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好不容易挨到法华寺,沈宜姝浑身/僵/硬,觉得脖子都快要掉下去了。
“皇上,到了。”
宦臣陆达在车辇外道了一句。
霍昱全程都在闭眸假寐,但他能够感知到沈宜姝的小动作,他睁开眼斜睨了身侧的小东西一眼:“抬起头来。”
沈宜姝不敢违背暴君旨意,这便试图抬头,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来。
这滋味,宛若落枕。
她保持着垂着脑袋的姿势,嗓音哽咽:“皇上,微臣……办不到。”
霍昱薄唇一抽。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人。
弱就罢了,还愚钝至厮。
已经蠢到了他都不忍欺负了。
霍昱抬手,触碰到了沈宜姝的后脖颈,他感觉到沈宜姝身子猛然一僵,故意吓唬道:“乱动,朕就掐死你。”
沈宜姝:“……”
不动,再也不敢动!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动。
暴君的指尖在她的后脖颈摩挲了几下,吓得沈宜姝本能的缩着脖子。
下一刻,霍昱握住了她的脖子,稍稍用力一扯,那一瞬间,沈宜姝听见了“咔”的一声,让她险些误以为自己的脖子断了。
然而,随即而来的是脖颈上传来的舒适感,刚才的压迫与酸痛都不见了。
沈宜姝已能抬起头来,对上了暴君似笑非笑的眼:“多、多谢皇上。”
霍昱:“你是该好好谢朕。”
沈宜姝:“……”她已一无所有,该拿什么谢?
总不能以身相许吧?
霍昱仿佛一眼看穿了沈宜姝的小心思,低低一笑:“想以身相许?
朕不喜欢太干瘪的女子。”
一言至此,霍昱的目光在沈宜姝的胸口扫了一眼,眸露轻蔑,意思昭然若揭,是嫌弃。
待霍昱下了车辇,沈宜姝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小么?
哪里干瘪了?
!
沈宜姝气呼呼的,暴君这是污蔑、侮辱、轻视她!
奈何,她没法跑去暴君面前证明自己!这种事没法自证!她也不需要证明什么……
沈宜姝满腹憋屈的下了车。
法华寺外,除却方丈与数位高僧在恭候圣驾之外,傅靖云以及多位世家弟子、官员也来了。
众人对霍昱行跪拜大礼之时,沈宜姝才一路小碎步行至帝王身侧。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总觉得沾了暴君的光,她也受了众人大礼。
沈宜姝不敢再垂着脖子,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霍昱斜睨了她一眼。
沈宜姝一僵,既不能低头,又不能闭眼,唯有与暴君大胆的对视。
她咧嘴一笑,以示对暴君的“爱慕”。
霍昱冷笑一声:“呵……真丑。”
沈宜姝笑容苦涩,她哪里丑了?
这又是污蔑!
跪地的众人面面相觑,人人皆知,新帝性情古怪孤僻,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问鼎帝位,谁就有绝对的话语权。
霍昱淡淡道:“都起来吧。”
方丈大师起身,亲自上前迎接:“皇上,斋饭都准备好了,皇上里面请。”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乃大晋的/建/国之日,每年的这一天,大晋帝王都会来国寺吃斋,以祭奠那些早已故去的/开/国/将士们。
沈宜姝跟在暴君身后,与傅靖云擦肩而过。
她知道,傅家哥哥在看她。
但她不能多给傅家哥哥一个眼神了,会害了傅靖云,也会害了自己。
今日,法华寺杜绝一切香客前来,诺达的寺庙内,除却僧人之外,再无闲他人等。
巍峨的宝殿内正在做法事,梵音袅袅,木鱼钟罄声伴随其中。
好一片宁静祥和。
仿佛置身寺庙,就可以接受佛光洗礼。
众人正走在甬道上,因着霍昱腿长步子大,沈宜姝的小碎步几乎是连走带跑,才能够勉强跟上。
就在沈宜姝甩开腿紧跟帝王身后时,她看见两丈开外的花圃中游出了一条蛇。
因着脖子不能在低垂下去,她保持着迎面朝前的姿势,一眼就看见了那条蛇,出于胆小的本性,沈宜姝当场尖叫:“啊——有蛇!”
霍昱幽眸一凛,他动作极快,一手从腰上扒/出/软/剑的同时,一手搂住了沈宜姝的/细/腰。
这两个动作一完成,霍昱提剑,将那游过来的蛇砍成了两半。
这条蛇体呈黄绿色,后背有明显的菱形黑褐斑,其尾部左右晃动,还有一串角质环。
是响尾蛇。
剧毒无比,一咬即刻送命。
众人当场大惊失色。
沈宜姝最怕蛇了,出于惊吓后的本能,双臂紧紧抱住了霍昱的/腰/肢,惊魂未定。
霍昱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朕的司寝,叫得正是时候,朕就喜欢听你叫。”
沈宜姝:“……”这话是甚么意思?
她完全没有听懂。
沈宜姝的目光望向了暴君手中那把正滴血的长剑,还有青石地面上正抽搐的蛇,这都已经被分尸两段了,却还在试图蠕动,当真是垂死挣扎,像极了……她自己。
“来人!护驾!”
陆达立刻对禁卫军道。
住持方丈,与几位大师,顿时也是面色失常。
傅靖云与几位同行的世家子弟对视了几眼,众人脸色各异。
与此同时,沈宜姝回过神来,松开了霍昱精瘦的/腰/肢,道:“皇、皇上,微臣失礼了。”
霍昱把手中长剑递给了她:“帮朕擦干净。”
沈宜姝双手伸出,颤颤巍巍的接过暴君手中的宝剑,她瞧着暴君提剑的动作那般轻易,可落入了她自己手里,却发现……真沉!
主持方丈走上前,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恭敬道:“皇上,眼下已开春,天气逐渐变暖,山林有蛇也是正常,贫僧这就给这畜生超度。
一切皆是贫僧没有准备妥当,还望皇上恕罪。”
霍昱眯了眯眼,没有揭发住持方丈。
京城从未出现过响尾蛇,虽然眼下已是开春,但春风乍寒,还不到虫蛇出洞的时候。
霍昱挥手:“无妨。”
言罢,他又继续往禅房方向走去。
沈宜姝提着一把宝剑,更是艰难的跟上去。
陆达对禁军首领—白枫使了一个眼色,白枫会意,亲自上前把那条被劈成两段的蛇收入了布袋中。
主持方丈与几位大师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
禅房内,僧人很快端上了斋饭。
沈宜姝坐在一旁,取了帕子,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擦拭宝剑,她对着剑鞘,能照见自己的脸。
沈宜姝对这把宝剑,心生敬畏,当真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也会死在这把宝剑下。
她擦了又擦,凑上前哈了口气,继续擦,态度专注又认真。
霍昱眸光淡淡瞥了她几眼,胃口极好,很快就用了一碗斋饭。
此时已近晌午,随行的禁卫军与宫人们皆在外面用斋饭。
霍昱道:“过来,把剩下的都吃了。”
沈宜姝的确饿了。
暴君经常让她吃剩下的饭菜,她倒是不介意。
毕竟,吃剩下的,远比吃第一口来得安全。
好歹不必试毒。
沈宜姝将那把锃亮锃亮的宝剑递给了霍昱:“皇上,您看,擦干净了。”
这语气、动作、神态,都像是在邀功。
霍昱唇角一勾,接过长剑,笑道:“沈司寝倒也有优点。”
沈宜姝:“……”皇上是夸她,擦剑擦得好?
霍昱白皙修长的手指了指桌案。
沈宜姝立刻明白,当即端起瓷碗,开始扒饭。
待用完斋饭,沈宜姝有些撑了,就闻暴君道:“你傻么?
吃不下,何必死撑?”
沈宜姝一脸迷惘,暴君此前每回都是威胁她必须吃光所有剩菜,今日怎又大发慈悲?
在沈宜姝一片茫茫然之下,霍昱站起身,长剑收入腰间,他迈出禅房。
沈宜姝随后跟上。
霍昱去慈恩殿祭拜供奉在法华寺的开/国/功臣/,上了一炷香,便就带人离开法华寺,对那条毒蛇只字不提,也并未惩戒任何人。
待帝王的车辇渐渐下山,主持方丈双腿发软,幸好被身侧小沙弥搀扶住:“方丈!方丈怎么了?”
除却方丈之外,几位大师也连连擦汗。
方丈对身侧心腹道:“快……立刻修书一份送出去,就说……没有得手!”
*
法华寺建在半山腰上。
车辇往下的速度略快,沈宜姝担心又会“落枕”,故此她一直直视前方,这样的姿势令得她能够看清前面的一切。
沈宜姝坐在暴君身侧,神情自然是高度集中。
不知到了多久,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只见一根箭矢从斜侧面飞射了过来,沈宜姝大叫:“啊——”
霍昱眼疾手快,那根箭矢不偏不倚的朝着他射来时,他身子倾斜,避开了那根箭矢。
霍昱侧过脸,对沈宜姝笑了笑:“朕的司寝,叫得真好听。”
“……”
沈宜姝水眸眨了眨,心跳加速、恐慌万状、六神无主。
下一刻,数名黑衣人从山路两侧的林子里涌了出来,陆达与白枫当即开始护驾。
“护驾!”
“保护皇上!”
沈宜姝的脑袋乱糟糟的,但她知道杀手是冲着暴君来的,她要想独善其身,还是先躲避一下比较好。
沈宜姝主动道:“皇上!微臣无能,保护不了皇上!微臣不愿意给皇上添负担,恳请皇上放微臣下车去。”
车辇太过危险,刀剑无眼,坐在暴君身边,不亚于就是把一只脚塞进了地府。
霍昱的脸色从容不迫,看着身侧人,他轻笑:“沈司寝,你想多了。
朕只打算在关键时候,拿你当靶子用。”
沈宜姝:“……!”
嘤嘤嘤……暴君实在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