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一夜，木子坐在帅帐水米未进。

高进坐在门口，所有人不许打扰，怀秀老楚和八斤担忧的远远看着，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紧紧攥着手里的书信，脑中一片空白，心中的孤独感如此强烈。

信使送来了两份书信，一份是老赵的。

老赵的信其实应该称为圣旨，可这一份确实是书信。

老赵告诉他，出征之前已经在政事堂提过立小曦为太子的事，众大臣意见不一。

反对者的理由大多是小曦年幼，国无长君非社稷之福，应该从长计议。

老赵在信里告诉他，提出让狄青和你挂帅南征的也是这些人，但满朝大臣附议，他不能反对。

最后老赵告诉他，等南方平定，凯旋之后他会重提立太子的事。

木子知道他的意思，老赵是希望自己尽快平定南方，然后带青龙军回去给他撑场子。

灵儿的信也和老赵的信一起送来，信里说她去牛家村住过两次了，邀请清清进宫住几天，不过被拒绝了，清清正在忙木氏的事，她在宫里一切都好，哥哥不需挂念，早日凯旋而归。

木子面前清清是傻丫头，但她的娇憨只会给木子，木子离开了，清清又迅速成为木氏的首领，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笑着摇摇头拿起清清的书信，笑容逐渐凝固。

八月二十七，大长公主殿下赵素芝薨……

八月二十七，就在自己离开的第二天，小寡妇死了。

直到一个月后琴儿来到牛家村，清清才知道了事情经过，然后立刻写来了书信。

素芝十几年前偶然得到一个秘方，服用后能让肌肤娇嫩，效果显著。太医看过方子后说有轻微毒性，劝她停药，但素芝一直偷偷在用。

后来遇到木子，素芝深感自己年老色衰，药量不断加大，两倍，四倍……

直到去年，药毒已入骨髓，老许诊断后说若立刻停药好生调养，还能多活几年，结果素芝置之不理，变本加厉。到今年年后，已经时常咳血，痛苦万分。

素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远千里去密州见木子，期间十倍服药。

咳血日重，素芝唯恐木子发现，匆忙返京，病倒半路，回京时已经形同枯骨。

而后耳鼻出血，双目失明，老许用尽全力，无奈人不胜天，青龙军至东京时，公主已至弥留。

琴儿苦苦哀求，让木子去见最后一面，素芝断然拒绝，不许木子看到自己丑陋模样，及青龙军登船南下，公主安然而去，临去时嘱咐，木郎南征，不可令分心，秘不发丧。

信里夹着一张纸，上面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是木子写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刚认识不久的时候素芝让他把这句词写下来，她一直留着，弥留之际一直握在手里。

看到这里，木子胸口疼的厉害，仿若钢锥刺体。

周八斤和怀秀等人大惊，齐齐问道：“木哥……”。

木子咬牙道：“都出去！”。

众人不敢停留，急忙出去，高进坐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入。

张嘴把血吐出来，又拿起那张纸，努力寻找着素芝的痕迹。

去年他偶然发现过素芝身体不适，却没多想。

密州相会时他看到了带血的手帕，也没有再三追问，因为他只顾着癫狂。

带青龙军到了东京他曾想过去见素芝问问，最终却没去，因为他在感怀自己那狗血的身世。

“我是个什么东西？”，木子喃喃问道。

一直以来，对素芝的关心太少了，如果细心一些，早该发现她在服用毒药了，但他没有，他只顾着享受素芝的温存，有心情了就去，没心情了就丢下，浑然不知素芝为了取悦他忍受多少痛苦煎熬。

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心里好受了些。

又拿起那张纸骂道：“无知！愚蠢！傻婆娘！……”。

仅仅为了看上去漂亮一些，竟然服用毒药，现在好了，把自己吃死了，真是愚蠢头顶！

木子蜷缩在帅帐里大声哭嚎，犹如受伤的狗，呜咽声传出很远……

高进进来轻轻把毯子给他盖好，又抱着刀坐到门口。

他不管什么国家大事，也不在乎任何人，从木哥给他银子收留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只为木哥而活。

木哥说不让人打扰，那就任何人不许打扰。

木哥哭够了要睡觉，那任何人都不能吵着他睡觉。

冯武带人已经清空了中军，任何人不得喧哗，违令者死！

大营里迅速变得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木帅心情不好，刚刚睡着了，所有操练停止。

八斤和老楚怀秀走出老远，他们不怀疑高进和冯武的决心，也不怀疑他们能让人死的无声无息，保证不会吵到木帅睡觉。

第二天一早，知府大人带着江陵士绅乡老来到大营外，昨天喊杀声震天的大营今天死一般寂静，远远看去大营门口依然戒备森严，但却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突然失聪了。

守门军士压低嗓子告诉他，“大帅还未睡醒，某去问问副帅有没有时间见大人”，说罢进营通报去了。

知府大人与众人面面相觑。主帅睡觉了，所以近万人的大营鸦雀无声？这怎么做到的？

他今天带人来是有事相求，其实不是他自己，是江陵城的父老百姓。

整个城里都在议论青龙军如何军纪森严，士兵如何雄壮，接着他们就开始议论，能不能求木帅在咱江陵驻扎？反正南征大军的主帅已经去南边了，木帅带青龙军在这驻着也能防备贼人嘛……

很快士绅们一起找到了知府大人，单个人的想法知府大人可以无视，所有人的想法就是民意了，自然要重视，赶忙让他们再准备些犒军的东西，亲自带着来了。

当然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不止是百姓和士绅害怕，知府大人也怕，侬贼到处烧杀劫掠，逃难的百姓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消息，知府大人对城里那一千厢军实在心里没底，如果木帅能留在江陵，那可就万无一失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营中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大帅有令，收拾行装，明日拔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