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这个懦夫!你母亲与妹妹还等着你解救呢!你难道要让她们一辈子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冷宫?
!”
“懦夫只有钻人/裤/裆/的下场!”
“霍昱,以前你是太子,从未有人敢如此待你。
你还不明白么?
强者为王!”
“你祖父一家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朝着旧部都是见利忘义的小人,不会有人帮你。
只有你自己才能帮你自己!”
“……”
脑子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敲击着萧昱的心扉。
夜色苍茫之中,月影如魅,霍昱狭长幽深的眸一瞬也不瞬的凝视着黑暗处,他仿佛看见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眼中空无一物。
两位少年见状,对视了一眼,人的本性就是落井下石,何况霍昱曾经太子,母族又曾风光无限,是大晋数一数二的肱骨之臣。
从五年前开始,朝中政变,霍昱从众星捧月的太子之位上跌落,皇子们心里都很清楚一桩事,那就是永远不能让霍昱有任何爬起的机会,既然跌落尘埃了,那就永远活在尘埃里。
两位少年彼此心中会意,联手把霍昱摁地猛踢。
以前有多敬畏他,眼下就有多想弄死他。
霍昱抱着怀中烧鸡,目光还是死死的望向几丈开外的黑暗处,任由旁打脚踢,他不吱一声,像个没了魂儿的空壳。
片刻后,两名少年累了。
其中一个少年拉住了另一个少年:“皇兄,你看他都傻了,今晚就到此为止了,别真闹出了人命。”
微胖少年呸了一声:“啊呸!就是一个/杂/种!即便当真是死了,父皇也不会在意!”
两人都意识到了霍昱的不同,虽然还睁着眼,身子保持着躬着的姿势,但眼神遥远又空洞,如魂儿出了窍。
“皇兄,咱们快走吧,晦气!”
“哼!不收拾他一顿,他还会把自己当太子!什么玩意儿!”
两名少年骂骂咧咧走远,青石窄道上,霍昱缓缓起身,他的眸光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敛了眸,看不清眼底神色。
他提步往前走,这才意识到,方才因为护着怀中烧鸡,导致手腕被踢到脱臼了。
霍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了上去,然后稍一用力,又把脱臼的手骨硬生生的掰了过来。
动作利索,全程面无他色,像是感觉不到痛楚。
*
冷宫残破,西北风裹挟着无尽寒意,无孔不入的削了进来。
一盏油灯如豆,火光明灭不定。
废后怀里抱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小女孩儿,因一直食不果腹,五岁的光景看上去不过才三岁半的模样。
废后曾是京城第一美人,乃百年世家忠敬候府卫家的明珠。
晋帝当年还是王爷时,费尽心思只为博美人一笑,后来更是十里红妆、万里河山为聘,羡煞了全天下的女儿家。
再后来,晋帝根基稳固,娇房独宠的誓言作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变成了一桩笑话。
曾经有多宠,后来就有多虐。
那个发誓爱她一辈子的男人,一刀刀把她的心捅了个稀巴烂。
忠敬候府卫家一夜之间沦为罪人,满门降罪,当晚废后难产,一夜白了头。
五年前,她也不过才将将二十二,是女子年华正好时。
而今,白发枯骨,哪有还有半分昔日/才/色/双绝的样子。
她抱着女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儿,嗓音沉沉浮浮。
“母亲,我给妹妹带了烧鸡。”
霍昱走上前,将怀中烧鸡取出。
废后抬起头来,那双曾经明亮美丽的眼,如今枯竭一片:“嘘,宝儿睡着了,你莫要吵她。”
一言至此,废后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又强调说:“宝儿只是睡着了,她真的只是睡着了,不信你听听……她还有心跳,她有心跳的!”
枯冷的微光下,霍昱望向了废后怀中的妹妹,瞬间他瞳孔一睁,手里的烧鸡掉落在地……
*
入夜,相府。
沈二爷被下人匆匆叫了过来,见沈相在独自饮茶,他问道:“兄长,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
屋内燃着浓郁的紫檀香,浮香袅袅。
沈相位高权重,居文臣之首,是沈家家主,有绝对的话语权。
沈家三房没有分家,这些年府邸扩建,三兄弟都住在同一条巷子里。
沈相轻嘬了一口热茶,眼眸深沉:“今日废太子混入了相府,此事你可知?”
沈二爷点头:“兄长,他不过就是一个孩子。
此事我虽知情,但并没有闹大。”
沈相抬眼,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弟,沈二爷是他的得力助手,只可惜过于仁慈,办不了大事。
沈相没有多言,只是提及了重点,他/沉/吟/一声,道:“废太子回宫后,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半夜重伤了三皇子与五皇子。
三皇子脸上被咬下一块肉,五皇子直接被打断了腿。
皇上勃然大怒,连夜将废太子送出宫,直接发配漠北。”
沈相只是轻描淡写。
但沈二爷已惊了一身汗。
宫里戒备森严,废太子是如何接近两位皇子,且还先后伤及了他们?
沈二爷还记得废太子几年前的光景,是个聪明上进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就有独到见解。
沈二爷当过一阵子少傅,对废太子印象深刻。
沈相搁下杯盏,道:“二弟,废太子不能留。”
沈二爷怔然:“兄长,你的意思是,派人截杀废太子?
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他的母族已彻底败落,不如就算了吧。”
沈相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此子敢对三皇子与五皇子下手,还生生咬下了三皇子脸上一块肉,听宫里的线人说,那块肉根本找不到了,废太子又岂会是善类?
此子不可留!斩草要除根!”
永远要给自己留后路,永远要不留后患。
这是让家族永葆恩荣的秘诀。
“那好,我这就去安排。”
沈二爷表面应下了,他从不杀生。
当年妻子难产,他在佛下起誓,这辈子不杀生,只求佛祖保佑妻女。
心腹询问:“二爷,那现在该怎么做?”
沈二爷心意已定,“找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尸首代替废太子。
另外,暗中护送太废子去漠北。”
好歹是忠良之后啊!
兄长太缺德了,但他下不了狠手!
沈二爷交代下去之后,就回到了妻子身边。
他没有纳妾,罗氏当年难产,伤了根本,不能再生育。
夫妻两还有沈宜姝一个女儿。
今日相府宴客,沈二爷也乏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在妻子身侧落座,问道:“听说你罚了姝儿?”
罗氏不以为然:“那丫头又吃醉了,这才十岁呢,以后若是馋酒可如何是好?
都怨恨你,寻常对她太骄纵了。”
沈二爷就这么一个娇娇女儿,如何能不宠爱?
他叹道:“夫人呐,姝儿迟早要嫁人,现在不对她好,以后想对她好都没机会。”
罗氏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态:“你的好女儿啊,日后也不知祸害谁家的公子哥。”
沈二爷一噎:“你……哪有你这样当母亲的。”
罗氏噗嗤一笑,已为人妇数年,却还保留着少女的状态,抱着沈二爷的胳膊,道:“好了好了,都听夫君的还不行么?”
罗氏一撒娇,沈二爷立刻就没了脾气,夫妻商议着,给女儿找个怎样的公子哥才合适。
最终得出结论,一定要是家室简单,脾气温雅的……
*
六年后。
又是一年乍暖还寒时,一大清早,沈宜姝就被母亲罗氏拉了起来。
罗氏一脸惶恐,泪眼婆娑:“姝儿,你快收拾一下,出大事了!你速速穿戴好,从角门离开,去金陵城找你的舅舅!求他庇佑!记住了,离开之后,再也不要回头!”
沈宜姝整个人是懵的,直到她被罗氏穿好衣裳,稍稍整理发髻,还没走出闺院,就看见祖母带着人堵在月门处。
祖母已七十六岁的高龄,但精神矍铄,手中拐杖重重敲了一下青石小路:“往哪儿走?
!都快家破人亡了,二房还只知道顾及自己!”
罗氏爱女如命,立刻跪下:“母亲,您就放了姝儿走吧。
儿媳听说新帝会吃人肉,他连手足都能杀,常年以虐人为乐,姝儿落入他手里,必死无疑啊!”
“你闭嘴!”
老夫人闭了闭眼,为顾大家,只能舍弃孙女。
老夫人神色焦躁:“沈家嫡长女原本就是太子未婚妻,可嫡长女两年前就嫁出去了,咱们沈家要是不补偿新帝,后果不堪设想啊!到时候谁也逃不掉。”
谁会料到,曾经的废太子时隔六年,会领兵造反,一夜之间攻入皇城,自称为帝?
!
老夫人又说:“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一夜之间京城死了多少人。
咱们沈家目前虽安然无事,可谁知道新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眼下,所有世家都在想法子送姑娘入宫,总之,老二和老三都得到宫里去!”
闻言,罗氏捂面大哭了起来:“我姝儿可怜呐!”
沈宜姝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的废太子从漠北杀回来了,他谋逆造反,问鼎帝位了。
彼时大堂姐是太子未婚妻,可太子被废之后,大堂姐退婚,也另嫁他人。
而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的废太子已是大晋帝王,相府沈家则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
整个相府人心惶惶。
仿佛下一刻都要脑子搬家。
要知道,当年新帝母族出事,相府第一个落井下石。
就在六年前老夫人大寿那日,新帝潜入相府求助,沈家也不曾正眼看他。
就连沈相也觉得,这一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堂屋内,沈相指了指沈二爷的脸,真想骂出来,怪他办事不利,当初若是直接杀了新帝,就没有眼下的困境了!
沈相甩袖:“哎!事已至此,只能看天意了!”
沈二爷无言以对:“……”他又怎会知道新帝会绝地翻盘?
若问他此刻内心所想,他也是悔的。
沈三爷声音哆嗦:“兄长,二哥,咱们相府外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啊,新帝是何意?
该杀的都杀了,为何轮到相府了,就没有任何动静。
晋帝现在坐上了太上皇的位置,新帝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留住了他的命,捧他坐在高位之上。
当日,相府无事发生。
*
第二天过去了,相府众人噤若寒蝉。
第三天,相府依旧被围困的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但新帝迟迟没有下旨处理相府。
到了第四天,沈宜姝吓病了,开始卧床不起。
就像是等到死刑的前一刻。
沈二姑娘是长房嫡女,她来了二房哭诉:“当初是长姐退婚,又嫁给了旁人,为何祖母打算让你我一起入宫?
!”
沈宜姝抱着软枕,神色憔悴。
还能为何呢?
当年沈家对不住新帝在先,只能加倍“赔偿”新帝。
可新帝如今岂会在意区区两个沈家嫡女?
沈宜姝的粉色唇瓣动了动,她现在只关心一桩事情,问道:“二姐姐,听说新帝吃人/肉,这是真的么?”
沈宜姝不说还好,这一说,沈二姑娘翻了个白眼,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