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摩天轮车厢密封的缘故,周围的空气被抽得稀薄,让明杳的大脑有些缺氧。
大半场演唱会下来,她和池池嘉让的手一直拉在一起,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他单方面的紧紧攥住,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台上的杰伦唱了一首又一首熟悉的歌,她曾经在梦里都幻想过无数遍这个场景,幻想着自己可以到现场来听他的演唱会——可是真的到了今天,到了这个时刻,不知道是不是身边坐着的这个男生的缘故,她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旖思,根本都没注意到杰伦到底唱了什么歌。
直到池嘉让开口提醒她:“喂,这是不是你最喜欢的歌啊。”
明杳如梦方醒。
她轻轻“啊”了一声,侧身探头去看远处舞台上光怪陆离的场景。杰伦一个人站在舞台正中央,刚才的伴舞全都消失不见,身后的吉他声婉转,台下万人挥舞荧光棒,齐声合唱。
远空之上,明杳也忍不住低声开始跟着他们一起唱。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
明杳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道到底是这首歌,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明杳有些想哭。
池嘉让往后靠在座位上,侧脸看她,似乎听得饶有兴致的模样:“……怎么停了?”
“不想唱了。”明杳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觉得好傻。”
“?”池嘉让明显没懂这个“傻”字从何而来,“你不是喜欢这首歌么?”
“我……”明杳踌躇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含糊其辞地敷衍道,“反正我在这里,也就没别的杰迷,一个人唱确实很奇怪啊。”
她能感受到池嘉让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的额前。但是她不敢抬头看他。
她又能说什么呢?说这首歌太不吉利了吗?
明杳陷入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沮丧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的音乐声中止,到了半场休息时间。池嘉让忽地晃了一下她的手腕,问她:“你要不要下去走走?”
明杳回得也慢:“……可以。”
摩天轮缓缓下行,依次消失在视野里的,是灯光绚烂的舞台、看台上黑压压的人群、高大宏伟的体育馆,以及很远很远的天际线上,那万家灯火的红尘盛景。
见明杳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走向后台的周杰伦身上,池嘉让斜睨着她,忍不住开口:“追他还不如追我。”
明杳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我说,追他还不如追我。”池嘉让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但语气里却不失独属于他的狂妄,“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一样光芒万丈。”
明杳看着少年的侧脸,半晌没说话。
认识这么久,虽然两个人之间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现在这幅画面,他竟然也依然和她第一天看到他的时候一样。
那棱角分明的轮廓里,弧度倔强而凌厉,每一寸都是鲜活热腾的少年气。
每一寸,都能让她迅速回到那个蹲在巷角吃着冰淇淋的夏日午后,回到那天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看到他惊艳的模样。
也许她那天就已经看出来,他是锋芒毕露的太阳,也是遥不可及的星辰。
静默数秒,她嗤笑一声,打破这车厢里长久的暧昧沉默。
“吹牛。”
明杳松开自己的手,不再看池嘉让。
……
当晚,明杳看完演唱会回到家的时候,已然过了零点。
她把剩下的大半袋糖果仔细地在柜子里放好,然后才爬上床,从床头锁着的抽屉里翻出自己许久未动过的日记本,在最新的一页认认真真地写下一行字——
【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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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转瞬即逝,圣诞节过后,很快就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艺术节。
元旦的艺术节上,每个班都需要出一个才艺节目。三班当然数庄以凝江昊昊他们最积极,几个人和文艺委员一起拾掇起这节目,倒也津津有味,不亦乐乎。
最终,李老头那边拍板决定下来的节目,是他们一致觉得最土最土的唱歌节目。
别的班都是劲爆的街舞展示,或者是别出心裁的创意时装秀,到了三班这里,就几个人一起演个小情景剧,边唱歌边表演,和英语课课前的那种warming-up没啥区别。
不过,在庄以凝的改动之下,这个有唱歌元素的小情景剧总算没那么拿不出手了。
整个小情景剧由四幕组成,分别展示了一个人一生中的婴儿、幼年、青年和中年时期,唱着不同的歌,代表着一个人在不同人生阶段的不同心境。
李老头对此大加赞赏,觉得比起其他肤浅浮夸的节目,自己班的节目既深沉又有内涵,真是不随波逐流,非常有自己的想法,必定能一鸣惊人。
对此,庄以凝只在背后翻了无数个白眼,暗自和明杳吐槽:“中年老男人的世界我真的很不懂。”
距离艺术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陆陆续续的,班里开始甄选参加艺术节节目表演的同学。
江昊昊自我举荐饰演了婴儿时期的角色,邵游觉得自己胖胖得很像营养丰富的幼年时期,杭夏气质沉稳,最终被庄以凝选作出演中年时期的最佳人选。
只是一周下来,几乎所有时期的人物角色都定了,就青年时期的人选迟迟未定。
每个时期的表演,都会呈现每个时期的标志性经典事件。婴儿时期是嗷嗷待哺的天真懵懂,幼年时期是对未来的向往与憧憬,中年时期是历经沧桑后的沉淀与回望。
只有青年时期的这个事件,最终定得比较敏感且有争议。
青年时期,是恋爱。
恋爱这件事,其实如果放到大学校园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现在在一个中学的艺术节上表演这样的片段,显然有鼓励早恋的嫌疑。
不早恋代言人李老头思考了整整两天,还是决定沿用庄以凝的提议。
他的原话是:“恋爱嘛,那还是我之前说的,是很美好的事情,只要演得别太过火就行。”
庄以凝心满意足地从李老头那里拿到特赦令回来了。
哪知选演员选了这么多天,她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原因无他:班里这帮男生,长青春痘的长青春痘,体毛过浓的体毛过浓,平时看上去还算端正的现在看起来都漏洞百出,更何况她要选择的是那种会激发人对恋爱向往的干净帅气脸孔,反正这一堆人看来看去,就没一个合适的。
当时……有一个除外。
庄以凝为这事天天来软磨硬泡明杳。
“他们都说池嘉让从来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但我觉得吧,凡事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明杳,如果你答应来演那个青年时期一见钟情的女孩子的话,我相信池嘉让一定会很乐意来出演那个男生的角色的!”
一心只想准备期末考试的明杳果断拒绝:“你要和我说,还不如直接去找池嘉让比较实际。一是我从来不可能参加这种当众要唱歌的活动,二是就算我出演了,池嘉让也不太可能同意的。”
她太了解池嘉让那种个性了,就庄以凝这种剧本拿到他那里,估计只能得到一句“傻逼”的嗤笑。
所幸,庄以凝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气馁的人。
在明杳这边碰壁之后,她又去和董则成通气。在董则成无数次假装不经意地和池嘉让提起艺术节的这件事之后,池嘉让终于矜贵地理了他一下。
“什么意思?”池嘉让关了电脑,慢条斯理地问,“什么叫只有我能演这个角色?”
“主要是池哥你长得帅,成绩好,人设有魅力呗!”见池嘉让并没有被这些老生常谈的赞美打动,董则成话锋一转,开始信口开河,“而且……而且池哥你是不知道,这个部分的女主角是谁!”
池嘉让:“谁?”
“当然是明杳呀,她都已经差不多答应来参演了。”
谎话说到这里,董则成索性心一横,一条道往下走到黑,继续胡编乱造地吹起来。
“就云外这么多人,谁不知道和明杳最配的人是池哥你呀!明杳都出演了,池哥你再不来能像话?你就眼看着明杳和别的男的演情侣?你受得了?——就算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兄弟们更受不了!到时候就算他们上台演了,我们也想把他们拉下来!受不了这气!”
这一口气行云流水的,董则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有些骄傲地收了尾,心想自己估计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一次性再说这么多话了。
事实证明,他的这一番游说很有成效。
池嘉让缓缓撩了下眼皮,脸上沾了点兴致。
他沉吟片刻,非常自然且不做作地发问:“你说的这个情景剧,想叫我演的部分,有吻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