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斯很安静。

他静静看着餐桌前忙活的几人，喉咙缓缓动了动，似乎在吞口水。

这味道简直太诱人了，蓝环餐厅果然名不虚传。

话说用这种程度的菜款待俘虏，这真的算审讯吗？

“炸好了！火候控制的超厉害！”克薇薇惊讶地看着王锦面前的炸虎鲸肉。

“毕竟炸和炸在我们的语言里是同一个字，”王锦点点头，“老本行。”

“海豹火锅也熟了！”小狐狸掀开砂锅盖子，香气四溢，“那么现在我来调味…”

“等，等一下！”克薇薇手忙脚乱地拦住胡小北，“调味我来就行，小北你…嗯…”

“多子海带这边也开始下锅。”王锦把山葵递给胡小北，“狐狸，准备生鱼片吧。”

“好哦，正好我要尝试一下新的酱汁。”胡小北愉快地答应下来。

“我之前就在想，这条小鱼应该是马蒂斯的奇迹物品吧？”王锦继续往锅里放着海带，“还是说，一整个鱼缸都是？”

“炼金术我倒是不太了解…”阿丽莎挠挠后脑勺。

“整个鱼缸都是，”粉蝰伸了个懒腰，走进屋子，“在隔壁船上就闻到香味了，你们真的有在好好审讯吗？”

“当然。”其余人异口同声。

“通过窃取灵界元素来获得力量的炼金术师，奇迹物品会跟身体融合在一起，起到‘储存’的作用。”粉蝰边说边踮起脚尖，悄悄偷走一小块炸好的鲸鱼肉。

“席德全是缝合线的胳膊是这样，马蒂斯的脑袋也是这样。”

科普完了常识，她很自然地跑到边上坐下，等待开饭。

“傻仔傻仔，尝一下味道。”

“噢…新酱汁偏甜一点，还不错。”王锦露出笑容，“希望我们的俘虏也能喜欢。”

——

“开饭了！”

王锦撸起袖子，对着甲板上的女孩们喊了一声。

热气腾腾的海豹锅，香气四溢的炸虎鲸肉和炸海带，还有白嫩饱满的米饭。

虽然简单，却量大管饱。

“哇…！”

“好香！”

女孩们兴奋地挽起袖子。

“先去洗手。”王锦拍拍她们的脑袋。

片刻后，一群人围坐在略显拥挤的审讯桌前。

马蒂斯同样是其中一员，他左手边是王锦，右手边是萨雷斯，对面则是曾经打过交道的奇克。

幸运的是，没人管他。

“好棒！调料很入味！”克薇薇咬了一小口炸虎鲸肉，“因为是用动物油炸的，外皮格外酥脆，内里又很嫩！就算妈妈来了也会夸奖的！”

“海带也很厉害。”奇克平时的评价很中肯，如今却依旧赞不绝口，“外面酥脆，鱼卵弹牙，再加上海带本身的咸鲜，艾薇儿估计会喜欢。”

“海豹肉有点像牛肉，又有点像鸡肉，我第一次吃。”粉蝰仰头想了想，“不过还不错。没想到你这家伙这么会做菜。”

“一大半都是克薇薇做的。”王锦夹了块肉，“不过我个人对食物品质还是有要求的，毕竟以前想过开餐厅。”

短暂的沉默。

“餐厅…？”萨雷斯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第三船长海拉的梦想，会是这种寻常的小事。

“准确来说是粥店，”胡小北看着王锦的侧脸，相当骄傲地笑笑，“他煮粥特别好喝。”

“我支持。”阿丽莎竖起大拇指，“半夜喝碗热腾腾的粥，再来几串油炸食品，喝点小酒之后泡个澡，迷迷糊糊地睡觉…简直超级幸福。”

“可别在幽海开呀，”克薇薇叹了口气，“肯定会是强大的竞争对手。”

“哈哈哈…”

餐桌上的气氛很和谐，和谐到马蒂斯都有些被感染。

然而还是没人搭理他。

被捆住的双手双脚让他没办法把食物放进鱼缸里，他想开口求助，又有些抹不开面子。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这个困扰了。

“来吧，马蒂斯。”王锦笑着从水盆里抓出金鱼，“我特意给你准备了生鱼片。”

马蒂斯愣了愣，这才想起这顿热气腾腾的饭菜，本质上是对自己的拷问。

他又看到了坐在餐桌角落的瓦尔基里。

意识到事情不可能善终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平静地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会怎么死呢？马蒂斯有些疑惑。

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下，直接拔刀杀人无疑会毁掉一桌子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饭菜。

唰。

王锦拿出手术刀，迅速把面前的金鱼剖开，清理干净，片成薄片。

“克薇薇，帮个忙。”

“噢。”正大快朵颐的见习厨娘擦了擦嘴角，伸手点在生鱼片上。

深海之触。

蓝环厨娘能用这种方法激发出食材的全部潜力，

前提是处理干净毒素。

克薇薇是见习厨娘，每次问她有没有处理好，得出的结果都会带上个“大概”。

“咕嘟…咕嘟咕嘟！！”

马蒂斯开始挣扎，显然是清楚蓝环毒素有多恐怖。

“他说，因为蓝环毒素死去会很痛苦，请求更人道的对待方式。”萨雷斯嚼着米饭。

“放心，你压根感觉不到蓝环毒素，我刚才试过味道了。”

王锦拿起胡小北的新版酱汁，浇在生鱼片上。

“撑住吧硬汉，在这之后，你的想法估计会改变的。”

“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如果你能幸存下来。”

王锦举起生鱼片，把它和酱汁一起倒进鱼缸。

——

“这，这也太残忍了，蓝环毒素这么可怕吗？”粉蝰看着不断抽搐的马蒂斯。

“我觉得好像…没有。”克薇薇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祛除毒素，不过如果没成功，他应该早就死了。”

“那他这样是因为什么呢？”胡小北眨眨眼睛。

“是啊，因为什么呢。”王锦用海豹肉蘸着剩下的酱汁，吃的不亦乐乎。

——

原来人在临死之前，确实会看到走马灯。

马蒂斯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进食的想法，为什么会在那一刻敞开心扉，想着品尝过美味上路也不算亏。

那他妈根本就不是美味，而是罪恶与混沌的化身。

他不明白，王锦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吃下那种东西的。

是炼金术吗？能够摧毁味觉…不，摧毁灵魂的炼金术，许久未曾见过的精神重铸？

马蒂斯不明白。

他的思考能力很快就消失了。

过去的一幕幕涌上脑海，那些混乱梦幻的幻觉空隙中，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自杀。

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一切停下来。

可惜，这样卑微的想法，依旧尽数被王锦给阻止了。

直到这时，马蒂斯才明白为什么王锦要让瓦尔基里站在边上。

少女纯净的眸子倒映着马蒂斯的痛苦，她存在的本身，就代表着“只要自杀就能摆脱痛苦，八个小时后还能复活”。

但是，这是马蒂斯永远无法触及的未来。

死亡是奢望，是已经被剥夺的权利。

能够做到的事，就只有让毁灭停留在味觉中枢，眼看着它摧毁自己记忆中的一切美好。

无法死去的痛苦迅速击垮了马蒂斯的心理防线，做好的准备尽数土崩瓦解。

紧接着，他意识到一旦过了十分钟的期限，这段记忆将会永远留在脑海中。

尊严，骄傲，忠诚，在这一刻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对死亡与终结的渴望短暂盖过了一切。

他握紧拳头，拼命哀求。

“咕嘟…咕嘟咕嘟！！”

“我说！我全都说！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

“咕嘟咕嘟…！”

“先杀了我！就现在！让我忘掉这个味道！求求你！”

“咕嘟咕嘟…！！”

“你这个恶魔！十分钟马上就要到了！该死…该死啊啊啊！！”

一边举着摄像机，一边不紧不慢地盯着手表到最后一秒，

王锦满意地点点头，一枪崩飞了马蒂斯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