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十六说还等什么的时候,轩辕破便已经从雨水里掀起了一大块木板的一角。
国教学院的院门是无数年前修的,前段时间教枢处整修时,也没有换掉,因为还足够结实,院门足足有两人高,两掌厚, 先前如果不是被那匹战马带着马车以生命为代价冲撞,很难被撞破。
院门现在破了,轩辕破现在掀起的便是院门破损后的残块。
有数名骑士注意到他的动作,为了保证那名青年贵族的安全,他们向那边靠了过去。
这时候唐三十六说完了那句话。
而轩辕破也怒吼一声,凭着单臂举起院门板,向着那名青年贵族便砸了过去!
轰!一声恐怖的巨响, 在雨中响起, 无数烟尘破雨而起。
国教学院前的地面,微微震动,地上积着的雨水仿佛都要跳将出来!
两声闷哼!
两名骑士化作两道黑影,远远地落向微雨深处,重重摔落在地。
他们依然握着铁枪,但铁枪已然弯了!
那名青年贵族的座骑见机极快,旁撤数步,他没有被轩辕破砸中,自然没有受伤,却被溅起的污水与烟尘,污了衣裳,先前冷漠的眉眼,再难保持住矜持的贵气。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握着马缰的右手微微颤抖。
不是畏惧,而是愤怒。
他的目光落在国教学院院门外这三名少年的身上。
拿着剑站在烟里的唐三十六。
拿着门板站在雨里的轩辕破。
站在院门残破的雨檐下,没有出手,连衣服都没有怎么打湿的陈长生。
他真的很愤怒。
他以一匹战马的代价,撞破了这座破院的院门,他觉得这很铁血, 很符合自己的身份和性格,待这座破院子里的人出来后,他准备出言训斥,立威,然后发飙。
结果,不要说发飙,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便有四名下属被打成重伤。
他把国教学院的院门给破了,结果对方竟扛着这扇破门,让自己如此狼狈!
破院的气势至此被打断,这让他非常不舒服,所以他非常生气!
京都所有人都知道,他愤怒起来,会导致怎样恐怖的结果发生。
在他盛怒的时候,就算是周通,也要保持沉默!
他看着雨中的三名少年,就像看着三个死人。
这名青年贵族怒极反笑, 苍白的脸颊上现出一丝腥红的颜色,显得很不健康, 又有些阴森。
在青年贵族再次开口之前,唐三十六对陈长生说道:“等会儿他说话的时候,不要让他说完。”
陈长生看着他,不解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很不高兴,所以他也别想高兴。”
唐三十六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国教学院院门,面无表情说道。
陈长生看着破败的院门,好吧,这真的让人很生气。
就在这时候,那名青年贵族的声音在微雨里响起,“很好,很好……”
陈长生下定决心,抬头望向对方说了一句话。
“好……”
他看着那名青年贵族,认真地说道:“……你姑奶奶的。”
至从上次林琅在湖边教他骂人后,这是他第二次说脏话骂人。
效果很不错,对面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他望向唐三十六,想要得到些表扬,却发现场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雨中的国教学院院门一片安静,废墟里的烟尘都被雨水湿在了地面,不敢升起
……
说完那句脏话,陈长生很畅快,却发现院门处的气氛更加沉重,而且这沉重来自于唐三十六和轩辕破——二人脸上的神情很古怪,尤其是唐三十六看着他的眼神很震惊,仿佛真把他当成了白痴。
那名青年贵族也是震惊到了极点,心想京都里或者有人敢骂自己,但谁敢辱及自己的姑奶奶?那些骑士们也完全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竟吃惊地忘了愤怒,也没有喝骂,国教学院门前,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里。
“你知道他是谁吗?”唐三十六走到陈长生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陈长生说道:“还能是谁,应该便是天海家的人。”
“你知道他是天海家的人,还敢这么骂?”唐三十六倒吸一口冷气。
陈长生说道:“你不是不怕天海家吗?而且你也说过,圣后娘娘和天海家不是一回事。”
对面那名青年贵族终于醒过神来,用极为怪异的眼光看着陈长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愤怒震惊到了极点。
这位青年贵族叫天海胜雪,他的爷爷叫天海佑国,他的父亲叫天海承武。
天海佑国是圣后娘娘的长兄。
圣后娘娘就是他的姑奶奶。
唐三十六介绍完对面天海胜雪的身份,陈长生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当然知道圣后娘娘姓天海,却没有想到,自己随便骂一个人——准确地说,自己这辈子第一次骂人,第一次在话里带上姑奶奶三字,便骂到了圣后娘娘的头上。
他的神情有些异样,只好低头去看靴边那些绽出花的雨水,假装先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对面的天海胜雪看着陈长生怒极反笑,昨日刚刚带着亲随从北方前线归来,得知京都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堂弟天海牙儿残废的消息后,静静等了一夜,当确认落落殿下已经离开国教学院,前往离宫附院后,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到国教学院。
他破了国教学院的门,接着便是让国教学院关门,他今天就是来发飙的。
没有想到,他连番数次的发飙,都被国教学院的少年打断,对方竟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话都不说一句,脸都不洗便拿着剑、扛着门板往前冲,把四名亲随重伤,而最后那个少年竟是……直接当着他的面,骂了他的姑奶奶。
看着对面的天海胜雪的样子,唐三十六提着汶水剑,站在雨中的石阶前,脸上表情不屑,却侧脸对身边的陈长生低声说了一个字。
“跑。”
即将开始的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与昨夜皇宫里的青藤宴完全不同,这场战斗不说玩命,也肯定会出现极重的伤势,如今没有落落也没有林琅,他也护不住陈长生。
至于胜利……唐三十六很冷静,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以天海胜雪的实力境界,可以轻松战胜三个自己,那么就算陈长生不走,他们三个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战胜对方一只手。
但是陈长生却是没有一点跑的意思,说道:“我知道现在跑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我实在迈不动腿,再说了,其实也跑不了。”
唐三十六想了想,好像也是,反正也跑不了,还不如不跑,这样还能显得气势足一点。
便不再多言,提着汶水剑踏着台阶上的雨水向着院门外走去,陈长生跟着唐三十六走出国教学院的院门。
后面的轩辕破抱着手里的破木板,想了想,抱着木板就跟了上去。
国教学院外,十余骑北方归来的骑兵蓄势待发。
三个少年毫无惧意。
“冲垮他们。”
天海胜雪面无表情说道,右手轻提缰绳。
要打倒国教学院这三名学生,他一人出手便够了。
但他选择骑兵碾压过去,他要把国教学院碾平。
他也要借此向整个大陆证明,天海家的威严不容挑衅。
蹄声乍起,然后连绵如雷,十余道黑影如箭一般射向国教学院院门!
那些战马明显皆非凡种,带着妖兽的血脉,在如此短的距离内,竟加速到如此恐怖的程度!
看着这幕画面,唐三十六想着,明明先前回去取剑的时候,还偷空喝了杯热茶,为什么这时候觉得有些冷?
雨水落在轩辕破的脸上,打湿了少年的胡子,渗进他的唇里,他心想为何还是有些发干?
那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恐惧,哪怕他们是骄傲的青云榜天才、勇敢的妖族少年,终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
陈长生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或者是因为他一直在经历生死的缘故?
……
忽然间,百花巷里刮起一道寒风,无数的雨滴在空中凝结成冰珠。
一道惊天的剑芒带着无数的冰冷的寒气与冰渣迎向天海胜雪和十余骑。
十余柄长枪瞬间结冰,然后响起数道恐怖的声音,长枪被折断,剑芒则继续斩在十余骑兵的身上,重重的摔落在雨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