独眼海盗压低声音，那对招风耳微微动着。

“我还听到他说要让那家伙吃不了兜着走，看来今天晚上有好戏看了。”

“吃不了兜着走？”小臂被铁钩代替的海盗看了看莲面前那三大碗米饭，面色复杂。

“那确实吃不了吧…话说神使怎么还跟人比吃饭…”

嗖！

饭碗横飞过来，在铁钩海盗头上砸出个大包。

“神使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铁钩海盗捂着脑袋改口，面色严肃。

“哼。”莲冷哼一声，继续盯着面前那几大碗米饭。

努力深呼吸，打两个嗝，让胃彻底排空。

莲整整一天没吃饭，为的就是这一刻。

一定…一定要有个地方赢过他。

哪怕是比他能吃，这么个微不足道的方面也可以！

该死的！他怎么可能所有方面都比我强！

莲握紧手掌，勺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弯折声。

未曾体验过的挫败让他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斗志，虽然这斗志有点莫名其妙。

可他想赢。

“神使，”被派去找王锦的海盗咳了两口黑烟，悄悄探出头来，“开门的是个小姑娘，她让我滚。”

莲看着眉毛胡子都被烧光的海盗，面色复杂。

“手下也比我的强…见鬼！”莲拍了拍桌子，小声吼着。

“那可不是我的手下。”平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海盗的议论声瞬间停止。

他们同时将目光投向莲面前的凳子。

没人知道王锦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出现的。

可他确实站在那里，认真纠正着莲的想法。

“她叫安妮，是我重要的人。”

嘎吱。

凳子被拉开，王锦缓缓坐下。

他的视线很飘忽，透着漫不经心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等等。”莲眯起眼睛，看着王锦的手。

伤口已经在绿神气息滋养下恢复如初，血迹却还是新的。

“你到底在屋子里干了什么啊…这已经不属于那啥的范畴了吧？”莲嘴角抽动。

“跟龙打了一架。”

“谁他妈会信啊！你这混蛋！”莲牙关紧咬，“从刚才就想说了，说话时看着我的眼睛会死吗？”

王锦叹了口气。

他从灵界出来直接掉到了餐厅旁边的洗手间，幸亏没卡进墙壁或是桌子。

这并不代表副作用会轻易放过王锦。

失去方向感，让他单单是找到莲所在的位置都花了不少时间。

认真看向莲的眼睛？开玩笑，压根找不到眼睛在哪。

更何况…

“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莲似乎异常在意这件事。

他强行扳过王锦的脑袋，皱起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

这不是能好好看人吗？非要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恼…

“呕！”王锦扭过头，像是实在无法忍耐般干呕两声。

围观的海盗一片哗然，莲的表情僵在脸上。

王锦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对着刚才的方向解释。

“我说…不是因为你，你相信吗？”

“拔剑吧。”莲面无表情，缓缓起身。

“…”

“拔剑！你跟我今天只能活一个！”

莲牙关紧咬，女孩般精致秀气的脸因为愤怒微微扭曲。

“怎么就这么巧…”王锦叹了口气。

这是他不去看莲的另一个原因。

果然，这家伙要跟自己拼命了。

王锦突然有点庆幸，幸亏自己刚才已经在洗手间吐过几次，胃里没有东西。

否则莲会当场动手的。

“那个，神使…再打一次架的话，餐厅就彻底塌了。”铁钩海盗快步跑过来，在莲面前求情。

大家都没饭吃可不是什么好事。

“滚开！我今天必须要…”

“您可以让他撑死，撑死很痛苦的。”似乎是被饭碗砸开了窍，铁钩海盗灵光一闪，提了个馊主意。

“而且您不是本来就想比吃饭吗？”

“痛苦…”莲挑起眉头。

好办法啊。

撑死很痛苦，那么吃很难吃的食物直到活活撑死…

痛苦不就加倍了吗？

而且看王锦这个样子，

莲抬起眸子，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年，勾起嘴角。

他绝对吃不了多少。

“好，就这么办。”莲下定决心，收敛起气势，缓缓坐下。

“我要和你决斗，用吃饭的方式！”

“…哈？”王锦歪歪脑袋。

他发现自己跟不上莲的脑回路，这冷冽者神使的想法跟正常人似乎…不太一样？

“没错！吃饭对决！”莲双手抱拳，面色凝重。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莲…讨教了。”

“你是在模仿什么吗…”王锦瞪着死鱼眼。

发现莲无比认真后，他缓缓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陪你胡闹一次，正好晚饭还没吃。”

“不过事先说好，我在这方面好像是...比正常人强一点。”王锦摸着下巴。

莲没回应，只是冷笑两声。

他不知道王锦哪来的自信，人类怎么可能比味觉失灵大半的冷冽者还能忍耐。

可笑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