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抱膝而坐,看体育馆里三三两两打着羽毛球和篮球的人,无端开始打瞌睡。
最近一直在抓紧所有课余时间复习,连晚上都经常熬夜,睡眠时间急剧下降。她基础差,不下点功夫,月考成绩会很难看。
毕竟自打开学那次测验后,这个月的月考,是分科后第一次全科目的统一考试,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唐夏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水平,在年级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排位,能不能上个一本大学。
女孩手肘撑在衣服上,掌心托着下巴,眼皮子在打架,昏昏欲睡。
体育馆里有中央空调,温度刚刚好,现在这时节,又是春困秋乏中的“春困”,唐夏越坐越困,后来干脆趴下,枕着膝盖上的衣服,暖融融的,舒服地睡觉。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反正直到感觉有人在轻轻推自己,唐夏才从睡梦中惊醒。
她最近经常做梦,一晚上能连续不停地做上七八个不带重复的梦,这大概也是导致这段时间精神很疲惫的其中一个原因——晚上大脑太活跃了。
韩誉推醒她的时候,她也在做梦。
梦到什么不记得了,很浅,但她觉得应该不是噩梦。
“梦到吃东西了?”少年蹲在唐夏身前,看着她挂在嘴边的口水,扑哧笑了出来。
唐夏睡眼惺忪,没听明白,只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啊。”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粗粗听着,竟还带着点属于儿童的奶音。
少年心神一恍。
被唐夏的嗓音苏到了。
他抬手,递上纸巾,“擦擦吧,口水都流出来了。”
唐夏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即视线渐渐清明,将面前韩誉精致的面庞看得清清楚楚。
以及他那一句——“口水都流出来了。”
女孩头皮一麻,赶紧抬起胳膊拿袖子抹了下嘴角,慌张而又狼狈。
“那个,那个……”唐夏一下子醒了,眼睛睁得大,避开韩誉的目光直直看着远处的人,可视线并没有聚焦。
她不停说着毫无逻辑的话,似乎为了缓解尴尬,但落在韩誉眼里,不免显得好笑。
“很丢脸?”少年扬眉问她。
“……”唐夏噎,这怎么回答?
“那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少年像电视里演的那些角色一样,摇头晃脑道。
“……说了会怎么样?”唐夏咽了口唾沫,问。
“说了你可能会觉得更丢脸。”少年一本正经,模样认真得唐夏不得不信。
但……人都是好奇的,唐夏也如此。尽管她现在很了解韩誉,知道少年不会撒谎,也不屑于撒谎骗自己,可依旧忍不住咬咬牙,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话,会让她觉得比在他面前流口水还丢人。
“你说。”唐夏犹豫,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韩誉,脸上带着“英勇就义”般的决然。
似乎早就笃定了唐夏会问,韩誉抿着笑,慢悠悠地道——
“你的口水还流到了我的衣服上。”
唐夏如被五雷轰顶,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瞬间僵到无法动弹。
感觉已经灵魂出窍了。
韩誉蹲得累了,干脆一屁股坐下来,仰着漂亮的脸蛋,眉眼弯弯地看着唐夏,心情极好。
他将女孩的表情尽收眼底,看出了她的难堪,甚至难堪里还带了点……心如死灰?
唐夏现在的确是心如死灰的。
她不仅心如死灰,她还生不如死呢!
“你看,”结果韩誉哪壶不开提哪壶,特别真诚地指了指放在她膝盖上的属于他的校服,道,“这里,有口水的印迹。”语气认真,目光也认真,仿佛在说——看吧,我没有骗你吧。
唐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欲哭无泪。
韩誉确定不是在看她笑话吗?
“对、对不起……”女孩嗫嚅,慢慢低头。
深色校服被她叠得十分整齐,但是整齐归整齐,校服后背领口下一指的地方,的的确确有个清晰的水渍。
还亮晶晶的……
唐夏两眼一黑,天崩地裂的绝望感霎时间扑面而来,汹涌到极致。
她想起除夕那天,火锅店的韩誉宁愿在大冬天里穿着单衣一路走回家,也要把被啤酒弄脏的外套给丢掉。
她又想起去基地那天,坐在齐回边上的韩誉,连一点呕吐物也没沾到,就炸毛似的要换座位。
而现在……
唐夏凝神,强迫自己再看一眼这被她“糟蹋”了的校服。
莫名产生了一种“你把好好的一件衣服托付给我而我却没有尽到责任”的愧疚与羞耻。
韩誉会不会马上要暴怒,然后抓起衣服就扔进垃圾桶?
说不定会顺带着将她也给塞进垃圾桶……
“你生气吗?”唐夏垂着脑袋,懊恼极了,“你有洁癖对吧?”
韩誉不置可否,两手抱臂淡定点头,“对。”
少年如此肯定,语气坦然。
唐夏不敢抬头看韩誉,只小声地用打商量的语气试探问:“要不……我给你拿回去洗洗?”
韩誉有片刻的沉默,这让女孩很担忧。
他不会真生气了吧?看来以后不能轻易触碰韩誉洁癖的底线。
唐夏小心翼翼抬眼,偷偷去瞅少年,又有点害怕真的看到他愠怒的神色,会惊惧。其实唐夏已经很久没见韩誉生气过了,自打两人和解过,一次都没有。
她以为这次,要一朝回到解放前,结果,事实却出乎意料。
少年意外地挂着淡淡的笑,不算太浓烈,但依旧好看到刺眼,“对我这么好?”他不答反问,语气软侬。
“还不是因为……把你衣服弄脏了嘛……”唐夏低低道,局促不安。
韩誉并没有如她想象的暴跳如雷,反而淡定地从女孩怀里抽走了衣服,一挥手便披在了肩上,“没关系,我不介意。”
女孩愣,仰着脸疑惑道:“你不是有洁癖吗?”
韩誉不否认,一脸认真地点头,“是啊。”嗓音清冽,吐字清晰。
“那你不嫌弃我的……”唐夏咬牙,厚着脸皮道,“口水?”
韩誉浅笑,末了伸手,如惯常一般揉了揉她脑袋,随即轻轻吐出两个字——
“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