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稀巴烂
陈也没停顿多久, 很快脚步声远离了这小小的空间。
想念一个人时,对方也在同时想念你。
这个概率大概会比互相喜欢高一点, 但依旧是做梦才能梦到的事。
苏可馨不知道他一天里会花多少时间来想她。
她只能告诉自己, 有些感情就像雨后的一切,会存在过也会被蒸发掉。
不过就是恋爱而已。
唯一的区别是,她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哪一天动心的, 比他要晚, 从春天到夏天,草莓过季, 西瓜成汁成冰。
两人的交集不再局限于“强迫补课”的状态。
晚上, 他会带着她的滑板, 等着她驻场结束后, 两个人在安静的街上, 车少人少, 好像就剩下他们,想怎么滑都可以,就算摔跤也没人看到。
无限自由无限快乐。
能让她忘记很多的事情。
周末, 在他不断狂轰乱炸的“中午吃什么”“你想吃什么”“来我家喝汤吧”的信息里, 她有时候会回复, 有时候想赖床, 把手机切成飞行模式。
他会从二楼的家跑到顶层, 隔空望着她家的阳台,大声地喊她的名字, 让整条街的人都知道, 偶尔心情好, 会弹吉他给她飙高音。
用穿破屋顶的能力让她起床。
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他站在对楼的天台, 和正好的太阳融化在一起,身后是晾晒的五颜六色的床单,随风翻飞,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成功让她做的噩梦消失。
苏可馨其实不太愿意和别人吃饭,她不喜欢吃生葱,像汤粉里出锅后才撒上的葱粒,她总要挑出来,在热锅里炒熟的,她倒能接受。
如此矛盾又麻烦,她大多时也懒得开口,也知道无人有义务去迁就。
他却能准确记住,有时候忘记提醒奶奶时,就会先帮她挑出来,察觉她的惊讶时,能化身成小狗,尾巴快翘到云朵上。
她大多都淡淡笑:“你要是能多记住一个英语单词就好了。”
袖子越穿越短,终于到了可以穿吊带的夏天。
奶奶会给他们榨西瓜汁,甜甜的,喝起来是沙沙的口感。
苏可馨很喜欢和奶奶待在一起,她不会像其他长辈一样,对她穿得布料少得可怜的小吊带指手画脚,还会让她坐在小矮凳上,给她把长发编成蜈蚣辫。
陈也倒是有些许的小意见,不是觉得她太招摇,而是讨厌别的男生黏在她脸蛋,手,腰,腿上的眼神。
怕提了她不高兴,他就闷闷地憋着,见一个打一个,后来被她发现了,苏可馨用手指弹着他的脑门:“要多管闲事也等高考结束后再来。”
他欣喜若狂:“你是说,我高考后就能管你了吗?”
苏可馨:“……”
时间快速得像在秋名山上飞驰过,高考来临又结束,陈也不负众望地上了一个吊车尾的二本,学校也挑本地的,每天继续乐呵呵地保持自己一成不变的人生轨迹。
酒吧,家。
奶奶,苏可馨。
唯一有改变的是,奶奶开始咳血,一开始偷偷的,有一次被她撞见了后,苏可馨趁着陈也有课的那一天,去楼下的蛋糕店买了一个堪比菠萝包的泡芙。
她把泡芙送给奶奶:“我们去检查一下,好不好?”
日落,苏可馨扶着奶奶从医院走回家里,路过便利店时,奶奶拍拍她的手问:“馨馨肚子饿吗?
阿婆给你买车仔面。”
她没吃早餐,就坐在便利店里,慢慢地把一份车仔面吃完,奶奶坐在旁边喝着一杯热豆浆,玻璃面上倒映着她们模糊的轮廓。
吃完最后一根面,苏可馨买了回南城的票,她也是真的想起了外婆。
当天晚上就回到,下了飞机,又坐上大巴,兜兜转转三个小时,大巴到站又离开。
只留下她和一个小背包。
面前是并不发达的小山村,没有商场没有奶茶店,高跟鞋走在山路上都像在行刑。
她站在这里,所有的张扬不屑一顾都顷刻间褪色。
眼前都变成灰色的,她看到过去的自己背着书包从桥上走过,另一头就是家。
十六岁的她,没有自由,不快乐,没有人迁就,只希望短短的一截路能变得无限长,她边走边祈祷,希望能平静地度过每一个晚上。
愿望是空的。
家里从没有一天安宁。
妈妈每一天都在歇斯底里,偶然的安静只是为下一刻的刻薄痛骂做准备。
她真的很害怕她,在每一个爸爸喝得烂醉的夜晚,在每一个学校发放缴费通知的时候,在哥哥窝囊被欺负回家后,那扇门的后面就变成了一场战争。
“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养你,早知道在你早产时就该把你扔掉。
怎么动不动就生病,所有的钱都给你花完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别人让你跑腿你就跑啊?
你是人家的狗吗?”
“那群老不死的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小时候不帮养,现在为了钱了知道要疼孙了!”
门被推开,她的面前扑面而来的是阴郁的灰尘,重重的,看不清里面人的脸。
仅仅暂停了半秒,就因为她的回来有了新的指责。
战火烧到了她这一边。
“你这么晚回来是去做鸡了吗!新书包是怎么回事?
谁给你钱买的,你偷我钱了吗?”
“你在学校难道不知道哥哥被欺负吗?”
“你怎么什么都不做,就算要去死你也应该替他冲在前面啊!不然我生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她害怕得开口。
妈妈不信,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说谎!”
她的身子重重地斜下去,碰倒了椅子,那层灰雾散开,清楚地露出了哥哥胆怯的眼神,站在窗帘后边,手臂上滴着血。
她是真的不知道。
妈妈又过来扯她的书包,按着她的脑袋骂:“有什么本领虚荣啊你,在学校成天到晚谁会注意你?
只顾着自己的白眼狼!假清高!”
她一直都不懂得这些词汇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虚荣,清高,她没有这个资本的啊。
她连当花都不配,只能像一株野草似的生长,全学校的人都知道她又一个好欺负的哥哥,抬不起头来还要承受着同样的羞辱。
“你以为我在学校就好过吗?”
她问。
没有人听见,依旧是毫无止尽的痛骂。
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表扬,没有人安慰。
她就是空气,透明,应该待在下水道里。
为什么要一直骂我啊。
她夺门而出,对着溪水擦眼泪。
身后还是妈妈冷漠尖酸的声音:“有本事就跳下去啊。”
她不敢,害怕得双腿发颤,每一次站在角落里不敢抬头时,她就会想起外婆担忧的目光。
如果可以一直住在外婆家就好了。
这样外婆就不会因为看见她被骂时偷偷哭了,能光明正大地给她零花钱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塞,放学的校门口也有人等了。
回家的那段路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可惜没有如果。
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熬到最后一刻瞒着所有人把志愿填到了最远的城市。
她不想回来了。
已经长大了的苏可馨,没有走上那道通往家方向的桥,而是沿着反方向,走了一个钟,来到外婆家。
她在外面喊了一声。
老旧的木门内很快响起脚步声,带着欣喜,慢慢地拖着步子,花了足足十秒才走到门口打开。
“馨馨。”
老人慈爱的面孔浮现,白发下压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面的褶皱痕迹更深了,像是被烙印进去的。
只有那双眼是亮着的,在看见她之后。
外婆拉着她的手进去,高兴得像个孩子,没有多问一句别的,张罗着就要给她做饭。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可乐,苏可馨知道,这是留给她做可乐鸡翅用的。
上次来时已经用掉了最后一瓶。
几乎能想象到老人家是如何从小超市里买回来的,一直保存着,随时等她进来,一直都在为她准备着。
外婆的世界里没有手机和别的娱乐,每天只能坐在家里,日复一日地看着重播的电视节目,世界里唯一的惊喜就是她来了。
厨房里都是热油和鸡翅的香味,她的眼里酸涩得像打翻得柠檬汁。
她经常会在想,如果她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话,那为什么妈妈还要把她生出来呢?
有一次,她终于没忍住问出口。
妈妈凉凉道:“还不是你外婆逼我不准去打掉的。”
原来妈妈只有哥哥就够了啊。
“外婆,你有什么愿望吗?”
她拿起盘子问。
老人家把鸡翅装好,笑笑:“我这副老骨头能有什么愿望……不过就是希望馨馨你可以快乐,然后找个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就不孤单了。”
“……也不知道我看不看的到那一天。”
苏可馨:“可以的。”
苏可馨消失的两天里,陈也急疯了。
从来没想过一觉睡醒就能见到的人,能一起吃饭的人会无声不见。
比起没见到更让人难过的是,她竟然可以做到不联系他。
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他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滑板公园,酒吧,在她家的天台上坐了半天,最后走回到便利店门口。
熟悉的背影就出现在冰柜前,踮起脚在拿着最顶上的可乐。
“苏可馨!”
他大声地道。
她猛地转过头来,险些手滑没拿稳饮料,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他跟在她的后边:“你去哪了?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还给我脸色?
你这没心没肺的……!”
苏可馨刹住脚步,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有事?”
陈也被她看得发毛:“没事…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她随手拿了包零食放到他手上,没什么表情地拍了拍他的屁股:“没事就吃溜溜梅去。”
他惊在原地,白净净的小脸肉眼可见的红起来,后知后觉地追出便利店,吞吞吐吐道:“不是,你刚才摸我哪?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天空阴沉得下起了雨。
苏可馨余光看着他,平淡的心情稍微好转了点。
“要下暴雨了,”他挠头:“你在旁边站着,我回去买把伞。”
她扯起唇:“上个坡,走几步路就到了,买什么伞,淋湿了回去洗个澡不就行。”
苏可馨抱紧可乐慢慢往上走,大雨如星降,顷刻间打湿了两人的头发。
他低头看着她脚后跟上渗出的血迹,在泥泞的雨声中,拧眉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抱起。
可乐在袋子里碰撞到一起。
“这样快点,”他不自在道,迈着大步往前走。
苏可馨用手推着他的肩,有些抗拒,但在注视到他如漆似的眸仁后,忽然安静了。
双腿离地,心脏不受控制的失重着狂跳。
四周都是大雨,她每被抱着往前跑一步,越能看清他的情绪。
失而复得的窃喜,零碎细节里的迁就。
就好像除了外婆,原来还有人需要她。
雨下得急,大街的屋檐下满是没带伞临时躲避的人,隔着雨幕,看着黏在一块的人。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苏可馨道。
他没说话。
“我是无所谓,”她看着渐离渐远的便利店,被托着腰抱进了楼里:“你就不怕被误会?”
他道:“有什么好怕的。”
衣服湿漉漉的,攀在他肩上的手也往下滴着水珠。
从一楼到七楼,苏可馨挪开视线,乱糟糟地看着他的耳垂,今天没有带耳钉,她把手指按在那个小小的耳洞里。
暗暗的热意从指腹上来。
她不自觉的扯了扯。
陈也稳稳地把她放下来,偏过头不自在道:“…你先去洗个澡,别着凉了。”
她站在门口,点点头转身用钥匙打开了门。
“我先回去了,”他在后边道。
门被推开,她没有直接走进去,视线停在地上被雨浇的影子上:“陈也。”
他轻嗯了声。
她睫毛上都是水:“你要不要留下来一起洗?”
“……”
他无从反应。
她主动地伸手拉住他的衣领,让他站进来了些,避免淋雨,随后靠过去贴住他的唇。
潮热感一下一下袭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想要再亲一亲他的脸,想用脖子贴着他被热水浇过的喉结,想深深地浸进他的怀里。
……
暴雨过后的太阳,把地面套上了一层蒸笼,快速蒸发掉水分的同时,闷热同样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苏可馨却觉得难得痛快。
黄昏统治着光线,他们收拾干净后坐在天台的大木桌上,上面放着两杯装满了可乐的玻璃杯。
黄色的柠檬片和绿色的薄荷叶漂浮在冰块上。
苏可馨擦着头发,用脚踢了他一下:“我每天浇水种的植物,就是给你摘的?”
“不会浪费。”
他把可乐给她,脸还红红的,拿着创可贴,顺手捞住她的左腿,看着破皮的脚后跟,轻轻地贴上去。
屋檐还在往下滴着积水,骑着电瓶车穿行的人还穿着红色,紫色的雨衣,店家在门前清扫着。
漫天的昏黄里,只有他们最惬意。
她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头枕在他的膝盖上,闭目养神着。
他伸手不太相信似地碰了碰她的头发,然后落在她莹白的脸上,捡起那一根掉下来的睫毛,偷偷攥在掌心里。
过了一会,苏可馨醒来,动了动手指,发现被人轻压着,两人空落落的手臂交叠着。
她突发奇想地起身,回房间里找到当初他拿来装饰滑板的一盒东西,在稀奇古怪的玩意里把挑出纹身贴。
身后靠过来一个温凉的怀抱,同款不同色的打底衫抵在一起,这还是奶奶之前逛街时买给他们的。
“你在干什么?”
他问。
她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给你贴一个小狗。”
“为什么?”
他有点嫌弃。
“你不就是小奶狗吗?”
她道:“大家都这么说。”
陈也低声哼哼:“好丑,不要。”
苏可馨:“就要。”
他随手翻了里面的:“你贴这个。”
是一个小小的骨头。
小狗和小骨头分别在两人左手的手腕上。
在一起的时候,她最喜欢他抱自己了,每一次被呵护住的肩头和下巴,还有紧贴在一起的胸和腹,总是会提醒热恋中的人。
这又软又醉人的温暖,是最万能的良药。
*
骨头汤店散发出浓厚的香气。
苏可馨趴在栏杆上,仔细地观察着周边环境的变化。
明明是过去了很久的事,但每一幕都清晰,像每天都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
她还没想好如何回应,只能下意识地躲着他。
苏可馨下了楼,走进一家蛋糕店里。
经常把泡芙做成像菠萝包那样大的老板娘已经不怎么在店里了,交给了她的女儿。
她拎着一盒泡芙走回去时,发现了左边开了一家以前没有的手作工艺品店。
有家长带着小朋友从里面出来,临走时,小朋友挥着小肉手:“阿笨老师,再见。”
苏可馨脸色一僵,很快就看到他从里面走出来,半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
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黑发上无比显眼。
家长也注意到了:“陈老师这是订婚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没过多解释。
“恭喜啊,”家长牵着小朋友:“摆喜酒记得邀请我们噢,小童很喜欢你,说不定可以给你们当花童。”
小朋友拍拍手,很兴奋:“好耶!”
陈也:“没问题。”
是做了一场梦吗?
她怀疑自己。
清晨时听到的呢喃或许只是幻听。
苏可馨身子紧紧绷起,逃避似地往后退,脸上的表情凝重着,不忍再听下去。
回来时,天台上已经多了两位访客。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孟暖。
孟暖后背发毛,躲在江樱的后边,指天发誓道:“我不是故意要出卖你的!但我和贝贝才是最好的朋友,不能有秘密的,对不起!”
“我保证没告诉第二个人了!我只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别打我,求求你了!”
苏可馨:“嗯,姐妹情深。”
她也没想真能隐瞒,毕竟昨天季川也见到她了。
江樱手搭在秋千架上推了推,眸色柔和:“几时回的?”
“昨天。”
“工作呢?”
“晚点找。”
江樱没多问其他的事,转而眨眨眼:“不请我们进去坐?”
苏可馨给她们简单泡了杯白桃乌龙茶,顺手加了把薄荷和柠檬片。
孟暖:“敢情你种它们就是为了吃啊?”
她挤压着柠檬的手一怔,神色没什么变化道:“不会浪费。”
江樱盯着她,果然和孟暖今早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气质和风格都变了好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估计是无法相信的。
她道:“你要不要回来继续工作?”
“再看吧,”苏可馨搅弄着冰块,看向孟暖:“你来是有什么事说吗?”
孟暖道:“我和季川想周末的时候请大家聚餐,宣布一下我们要订婚的消息……你要来吗?”
苏可馨:“来。”
她应得如此爽快,反倒是让孟暖微愣:“真的可以吗?”
江樱淡淡道:“迟早都会碰到的,多点人比单独撞见好吧。”
苏可馨不置可否地点头,所有的不知面对在方才见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时,已经释然了。
但和她们预想的不同,周末的聚会,阿笨并没有来。
“我们气氛小王子最近有点奇怪。”
“他最近在忙什么?”
“不可能吧,这种时刻都不来?”
酒吧里几乎所有人落座后的第一句就是问他,全场年纪最小,又长着一张乖乖脸,没什么脾气,内部人员都挺宠着他的。
张曦垂头:“他最近不是喜欢上教小朋友做手工吗?
还在忙?”
“谁家小朋友晚上九点还在外面上课,”段铭道:“他还有别的去处吗,今天几号?”
“20号,那也不是奶奶的……”
“他能去哪?
这么说来,”陈荟眯着眼:“弟弟好可疑,喝酒的次数也比以前多。”
暗自议论时,段铭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落座的女生长发垂肩,丹凤眼内虽没什么情绪,浅色的眼影却是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温柔。
米白色的针织毛衣,长袖子遮住半个手心,整个人像窝在棉花里。
他盯着眼前的脸看了半响,偷偷地扯住旁边的人问:“这是哪位?”
“美女,”张曦笑笑:“你是不是走错包间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苏可馨缓缓抬头,看了这一圈的人,挑眉。
段铭隐约觉得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旁边的人还在议论:
“自从上回嫂子生日,在海边,主题是关于海的一切,阿笨带了一瓶可乐过去,轮到他时,竟然疯狂甩可乐,狂喷泡沫出来,还神叨叨说什么《海的女儿》,不管是鱼还是人最后都会成为泡沫时,我觉得他是不是变傻了?”
“没错,最后还不得为自己的灵光乍现拖了半小时的地。”
“我们弟弟真是又笨又可怜。”
“他这么自闭下去真的好吗,”陈荟大胆猜测:“……该不会是瞒着我们,偷偷去贷款了吧?”
段铭拿出手机,录制了一段小视频发过去:“快点来,大家以为你裸贷去了!”
张曦还在继续:“美女,你是找不到朋友了吗,我可以借你手机……”
“需要自我介绍吗,”苏可馨放下手机:“我,苏可馨。”
张曦表情秒变,听到的人皆是不自觉地磨了磨牙,如果不是当初陈也信誓旦旦地和所有人说,他们是和平分手的话,场面估计会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都这么严肃?”
孟暖探头进来:“要准备吵架吗?”
江樱在后边拍拍她的肩,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孟暖提高声音道:“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吵架。”
“只是,今天我是主角,”她真诚道:“能不能结束后再打起来?”
江樱忍无可忍:“闭嘴。”
……
……
陈也收到第十条催促语音时,才刚刚睡醒。
刚下床就踢到了一个啤酒瓶,他懵懵地看着微信内容,又看了眼脚下的瓶子,为难地撩起眼皮。
就是因为最近状态不好,才不想去聚会,怕自己搅坏了气氛,让所有人担心。
第十一条微信发来时,他揉揉眼,打开来,几秒的小视频,打开来第一句就是“陈也这臭弟弟不会被诈骗了吧!”
“他这么傻白甜,被pua的可能性更大吧!”
“该不会得了什么绝症,想瞒着我们?”
他:“…………”
他睁大眼睛,仔细确认说这些话的人,准备偷偷记仇,才多久,就把他安排得快准备火葬了似的。
从始至终,只有段铭旁边的女生没开口,低调垂头,差一点就被忽略掉。
目光停顿住,电光火舌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很快自我否认,不可能的,她这个人,素来都是张扬得让所有人移不开眼。
何曾如此安静。
想虽这么想,但手指还是忍不住地点开,再看了一遍两遍三遍。
她回来了?
为什么他不知道?
陈也凝重着,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脊椎骨处涌上来,他不太相信地快步出了家门,快步地往天台上跑,喘着粗气地在黑幕下,到处张望。
对角的那栋熟悉的建筑物上,新鲜盛好的黄色柠檬和绿意正好的薄荷随风轻荡,好像从来没有枯萎过。
无端地愤怒怒放出来。
她凭什么能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以前的生活。
*
聚会快尾声时,季川拿出盒子里的钻戒,在众人的注视下,给孟暖戴上。
孟暖脸红红的,含羞带怯地闭上眼,等冰凉凉的戒指套进了无名指后,认真地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声音。
emnmmm……
这么安静?
大家都不配合的“哇”一下吗?
!
孟暖悄悄地睁出一条小缝,发现根本无人理她!!
全部都望着出现在门口的陈也。
“不是不来了吗?”
张曦问道。
陈荟忙朝他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陈也在来的路上努力平复下来的心情,在正面看到苏可馨时,还是混乱了,这么久以来克制的放弃像烟花一样重新点燃在眼前。
“你出来,”他道。
苏可馨检查了一遍他的手指:“还有必要吗?”
“你在害怕吗?”
他沉声道:“如果是以前的你,应该直接把我拽出去了吧,有没有必要,你都不会逃避的。”
她不吭声的模样,落在他眼里,更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和以前爱恨分明,谁敢说我一句不是,我还他一百句的脾气截然相反。
“这就是你离开后的变化吗?”
为什么陨落了。
隐秘的火气开始失控。
季川圆滑道:“看来大家说的没错,笨笨,你最近是怎么了,被谁踩到尾巴了吗?”
“快过来,”陈荟敲敲桌子:“大家都很担心你。”
张曦开玩笑道:“你戒指怎么回事,把身份证拿过来,哥哥查一下你是不是偷偷裸贷了,还是去找富婆了。”
这些他都充耳不闻,视线紧锁着角落里的女人,生怕下一秒,就看不到了。
“你心虚了吗?”
段铭走过去,拉住他的袖子,故意去翻他的口袋:“身份证在哪?”
陈也轻微地反应过来,护住了外套口袋里的钱包。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季川皱眉:“你不会真的……?”
事态莫名严重起来。
段铭开始认真地去抢他的钱包,陈也往后退:“好端端的,看什么身份证?”
“你没事的话,怕什么?”
张曦道。
段铭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胳膊,轻松地抢出他的钱包,轻飘飘地扔到桌上,摸着他的脑袋安抚:“没事的。”
陈也眼神慌乱着:“还给我。”
被段铭大大个地挡在了身后,人多势众,无法反抗。
孟暖倒吸一口冷气地看着钱包就这么的盖住了她的钻戒盒子,有心想在结束前保留自己最后一份体面,捏住钱包的一角,想把盒子收回来,结果只看到一张照片从钱包夹层里掉出来,直直地摊放在桌子的正中央。
“……”
“……这是?”
无数道目光临迟般地落在上面,陈也滞在原地。
照片被钱包压着,有了轻微的褶皱,但依然没破坏上面的色泽。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少男少女,男生表情纯稚,一身痞气被放在正经的白衬衫黑裤里被明显束缚住了,只剩下几分清寡,对着镜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他的手握着的女生,长卷发像藤蔓似地搭在米黄色的星星图案的长裙上,精致的脸上,眼尾被勾勒得狭长,红唇堪比怀里的捧花,气场妖娆。
完全不一样类型的人站在一起,却有着难以明说的和谐,双双看着镜头,身后是盛开得正好的盆栽,有淡粉色的山茶花,还有黄色的柠檬,绿色的迷迭香和薄荷叶……
江樱发觉气氛越来越往不可逆的诡异发展,在桌下捏了捏林彻的小拇指:“快管一管。”
他心情倒挺好地喝了口酒。
“今天是暖暖高兴的日子,”她用气音道:“这样算什么?”
林彻语气随意:“不知道。”
他幽幽地看着这四个人,掀起唇角道:“大仇得报。”
江樱:“。”
“这算是婚纱照吗?”
所有人想的都是这一句,看着苏可馨,再看看陈也,以前竟然都做到这一步了?
!
苏可馨没想到会再次看到这张照片。
上面的她很漂亮,却不是她喜欢的样子。
再加上他方才一字一句的质问,像针头一下子戳烂了她以为的淡然。
“够了,”她决定停止这场闹剧:“你不要总这么幼稚。”
上不得台面的照片为什么要保存得这么久,明明只是为了让奶奶开心拍的,为什么要当宝贝?
陈也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起一层模糊的泪意,他就算是做梦,也能清晰地梦见照片里的那个秋天。
“这样算正式吗?”
“嘘,看镜头!”
他局促地看着面前的摄影机,还来不及摆表情,苏可馨则勾起眼角,挑剔地把捧花放到一边,踮起脚给他整理衣领上的领带:“丑死了。”
他委屈:“那我这不是第一次打领带吗?”
苏可馨:“你以为我就不是第一次拍婚纱照吗?”
第一次这个词成功愉悦到他,陈也垂眸,看着她郑重地帮他打了一个利落的温莎结,重新站好后,忽然对着镜头,提高音量道:“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她笑了:“你这么大声,楼下都要听到了。”
“怕什么?”
他才不管,握住她的手,黏人的问:“你呢你呢?
没有要说的吗?”
她配合地想了想,然后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回应道:“我要一辈子享受你对我的好。”
“要和能让我幸福的人一直走下去。”
“……”
不是说好要一直走下去的吗。
幼稚?
陈也不敢再回想下去,像被遗弃的小狗,眸光湿漉漉的,他眼眶发红,雾气越堆越大,声音发颤,不甘心地质问道: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她的心瞬间被碎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