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五感的前一瞬间，胡小北俯下身子，闭上眼睛，双刀在身旁交错。

温泉场里差点没打过王锦那些凌乱的招式，颇受打击的她熬夜看了几部剑道番。

太不切实际的当然没办法完成，胡小北只学了最朴素的一招。

可惜她用的不是长刀，思路也必须转变。

敲在一起的双刀是鞘，呼啸而过的飓风则是“刃”。

这样的话…

碧绿的眸子猛然睁开，光芒在其中一闪而过。

嗡！！！

狂岚乍现。

以交错的双刀为定点，通道般的，平行于海面的飓风之柱向着船头与船尾疯狂延伸。

杂物，断肢，人体，恐怖的风速瞬间将路径上的一切摧毁清空，空想之乡号上突兀地出现了直径五米的，完全空白的通路。

就连灰尘都没剩下。

无尘拔刀斩！

这样的攻击几乎是瞬间便将释放吉尔吉斯活偶给切成了碎片。

然而，群星之惑并没有就此结束。

“都过来！”少女深吸一口气，大声吼着。

胡小北的一击宣告了自己的位置，那些没了五感的同伴能够凭借记忆，摸索着进入那道空空荡荡的斩痕。

至少这样能够保证自己一伙人的安全。

剩下的事就交给傻仔去做。

——

“做得好啊狐狸…”王锦甩了甩刀上的血迹，“剩下的交给我。”

灵界之门在原地闪烁，少年的身形消失不见。

群星之惑对王锦作用同样不大，进入灵界行走状态的他，早就已经不用眼睛看人了。

猩红的锚点无比清晰，此刻这些点位还剩下两个。

福肯，以及粉蝰。

“吼！！！”

怒吼声在不远处响起，空想之乡号毫无征兆地开始倾斜。

这说明这艘载重量以吨计算的庞然大物一侧，出现了难以承载的东西。

王锦被群星之惑扭曲的感官之中，出现了现在的福肯·伯格。

他看到了恶魔身上那浓重的硫磺气味，听到了那血红的身躯，巨大的獠牙，闻到了冲天的愤怒与杀意。

本应该看不清的，可那副庄严而可憎的样貌，切切实实出现在了王锦脑海中。

流淌的黄金在身上形成枷锁般的盔甲，这头从地狱中走出的狰狞恶魔张开燃烧着的巨大双翼，仿佛灭世之龙般在空中盘旋。

福肯·伯格解放了自己的所有力量，那是将未来与过去全部献给魔鬼的“第三羔羊”。

他一跃而起，重重砸下。

轰！！！

巨大的冲击让空想之乡号凶狠地倾斜下去，几道身影横起折刀挡在王锦面前，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击。

“咳噗！”

“哇啊——好痛！！”

“啧…力气真大。”

女孩们强撑着，重新站起身。

争取时间，这是王锦下的命令。

命令就是命令，第二教堂中的一战已经让她们和王锦建立起了最基本的信任。

除了已经失去作战能力的二号，剩下五人都在这里。

“你们都滚开！我自己上！”四号怒吼着推开同伴，拎着折刀冲了上去。

六个女孩同为实验体，各方面却有着不小的差别。

不考虑性格，四号无疑是最强的。

速度，力量，爆发力，身手，战斗直觉，污染抗性，她在这些方面个个顶尖。

群星之惑并不能对她产生过多影响，四号眼中的世界像是蒙了雾气，离远了便看不真切。

“啊啊啊啊！！”折刀跟利爪碰撞在一起，四号被打得血肉横飞。

她怒骂着继续向前，哪怕手脚折断也没后退半步。

“她冲这么前干什么！？会死的！”五号的脸上写着担忧。

“四号！回来！跟我们一起！”一号拎着折刀冲了上去，紧跟着的是三号。

六号站在原地犹豫几秒，也迈开了步子。

五个女孩的战斗力无疑是恐怖的，她们代表着公司的尖端技术，是能够荡平冷冽者骑士团的存在。

可即便这样，她们依旧没办法牵制住福肯。

那根本谈不上牵制，只是一次次徒劳的冲锋，又一次次被随手击飞。

那恶魔单是气势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即便这样，他依旧在不断膨胀。

追求力量的“贪婪”被解放，如今的福肯·伯格，是无法阻挡的最强者。

“该死的...该死的臭虫！！”

海面只没过他的膝盖，岛屿般巨大的福肯举起空想之乡号，狠狠砸了过来。

嘭！！！

海浪翻涌。

女孩们踩着他的手臂狂奔而上，折刀不断切割着那布满毛发的身体。

福肯那山羊般的脸上满是冷笑，他随意挥手，女孩们便倒飞而出。

强大，无可匹敌的强大，令人绝望的强大。

恶魔体内涌出的岩浆在海面上激起大片蒸汽，他低下头，如同两轮明月般的黄色眸子俯视王锦。

“你有办法赢我吗？”福肯声若雷鸣。

“赢你一个效率太低了。”王锦咧咧嘴，伸出两根手指，“你听过双赢吗？”

他的身形忽闪一下消失，再次出现时，手中已经多了块鱼骨。

刚从莲那里抢来的鱼骨。

“湮灭之城…敞开门扉…”王锦轻声颂念。

“用这些意志，这些欲望，暂时束缚住密瑟尔的灵魂，释放那沉没于大海的生灵…”

“呜啊啊啊啊！！！！”四号高高跃起，身体绷紧如弓，折刀举过头顶。

“泡沫退向大海，海鸥倒着飞行…一切湮灭，归于寂静。”王锦继续诵念着，他的音调时高时低，像是在为那些生命献上告别词。

天穹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紧接着，十二道并行的血光直坠而下。

那是王锦的另一次胜利——

伪天基武器，成功发动！

贤者之石在飞行过程中解体，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密集的打击网，目标是一整座岛。

天降之怒！避无可避！

“水下数百亿公里有数百亿颗星星，他们的视线如母亲般温柔，如永恒般寂寥。”王锦的吟唱声逐渐被轰鸣巨响掩盖。

血红色的流星群笼罩了扬马延岛。

通红的贤者之石贯入地面，与沙石摩擦着爆发出炙热的能量！

铜墙铁壁毫无作用，防空设施如同虚设，那些提前做好的准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仿佛儿戏。

轰！！！

十二支上帝的权杖化作毁灭之手，在扬马延岛释放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红光开始扩散，地面瞬间龟裂，建筑物化作尘土，狂狼滔天而起又化作暴雨落下。

巨大的爆炸掀起海啸，几分钟后，这轮海啸将到达挪威与瑞典。

死亡在如此盛大的毁灭面前沦为点缀，数不清的敌人瞬间归于寂静。

冷冽者总部就此消失。

王锦眼中流下血泪，那是近在咫尺的巨大冲击导致的，他听到了那些声音。

是时候了。

“湮灭之城啊，洞开门扉，听从我的召唤而来——”

哒，哒。

王锦闻到了马蹄声，舌尖品尝到了那极其美艳的声音。

狂风暴雨之中，侧坐在鱼尾马上的巨大女人，伴随着海浪来到他面前。

被打湿后贴在身上的修女服，黑色面纱下绝美的笑容，以及其他人听不懂的，若有若无的歌声。

湮女。

幽海禁忌之一，能够指定任意一人将其放逐。

代价是——

成百上千心甘情愿死去的灵魂。

战场上并不缺少这样的东西，那些前一刻依旧在拼死抵抗的冷冽者狂信徒完全符合要求。

而现在，他们全部葬身于毁灭。

献祭成功了，现在该利用爆炸的余威，给这场战斗来个漂亮的收尾。

“好久不见。”湮女对王锦颔首。

“嗯，好久不见。”王锦礼貌地回应着。

“那么…你想让谁与我同归呢？”湮女轻轻俯身，于他耳边询问。

——

解放了全部力量的福肯·伯格怒骂着被放逐了，天知道他有多憋屈。

那种力量确实很强大，所以王锦压根没给他碰到自己的机会。

这位排名第三的恶魔船长依旧没能抗拒湮女的同归。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从湮女离去时带着几分勉强的动作来看，福肯早晚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可并不是现在。

群星之惑的效果逐渐消失，灵界行走的副作用也缓缓散去。

粉蝰很识趣地没有来个固守变革二连击，用炮弹解决掉甲板上的所有人。

王锦也没急着处理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女孩们。

六号死了，她被拦腰斩断，凶器是折刀。

她们的能力只是“愈合”，并非“不死”。

“我都说了别过来别过来…怎么就听不懂！？这点事我自己能解决！你们非要拖后腿！”

伤痕累累的四号一脸烦躁地站在边上，另一边是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三个女孩。

王锦揉了揉太阳穴。

他依稀注意到了，六号上前想要让一意孤行的四号归队，结果群星之惑的效果让四号把她当成了福肯。

“烦死了！明明都那么弱！弱鸡就在我身后乖乖呆好啊！”

四号完全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她对着其他人大吼完便转身走进船舱，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余几人打了胜仗的喜悦逐渐消失，她们蹲在地上，默默收拾着六号的尸体。

王锦没去阻拦，他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凭她们这样千疮百孔的关系，能从分部走到这根本不可能，说不定某天就会因为矛盾举刀相向。

只有一种可能。

王锦眯起眼睛，他发现六号的血液正在往回涌。

“先生，这是我们的另一种能力。”一号擦了擦泪水，“我们受到过重伤害时会陷入假死状态，在八个小时之后彻底恢复。”

“记忆呢？”

“会…会回到死亡前十分钟。”

“精确数字？”

“嗯，精确数字。”

王锦沉默下来。

思考良久后，他再次抬起头，“你们会原谅四号吗？”

“不…不管怎么样都会有隔阂的吧？她可是杀了队友啊…”五号捂着嘴。

“四号…她总是这样。”作为姐姐的一号叹了口气。

“…无可救药了，我决定退出。”三号举起手。

“那…那么我也。”一号对王锦鞠了一躬，“谢谢您的照顾。”

“喂！说好了到哪都一起走吧？”五号深呼吸，“那我也不在这待了，虽然还挺舒服的。”

咚。

身后的舱门传来轻响，那是一直在偷听的四号。

她被同伴们抛弃了。

不出意外的话，几乎发狂的她接下来会举刀冲向一三五号。

悲剧即将发生。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过不去了，是吗？”王锦叹了口气，再次提问。

“…嗯。”

望着表明态度的女孩们，王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受到过重伤害…瞬间重击脊椎不会痛苦。

十分钟还是有点赶，不过应该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