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新生
作者:愉悦与愉快      更新:2022-03-21 21:08      字数:5071

武温侯府,书房,洪玄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了一天一夜,也自言自语了许多时候。

“冰云,你应该清楚的,一开始我在利用你,你也在利用我。”

“红尘俗世,我们不过只是互相利用。”

“我要拿到太上道的秘籍,你要我替你对付梦神机。”

“这本该是两不相欠的,是什么时候开始,让这场交易变了。”

“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恨着你,你也恨着我。”

“这一恨就是十年。”

“七年前我本以为你认输了,所以才有了易儿,后来发现你的恨比我还强。”

“那就恨吧,不过我已经不恨你了。”

洪玄机说了一天,语气越来越淡漠,越来越像杨盘说话的语气,直到最后一句说出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好像冰冻了一般,他已经不再恨了。

有爱过才会有恨意,没有爱自然也就没有了恨。

他的书房挂着的那张画,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那是乾道子为梦冰云所画的杰作,也是他画地为牢的工具。

画被取了下来,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洪玄机的眼睛没有一点波澜。

“管家,让易儿来找我。”

“是,侯爷。”吴管家低声说道。

正在房中读书的洪易,忽然听到父亲的召唤,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在侯府的待遇基本上属于空气人,从出生到现在,洪玄机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一眼。

每一次看到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让洪易的心中对父亲的形象只有畏,没有敬,而今天老管家突然要带他过去,怎能不让他心生恐慌。

莫不是自己犯了什么错?

“易儿,你最近在读些什么书。”洪玄机的眼睛很平淡地看着六岁大的儿子,语气像极了杨盘说话的模样。

只是他还没有掌握杨盘说话的调子,有时候能说得非常温柔,却没有任何一点的感情。

“回父亲,刚读了些《礼书》和《诗书》。”洪易不敢明说自己在读《心书》,因为洪玄机在理念上与李严针锋相对,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有了点心机。

“你读书用功,现在是想练武还是继续读书,将来博爵位,考功名?”

洪易徒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这是洪玄机说出来的话。

好像一位真正的父亲在关心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感觉毛骨悚然?

洪玄机淡漠地继续说道

“你若想练武,每月支取200两银子,我也会派名武师来教导你,你若想考功名,每个月支取100两银子,让你买文房四宝,文章典籍。”

“吃不了练武的苦,就去读书。”

洪易小小的脑袋抬了起来,望着父亲的眼睛,心中的惊喜瞬间被浇灭得干干净净,那不是关爱子女应该有的模样。

可父亲总不能害了我吧?

眼下的洪易显然看不出洪玄机此刻的真实模样,带着心中小小的希冀发问道

“我能既读书又练武吗?”

“可以,只要你吃得了这个苦。”

“我能吃苦。”

自出生到现在,洪易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为了母亲,我什么苦都能吃。

“我让吴管家安排好。”

“谢谢父亲!”虽然一直装作了小大人,洪易听到这个好消息,难免也有些雀跃欢呼。

一个月300两银子,这是练武出色的子嗣才有的待遇,是他想都不敢的数额,有了这些,自己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都会比计划中的快上不少。

就是现在名动天下的青州平安,自己也不会比他差上多少的!

见到洪易如许高兴,洪玄机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不客气。”

若是洪易再年长几岁,一定会发现说这话完全不像是一个父亲说的,但眼下心情激荡的他竟没有察觉到这些不对劲。

只以为母亲走后,父亲终于心生愧疚,开始关爱自己了。

毕竟我也是他的孩子,以前只是他孩子多,这才疏忽了对我的关心吧。

洪易傻乎乎地想着。

等他离开书房后,洪玄机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

“冰云,我已经不恨了。”

“你留下来的心魔,我好生接着了,让易儿顺利长大,习武读书,然后除掉他。”

“若你在天有灵,保佑他不要那么出色吧,这样我也就不用动手了。”

洪玄机霜白的鬓发重新化作黑色,深不见底的黑色。

他离人仙,只差一步之遥。

只等气血充盈,便立地成魔。

不提洪玄机的变化,自琼林宴后,朝堂之上对梦神机践踏朝廷威严一事,全部选择性地遗忘了。

那些被他杀掉的高官皆被刑部证明有罪,补上了事后的手续,似乎那些官员都是被钦差所杀,在这件事上每一个进士和大臣,都自发地缄口不言。

毕竟谁也不想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被乾坤龙卫敲响大门,直接带走。

很快,朝堂上便放出了许多重量级的消息,让大臣们很快就把琼林宴的事情抛诸脑后。

首先是状元平安再次打破惯例,被授予主客清吏司郎中,主管柔然国外交,准备从海路回访柔然国,弘扬天朝气象。

消息传出,朝堂倒是没轰动,毕竟都是收了好处的,反倒是民间的书院议论纷纷。

“这青州平安究竟是何许人物,竟能屡屡打破常规?”

“人家是状元,做个郎中怎么了?将来主政礼部,入阁办事,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那也不能升这么快啊!”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就是状元!”

见过升官快的,却也没见过这么快的。

一个刚考上状元的书生,直接跳到了绝大部分官员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正五品,还是礼部这最清贵的衙门。

怎能不叫各地书院的书生们羡慕不已。

更夸张的是,朝堂上无人反对,满口称赞,完全不似平日里面互相争斗,就是武将出身的官员也跟着文绉绉地说起话来。

“状元公学富五车,精通多国文字,出使柔然可大大弘扬我天朝威仪。”

“不错,那柔然国派遣扎布国公送来朝贡重礼,仰慕之情溢于言表,我朝自当派遣俊杰,方可不失礼数。”

如果说平安打破惯例,官职三连跳让人惊讶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两个消息,仿佛爆炸一样,席卷了整个朝野,把平安的消息都给盖了过去。

宰相李严倒下了。

杨盘先是公布了诸位总督对于宰相的弹劾,刑部尚书施阳曦证明诸多弹劾并非空穴来风,正当朝中大臣们还没想好是痛打落水狗,还是替宰相大人喊冤的时候,杨盘又拿出了李严的请辞,允许他告老还乡。

紧接着李府送来丧报,宣告了这位政坛巨擘的离世,杨盘下诏致哀,并不再追究责任,但也没有给予家人任何荫泽,向世人宣告事情到此为止。

大臣们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宰相倒台以后的政治格局,另一个重要消息传出。

大乾终于和云蒙帝国签订了和平协议,双方以青杀口为界,约定开展马市,互通有无。

背地里面,大乾与云蒙高层定下私密协议。

联手追杀太上道掌教梦神机!

决不允许他渡过第八次雷劫。

云蒙大帝也是皇帝,在面对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任何皇帝能忍下这口气。

两大皇室终于走到了一起,虽然他们还有严重的边境摩擦,但这些事情比起梦神机的威胁来说,不值一提。

和平的协议非常痛快地签署了下,再也没有任何的拖沓,两大帝国的情报组织甚至互通有无,共享关于梦神机的下落。

至于总督魏立人被免职,由傅广仁就任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再让大臣们惊讶了。

而远在青州的傅广仁在接到喜讯后,沉默了片刻,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息一声。

“这才过了多久啊。”

这位新晋的总督,大宗师回忆起自己与平安的一番对话,那时候他还不过是隐藏在幕后的古怪神童,如今却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奇才。

若再给他一些时日,会发展到何种的地步?

完全不可想象,傅广仁甚至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陛下,你这是放龙入大海,将来追悔莫及啊。”

“那对天下苍生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听着总督大人的喃喃自语,不知何时出现的青衫儒士笑呵呵地说道,让傅广仁猛地一惊,全身紧绷,向后一跃,顺带抽出腰间的判官笔,这才发现这儒士竟是自己的熟人,前任总督魏立人的谋士——司马阳明。

正是他教唆了魏立人派人追杀商行车队,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成为点燃心学与理学大战的导火索。

而他现在胆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有一个解释。

“原来你早就投靠了天机商行,难怪魏立人会做出如此昏聩举动,怕是被你巧舌鼓动,坏了大事。”

啪啪啪。

“傅大人不愧是白露书院培养的贤才,比起魏立人不知高上多少。”

“我刚现身,就被你猜了个透。”

青衫儒士鼓起掌来,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

“没什么不好猜,当初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天机商行幕后的老板。”

“如果我不知道他是幕后的老板,就不会去调查。”

接下来的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傅大人,我们果然是同道中人。”司马阳明惊喜地说道,一点也没有被他戳破的尴尬。

毫无廉耻!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傅广仁暗骂一声,脸上还有一丝愠怒:

“那平安派你来,是想彻底控制青州的这一亩三分地吧。”

“我是朝廷命官,不是平安的家奴。”

自己是真傻,从头让人算计到尾,现在对方还想拉自己入坑,真是痴心妄想。

“不是小先生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司马阳明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受到平安的指使。

“傅大人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投靠平安吗?”

“天机商行财力雄厚,谁知道你拿了什么好处!”傅广仁想到自己清清白白,被平安骗下,喝了一杯元牝酒,气就不打一处来。

“傅大人偏见已深,这一年来天机商行给青州带来的变化,需要我详细说明吗?”

“那成亲王贪污军款,随意摊派徭役,多少青州百姓妻离子散,傅大人也知晓吧。”

司马阳明的话像利剑一样刺穿了傅广仁的心理防线,他当然知道这一切,大乾的贵人们都很会做生意。

成亲王贪下了绝大部分的军饷,可这东方防线的修建又怠慢不得,于是就以朝廷的名义摊派徭役。

大乾的徭役比税要可怕千倍万倍,修建防线的农夫不仅要承担路费和伙食费,甚至修建城墙的砖头也要他们自行采购。

如果他们承受不了徭役破产了,那是一件好事,市面上卖儿卖女的多了,婢女的价格不就便宜了,兼并起田产来,不就更方便了?

最后成亲王不仅几乎免费修了一条豆腐渣防线,应付了朝廷,同时把许多的中产之家吃干抹净,多了许多的良田。

“圣上也知道的,最后不也罚了成亲王吗?”傅广仁艰难地说了两句,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法

“罚他闭门思过吗?”

“区区一个王嘉文,能顶替得了所有的罪责吗?”

司马阳明冷笑一声,傅广仁无言以对。

“傅大人是乾坤龙卫,我是刑部暗探。”

“每年各地的衙门要送多少东西去皇室的内帑,比国库的银子还要多几倍,这些宝贝都到哪里去?”

司马阳明说道这里,神情变得有些激动。

“皇室吃了这么多的好处,只要拿出一点来,天下还会有那么多的妻离子散吗?”

“世家豪强的地窖里面,有的是粮食,银子,药材,什么都有。”

“他们拿出来了吗?”

“他们不肯,一点都不肯啊。”

“你问我拿了平安什么好处,因为他给青州百姓带来了切切实实的好处。”

傅广仁深吸了一口气,这些日子来,他对平安的抵触已经减少了许多,如今被司马阳明这番逼问之下,竟没有多少反击的余地,谁让他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他不是你想的圣君,而只是一个野心家呢?”

司马阳明微微一笑,他明白傅广仁已经心动了,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大乾的稀有品种,有梦想的人,不为财,不为利,只为梦想。

“你知道小先生是怎么回答的吗?”

“怎么答的?”

“若我真成了一个残害万民的独夫,不要对我客气。”司马阳明模仿着当初他与平安见面的谈话,让傅广仁彻底叹了一口气。

自己尝试了那么多的方法,也许真该试一试新的路线了。

“我加入你们。”

“欢迎傅大人加入天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