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桃和伊丽莎白的偷拍计划并没成功,塔莉垭的正义铁拳毫不意外地降临了。
两名嫌疑人被扭送到卡特琳娜面前,洗了一上午的盘子。
王锦对此并不知情,他正和另外两人坐在办公室里,面对黑板冥思苦想。
“说起可爱的东西…那当然是猫吧?”莲举手提议。
“给。”王锦递过粉笔,莲犹豫一下接了过来。
五分钟后,莲望着黑板上那扭曲的不明物体,眉头紧锁。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噗…”
“你个混蛋,”莲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王锦,“说好不互相嘲笑的。”
“没有,我想起开心的事。”王锦捂住脸。
“那你呢?”莲转过头,看着雷纳德。
“…我…我老婆生孩子…”雷纳德咬紧牙关。
嗖!
莲的水杯横飞过去,砸在雷纳德头上。
半晌后,雷纳德举着粉笔,端详黑板上的卡通肌肉人。
“我感觉这样有戏,三号不是说喜欢格斗吗?”他用大拇指晃了晃。
“玩偶服格斗,跟肌肉不沾边的。”王锦拿起粉笔,转头看着莲,“会不会个子越矮越可爱?”
莲眯起眼睛,举高凳子准备砸下去。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你真觉得我们仨能研究出个正经答案?”雷纳德环顾全场。
鲸之港的屠夫,两米多高的铁塔壮汉,邪教神使…
拍个血肉横飞的恐怖电影说不定更现实点。
“啊…研究这个只是活跃气氛。”王锦把粉笔丢到一边,“找你们想问两件事。”
“首先,是你的姐姐。”他盯着莲。
——
“有情况。”
瞄准镜里出现了快艇的影子,柳德米拉皱紧眉头。
白船周围不能存在任何漂浮物,否则黑船便可能将其作为跳板。
没有自顾自做出判断,她第一时间选择了通知其他人。
——
“…堇,这是她的名字?”
“嗯,”莲轻轻点头,“你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同样的名字,同样讨人厌,而且…都是混蛋。”
“不过你是稍微好点那种。”
“哈。”王锦笑了笑,给热水壶插上电源。
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间,他打算烧水泡面。
雷纳德在减脂期,也算是给莲留些空间,他选择跑去食堂啃水煮鸡胸肉。
“我不知道普通人的姐弟应该怎么相处,但堇和我…是这样的。”
莲沉默几秒,缓缓解释。
“从小到大,她一直热衷于碾碎我喜爱的东西。”
“我喜欢看书,她会干方百计把书烧毁。”
“我喜欢乐器,她会在我睡觉的时候举起斧头,把钢琴劈个稀碎。”
“我还养过猫,只养了两天。”
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说的并非自己,而是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这并不正常。”王锦的面色沉了下来。
“是吗?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莲摇摇头。
“每次从睡梦中睁开眼睛,都会有某些我珍视的东西化为灰烬。”
“我尝试过反抗,尝试过阻止,甚至想过许多办法杀掉她。”
“可堇确实,更受被囚之神的喜爱。”莲的眸子微微垂下。
“在成功杀死她之前,我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没有爱好,什么都不喜欢,闲暇时间只会坐在屋子里发呆。”
“然后,思考着该怎么杀死那个混蛋。”
“后来她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成功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莲顿了顿,抬头看着王锦。
他猜测,自己会从少年的眼中看到同情与怜悯。
幸运的是,并没有。
王锦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平静的仿佛大海。
莲站起身,走向黑板。
“我昨天问了伊丽莎白,发现堇确实去过烈阳都城。”
“从时间来看,应该是艾达离家出走的前半个月。”
“…艾达?”脑海中回忆起女王蜂的脸,王锦双手撑住橱柜。
“没错,还记得吗?”莲在黑板上画了颗石头,“艾达变成妖精女王,是因为捡到了这个。”
那是封印着克图格亚部分力量的信物。
“正常情况下,一个普通女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捡到这东西。”
“我怀疑这件事背后有堇的影子。”
“应该就是这样。”王锦点点头,下了结论。
从几个月前开始,堇就在一点点布局。
可她为什么会和克图格亚有关联?
“这就延伸出了两个可能…两个,截然相反的可能。”莲伸出手指。
“第一,她背叛了被囚之神,想要帮助克图格亚降临。”
“第二,她仍旧是被囚之神的信徒,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锦沉默下来。
他其实有了答案,只是不能确定,也很难开口跟莲说出来。
半分钟后,水壶啪嗒一声断开加热。
“啊,水开了!”王锦站起身,打开泡面碗。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莲皱起眉头。
王锦没给出任何回应,这让他相当不满。
“当然,”王锦甩了甩调料包,“想吃什么口味的?”
“…混蛋,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么多。”莲走过来踢了王锦一脚,面色冰冷地离开了。
嘭。
门被关上,王锦放下水壶,仰头深吸一口气。
莲这个傻子。
这种时候哪有第一种选项存在的余地。
身为冷冽者的他们没办法背叛被囚之神。
帮助克图格亚降临,无非就是想要促成如今这个局面。
烈阳厅覆灭,没有任何人有足够力量插手接下来,黑船与白船的争斗。
堇的想法应该一直都没变过,她想要毁掉莲的一切。
这种折磨是长久的,不会因为莲变得麻木而停止。
一无所有就给予,然后再次毁掉。
堇像是个残忍的渔夫,莲则是被绑住喉咙的鱼鹰。
拼命衔住的食物一次次被夺走,直到内心空旷,枯瘦如柴。
沸水的蒸汽仿佛烟雾般萦绕,少年的面色有些复杂。
这次会被毁掉的,莲在意的东西——
正是王锦。
“还真是荣幸。”王锦拿起开水壶。
望着翻腾的热水思考几秒,他想到了飞行荷兰人号。
如果堇没有失踪,福肯应该会以帮助冷冽者为由,站在白船这一方。
那样的话,幽海皇帝的猎杀会更加困难。
堇从那时候就想着要削弱王锦的实力,最终让黑船吞噬一切。
面饼逐渐变软,王锦把水壶放到一边。
他想到了冷冽者总部。
那是莲到现在都想要重建的,唯一的容身之所,
是“莲在意的东西”。
所以自己炸掉那里的时候,堇没露面,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那是她也想做的事。
在堇心里,“让莲陷入痛苦”似乎比任何事都重要。
她这一路以来的布置,就是为了达成如今的局面——黑船与白船并行。
被盯上的自己徒劳地,无奈地向前,只为了将死亡向后延迟些许。
莲不得不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仔细品尝这份漫长的,身临其境的痛苦。
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想毁掉我就来试试吧。
王锦眯起眼睛,眸中杀气四溢。
看神使气急败坏这种事,有自己一个人做就够了。
那个没有分寸的,名叫堇的畜生…
得想个办法弄死。
门被大力推开,去而复返的神使在沙发上坐下。
“我要吃红烧牛肉味的。”他别过头,似乎还在闹脾气。
——
“老师!出事了!”
塔莉垭的敲门声很急促,王锦和莲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
午餐并不会持续太久,他们都清楚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吃泡面对付。
“老师,我们正后方五海里的位置有艘小船!”
门被打开,金发的高挑姑娘急匆匆地报告着。
“他们一直和我们保持着固定距离,似乎没有敌意,却不主动上来沟通。”
“原来如此,”莲转头看着王锦,“我说你一直悠哉悠哉的,是在等这个?”
“是啊。”王锦点点头,面色逐渐凝重。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得把这次登门拜访利用到极致,这样才能多出一个强大的盟友,开展下一步计划。
——
白船后方五海里,保持距离的小帆船。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站在甲板上,海风吹的衣衫猎猎作响。
从风衣和船长帽来看,一个是船长,一个是大副。
“船长,我们就在这漂着?”站在后方的人拍了拍锃光瓦亮的脑袋,壮硕的身形带动整艘船摇晃起来。
他连眉毛都没有,很难从发色判断国籍和血统。
“嗯,漂着。”被称为船长的男人点点头。
他是显而易见的罗马人,黑发黑眸,褐色皮肤下是鼓起的肌肉。
身形同样壮硕,嗓音相当洪亮。
“我们接下来要去谈判,不管萨尔以何种身份待在那里,都要想办法带他离开。”
“冒险家…他很恐怖,而这里是他的巢穴,是死神的白船。”
“我们不能表现出任何敌意,能不能过去,什么时候过去,都要听他的意思。”
良久,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望向白船未端那道被拎起来的人影。
“雷哥…你别拎我,这是误会,误会!”萨尔拼命挣扎。
“别在这误会了,快点把人家喊过来。”雷纳德晃晃胳膊。
“糟糕。”萨雷斯望着不断挣扎的萨尔,再望着那一脸狞笑的壮汉,心头猛地一沉。
被当成了人质吗…
在他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时,金色的光芒晃动两下,传来了萨尔不情不愿的声音。
“爸,我没事,先生请你过来。”
——
哗啦,哗啦。
水声响起,两道身影跃到甲板上。
下一秒,他们原本搭乘的帆船支离破碎,沉入海底。
“这是一点自保措施,请别介意。”塔莉垭收起冲锋枪,对他们伸出手,“老师已经在等二位了。”
——
“萨尔,原名萨索尔,是烈阳船长萨雷斯的独子…瞒了大家这么久真的很抱歉。”
望着站在面前的所有人,萨尔深深鞠躬。
没有声音。
萨尔呆呆地抬起头,看到了十几张平淡到略显无聊的脸。
预想中的反应并没有出现。
雷纳德甚至打了个哈欠。
“…不惊讶吗?”萨尔指了指自己,“给点反应啊大家?”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莲拎起猫粮,“猫还没喂呢。”
“杂鱼弟子,你还真是麻烦呀,居然会想这种事。”粉蝰踩了踩王锦的脚尖,“我就勉强试一下吧。”
“…先,先生,航线已经重新规划了,大概需要四天,最多五天,就能到达目的地…还有些细节需要…具体和您商讨一下…”
“老师!二毛想知道晚上能不能和你一起吃饭!”
“太好了!那我们先去值班!”
人群迅速散去,只留下站在原地一脸迷茫的萨尔。
啊?
原来你们真的一直都知道吗?
“就是你想的那样。”王锦点点头。
“臭小子…”站在萨尔身后的男人捂住脑袋,摇了摇头,“这也太丢人了。”
——
萨尔他爹找了过来。
这事怎么说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就连不太关注的其他人都只露出了“哦”这种程度的表情。
没办法,萨尔这二货演技太差,他甚至不愿意把名字好好改一下。
而原本就期待着这件事的王锦,更不会惊讶了。
他卷进烈阳厅的争斗,一方面是想给毛绒绒神教留出发展空间,另一方面,正是为了得到烈阳船长的帮助。
如今高塔倾塌,正午港的仇成功清算,烈阳厅这个宿敌彻底消失——对于萨雷斯来说,已经是不小的人情。
再加上萨尔的存在,烈阳船长登门拜访是必然的。
而让王锦确定他到来具体时间的,是萨尔身上的异常。
这傻小子和雷纳德从烈阳都城撤退时,爆发出了本人不可能有的力量。
萨尔不可能有,就说明是别人在出手帮忙。
一个初出茅庐,打算摇着小帆船出海寻找爱与正义的愣头青,能得到的助力…似乎只有亲爹了。
嘎吱。
船长室的门缓缓合拢,屋子里只剩下王锦和烈阳两人。
这场属于双方船长的会面并没有多严肃,反而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萨雷斯单方面的相见恨晚。
“冒险家阁下,”烈阳快步走到王锦面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我家小子多谢你照顾了。”
“言重。”不动声色地抽回被攥得生疼的手,王锦在心中叹了口气。
萨雷斯好像就是个多了点胡子和皱纹的萨尔,就连冒冒失失的性格都如出一辙。
当然,这或许是真面目,也可能是伪装。
幽海第二船长不会是个简单的人。
烈阳想要带着萨尔离开,避开跟黑船的纷争。
欠的人情之后再说,王锦死了反而能一笔勾销。
而王锦,他想要的当然是萨雷斯的拼死相助。
虽然不是太厚道,但自己帮忙解决了许多问题,现在也该要个回报了。
双方各怀鬼胎,谁能达成目的,自然要看谈判桌上的本事。
这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萨尔在我这里过得很开心,他似乎不打算回去。”站起身泡了两杯咖啡,王锦把托盘推到萨雷斯面前。
这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并非白船挽留,而是萨尔自己赖着不回去。
二是,他既然在这里…就不能那么轻易让你带走。
“不用理他,这臭小子一根筋。”萨雷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露出憨厚的笑容,“回去我收拾一顿就好了。”
王锦眯了眯眼睛。
萨雷斯选择装傻充愣,
果然,那幅冒冒失失的劲头,憨厚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的。
这家伙是装糊涂的高手。
“萨雷斯先生,你来得比我想象中晚些。”王锦没有动作,没有表情,稳如泰山。
“我猜猜,是去烈阳都城走了一趟?”
“哈哈…是啊。”萨雷斯笑着承认了。
“我能走到今天这地步,打响‘烈阳’的名号,确实是靠着他们的圣物,还有…我的妻子,也就是烈阳厅的前代神使。”
“略有耳闻,阁下是导致烈阳厅衰落的直接原因。”王锦笑了笑。
“嗐,要是几乎统一幽海的宗教因为这种打击就一蹶不振,那反而是他们的问题吧?”萨雷斯摇摇头。
“而且最后那段时间,烈阳厅明显越来越疯狂了,我这算是替天行道。”
“如今他们彻底消失,你反而把圣物还了回去吗?”
“哈哈哈,被猜到了。”萨雷斯嗯了一声,“我想把当年偷来的这簇光芒还回去,作为他们重生的火种。”
“我有预感,不供奉任何神明的烈阳厅,说不定真能实现当初的目标。”
呵…怕烈阳厅壮大起来被清算吗?王锦在心中咧了咧嘴。
“那么,您也应该看到了垮塌的高塔,还有残存的污染。”王锦揉了揉绑着绷带的手腕,“相信我,近距离观看更加震撼。”
这是在提醒萨尔斯,别忘记白船在烈阳厅事件里出了多少力。
不把该给的吐出来,自己这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确实啊,两边打得天昏地暗,能从那种地方生还…真是相当不简单。”萨雷斯点点头,“让我去的话,估计会直接逃跑吧。”
“为了这种事赔上性命,不管怎么想都很亏,不是吗?”
壮硕的罗马男人咧了咧嘴,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