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出的京,回来都是五月份了,天天赶路的没觉着日子特别难熬,王府里几个可说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人盼回家。
人在外边家里总惦记,生怕他路上出岔子,等人回来心里那点不踏实烟消云散了,又生出小埋怨来。
“我让你算着日子,别错过儿子的满岁酒,你真就掐着时候回来,过完年就出了门,这都五月份了。想你出门那会儿杰哥儿还不会说话呢,这会儿不光会说,都会走路了……”
钱玉嫃是那性子,对外冷冷淡淡的,对自家这几个有说不完的唠叨。
再说谢士洲,换做以前可能就亲上去堵她嘴了,因着分开挺长时间,乍一听到非但不烦还挺怀念的。
谢士洲看着排排站的母女两个,还是天仙模样,嫃嫃就不说,明姝如今三岁多,已经不是美人胚子是美人苗苗。
先前小姑娘还嘀咕说爹是坏爹,跑出去了不知道回来。现在人回来了,她想迎上去,又因为分开时间太长,使心里有些怯怯。
明姝一点儿也不会隐藏,把心思都写在脸上,谢士洲一眼将她看了个明白,然后主动走上前去将女儿抱起,他拿脸去蹭明姝的脸,小姑娘起先还不好意思,躲呢,躲了两下就伸手抱上去了。
杰哥儿让奶娘抱着,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道果不其然,谁也逃不过真香定律。
昨个儿还一起说老爹坏话,转身叛变一个。
叛变这个还是自家仙女姐姐,除了原谅她还能怎么着呢?
虽然老娘跟姐姐都没顶住,三言两语就给人哄了去,盛人杰小朋友还是很坚定的。当爹的听说他会说话并且会走路了,想要看看,杰哥儿并不买账,一转身拿屁股对他。
早就发觉臭小子对他有看法,没想到竟如此之大。
“我怎么招惹了他?”
这个嘛……
钱玉嫃将乖儿子抱过来,摸了摸他长出不少的头毛,笑道:“谁让你出去那么长时间?我怕他们忘记你了还经常提起,杰哥儿是记得他有个爹,估计忘了爹长什么样。”
谢士洲:……
“我跟老头子长这么像他能忘了?”
钱玉嫃歪了歪头:“那就是使气不高兴搭理你,你觉得呢?”
“行吧,出去这么长时间是我不对,以后尽量不这样。”
看他服了软,钱玉嫃戳戳儿子的包子脸,让他转过头来看看这是谁呀。钱玉嫃哄了半天,杰哥儿才吭声道:“是坏爹,坏爹回来了。”
谢士洲第一反应还不是别的,而是???
刚才听说他会讲话了,还以为是喊爹喊娘喊吃肉肉这种,谁曾想竟是两个短句,听着是软乎乎的还有股奶香味儿,但是音准都对,口齿非常清晰。
哪怕见过的小娃娃并不多,谢士洲也知道这不太对,比起明姝那会儿,他进度太快。
“这话是他自己说的?还是嫃嫃你教他的?”
“我得多闲才会教他这个?”
“那是臭小子自己说的,他果然早慧。”
“这就早慧了?你没见着他在王爷跟前的样子,比这还要会说。”钱玉嫃说着幸灾乐祸起来,“你出去四个月,回来怕是排不上王爷心里第一位了。”
谢士洲送出来给媳妇儿笑话一通,并配合做出吃醋的样子,大大取悦了那臭小子。
臭小子坐他娘怀里笑眯了眼。
瞧他那样,谢士洲一个按耐不住,伸手将人提起来□□了一把,看杰哥儿要恼羞成怒了才扶他在腿上坐好。
父子两个是挺别扭,别扭中又藏着亲昵,他们这样也算解了钱玉嫃的心结。相公南下以后她怕两件事,第一怕山长水远的出点啥事,第二怕家里两个小的长时间见不着当爹的,与其生分。
现在看来他担心这两样都没发生,这一页自然就翻过去了。
跟夫人儿女亲热过后,他收拾一番还进宫去了趟,得到皇上跟前去复命,顺带上寿康宫瞧瞧太后。照嫃嫃所说,这几个月里,每回进宫太后都会提到他,说的也是担心的话。
一进宫就是半日,回来说皇上准他歇两天,再上侍卫营去。
钱玉嫃总算有空问问老家的事。
到底待了一段时间,能说的还真不少,他前后通讲了一遍,又说了些跟别人听来的消息,消息主要是唐家相关。
没错就是钱二姑夫家那头,之前唐瑶给陈二爷戴绿帽被退货,她娘家本来就艰难,哪肯收留她?哪怕娘家愿意收留唐瑶自己也不爱待,无他,唐家的日子太磕掺了。
总之母女两个互相嫌弃,那时候钱二姑想把女儿“卖”个二手,不用留下她碍眼还能小赚一笔。
萌生出这种念头之后,马骏就找过来,唐瑶一直是马骏的心结,这名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当年有多愚蠢。早先人在陈二爷府上,马家不敢把她怎么着,现在唐瑶都把陈二爷绿了,陈二爷还能护她?马骏总算等来磋磨她的机会,都同唐家人说好,结果让唐瑶发觉不对偷了家中财物跑了。
等钱二姑发觉不对,翻遍全城也没找到人,人丢了没啥,丢那笔钱险些要了他们的命。幸好钱二姑在卖了宅子以后把钱分作两份藏着,丢了一份虽然心痛还不至于过不下去。
即便如此,唐家还是上衙门去报了案,怕坏了行情卖不出二手他们没说家里丢了银两,说的是连女儿带外孙子全不知所踪,让官老爷帮忙把人找回来。
衙门也是尽职尽责,转身就在城里贴了告示,请知情人向衙门或者唐家人提供线索。
告示贴出去好多天,也没有知情人来,从那之后,在蓉城见都没见过唐瑶的影子。唐家人疯了一场,也没奈何。据谢士洲所知,他岳父私底下也安排找过,都没消息,唐瑶应该已经不在蓉城本地了。
钱玉嫃听了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唐瑶的胆子跟主意都大,她给陈二爷戴绿帽被发现,当时捡了一条命回去,事后处境肯定艰难,留在本地日子一定难过,真不如想办法跑出去,跑远一些到谁都不认得她的地方,以她的容貌才情要糊弄个人不难,只要编出一套家中落难的说法,指不定又攀上谁了。
“她是一个人走的还是带着儿子一起?”
“带着走的,估计也知道留下来那小子会成唐家人的出气筒,就算把人送去善堂也比留下要强。”
“送去善堂?那还不如带去找那孩子亲生父亲,谁家也不会嫌儿子多。”
谢士洲说应该没去找,蓉城这边想到这种可能,往那边打听过。她估计也预想到了,有意避开那边走的。
在谢士洲心里,唐瑶算得上是个奇人。
你说她聪明吧,办的往往都是蠢事。说她蠢吧,山穷水尽了又能极限逃生,这回跑是跑对了,留下就是个惨,出去还有奔头。
这事儿是别人随便提起,谢士洲随便听了听,回来跟媳妇儿说罢还道她这下翻不起大浪了,闹出点动静就会被钱二姑逮着,还敢折腾什么?
钱玉嫃想了想,说未必吧。
开始的时候谁也想不到唐瑶能折腾这么多个来回,谁又知道后面还有什么花样?她只要跑出去了,要想忽悠两个不知她根脚的一点儿不难。
“你们男人对她那样的好像格外不设防,不当心就能被骗个正着。”
谢士洲不认这批语,说他从来没上过唐瑶的当。
“她也没认真骗过你啊。”
“怎么没有?有一回我找唐旭帮忙,替我请你出去,结果一等二等你没到,她来了,好像是说你没空有其它安排,我就没信她。也就是读书读傻了那种才会上她的当,稍微多点阅历都能看出那是怎么个人。”
钱玉嫃问唐旭成亲了没有?
“没听说,估计是没有。他家以前富过,即便落魄了估计也看不起贫家女,能娶到的他看不起,他看得起的谁愿意跟他?”
谢士洲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唐家就是那样,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家翻不了身,那对母子心里还存着优越感,觉得我是什么身份,我以前如何如何,怎么能跟个当丫鬟都不够格的成亲?
哪怕唐旭很没有出息,只要把眼光放低,都能娶着一个。
他偏不,都这会儿了他还瞄着钱宗宝,恼恨自己没摊上那么个有本事的姐姐。
除了唐家这一出刺激些,其他那些都是琐碎小事,早先已经笼统讲过。钱玉嫃问到谢家太太以及老太太,谢士洲说都还可以,经过李太医精心调理,老太太身体好了很多,至于说太太,如今也不争也不斗了见面心平气和的。
“太太没提你表妹那出?还是说你那个表妹已嫁出去了?”
“这事不是她提,是我提的,太太是说早晚都要纳妾的多一个不多,让我考虑看看。我挡了回去,同她说好让她过自己的日子不要插手这些事。”
“她同意?”
“也没道理不同意啊。”
当年是亲母子,太太尚且不敢管得太过。现在她成了养母,哪有当养母把手伸那么长的?给王爷知道她试图掌控世子不得完蛋?
也难怪这次轻轻松松就说通了,这种时候得蠢到家才会为娘家跟儿子反着干。
钱玉嫃虽然有一丢丢记仇,可她知道自己相公对那个娘有感情的,基于此,这是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