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阒静里,薛渺渺上前一步,贴着骆承川的脊背轻声问。
一股淡淡的气息弥漫在骆承川的脖颈上,旋即,铁盒落在了她的手心上。“是一沓邮件,让吕东平去邮局取件的。”
拇指捏着邮件的硬纸板,薛渺渺低头仔细察看,黄昏的光沿着窗棱落在地上,成了一条长缎。
她耳边的饰品折射出一点碎光。
这时,她想起来了,通北村并没有快递的投送点,只有村口的一个形同虚设的邮筒。曾经,薛渺渺一直以为在这个年代,邮筒就真的是一个摆设,却没有想到,还真有人日复一日的在用。
“只是……”她看着邮件上相近的日期,迟疑地抬眸。轻轻点了点纸面,她道:“会不会太频繁了?”
“几乎每隔一个月就有一次快件。”骆承川在一旁补充。
“其实,在这个年代,就算三天收一次快递,也算不上怪事……可……”她将几张邮件像扇面一样展开,“可,这些,都是每个月十号的快递。他是每个月都有需要?”
她把这种容易让人想歪的话说得正直无比,甚至连后知后觉的脸红都没有,整个人专注地就像是在考大学的考生。
骆承川嗯了一声。
薛渺渺又仔细比对了一下,研究完毕后,再次抬起了头来:“我看这些邮件都来自于同一个邮局,所以我想,要知道吕东平每个月的十号究竟收到了什么东西,那个邮局就是个关键。”
“哦,对了。”她终于舍得看他一眼:“十号,我老觉得这个日期有点耳熟。”
骆承川拿过她手里的铁盒,放回原处:“我看你不是对十号这个日期感到耳熟。”
薛渺渺皱眉:“不是?可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十…”
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从骆承川那儿传来。“十四。”
“十四?”像是醍醐灌顶一般,薛渺渺的眼睛一下子发光了,连视线留在骆承川脸上的时间都变得漫长了些。
骆承川与她正面相对,蓦地眼底流露出一丝沉睿:“是的,上一次我们来找吕东平的时候,有一个老太太记错了日子前来闹腾。那个时候,那些周遭的人说的日子就是这个。十四号。”
“这就说得通了。”薛渺渺沉思般地点头,“十四号他要施展所谓的女婴变男婴的手术,所以十号,他就要开始着手准备了。哎……骆先生……你觉得吕东平是用什么来做这场手术的?”
光线落在骆承川的侧脸上,良久,他没有讲话。
又过了良久,他才低下眉头,轻轻扯了一下嘴角,用极尽悲凉的语气说:“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想的哪样?”
他的眉间隐隐现出不忍的情绪,踌躇半晌还是轻轻吐露了那四个字。
薛渺渺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站不住脚。
还是骆承川率先往门外走,他说:“给陆霄打电话吧。让他去那个邮局查,应该会有大的收获。”
薛渺渺仍旧惊魂未定,等骆承川走到门口了,她才鬼打墙一样地小跑过去拽住人家的袖子,压低的声音里还留有着最后一丝希冀:“你说的不会是……”
骆承川淡淡地回眸看她:“薛小姐,虽然这件事真的很让人难受,但我觉得,你应该在我提到十四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想法。而那个想法,应该……”
“和我的如出一辙。”
薛渺渺被戳中了心事,原本紧拽着骆承川的手也一点一点松了下来,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摆放在书架上的铁盒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手机,抬手,给陆霄打了个电话。
·
第二天上午十点。
薛渺渺一边握着手机,一边焦急地等待陆霄那边的消息。
十点二十分,陆霄的电话如约而至。薛渺渺接过,听到陆霄说出的那段话后,心里残存的一点希冀瞬间烟消云散。
电话里陆霄说:“虽然我们找到的店家是卖这个的,但是,这也不能证明吕东平真的做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渺渺……”陆霄的声音里满含愤懑与无奈:“你要知道,我们办案是要讲证据的。”
证据两个字一下子宛如千斤的巨石,将薛渺渺的心脏一点点压向沉沦。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失控,薛渺渺很快结束了与陆霄的电话。
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后,薛渺渺终于鼓起勇气给骆承川去电。
薛渺渺说:“对,骆先生你猜的没错。陆霄昨天申请了调查令,去了那个邮局。他们也从这条线顺利地找到了吕东平购买那样东西的店家。是,你猜的一点也没错,那样东西……”话到这里,薛渺渺忽然发现,哪怕是她这样的人,都难以启齿。
反倒是骆承川,克制无比地吐露出了那三个字。“避.孕.套”
他的声音里有着成.人的沧桑,以及对这件事当中数不清的受难者的沉痛。
他最后重复了一遍:“是避.孕.套。”
“吕东平利用人们重男轻女的思想,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弄出了一场骗局。他骗的不仅仅是那些家长的医药费,更是用这个谎言去满足了自己病态的**。所谓的变女成男,说穿了只是四个丑陋无比的字眼。”
薛渺渺的下巴搁在手背上,一点一点从嗓子眼里挤压声音。
她甚至气得都在颤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低低地把那四个丧尽天良的字眼咬得切齿无比。
“就只是……骗.奸.幼女。哦,不,连幼女都不是……它们还只是几个月大的婴儿。”
薛渺渺的声音一点点在实验室里破开,带着浓郁的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她的太阳穴也跟着狠狠发疼。
轻轻揉了揉几圈,薛渺渺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里又燃起了一点焰火:“骆先生,我想我们似乎都忽略了一点。”
骆承川静默了一会儿,说:“你说。”
薛渺渺深吸一口气:“呐,就算是骗子,也都会有一个托。吕东平这样拙劣的技法,没道理没有人去怀疑啊。除非,他曾经真的完成过所谓的变女为男。”
“但这是不可能的。”骆承川纠出错漏。
薛渺渺坐直身体,心头因为脑海中的这个想法而烫热无比,她尽快道:“是,真的让一个婴儿由女变成男是不能的。所以我的意思是,在这整个事件之中,一定存在着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让全村的人相信吕东平谎言的托。”
“但那个人是谁呢?”
·
“我都跟你说了,没有那么一个人!”水杯被人一把扫落在地上,吕东平从位子上站起来,凶狠地盯着对面陆霄的脸,怒不可遏。
陆霄起身过去把水杯捡到桌边,淡淡地抬着下颌:“既然吕先生说不存在所谓的托,那么通北村那些找你来变女为男的人,又怎么说呢?”
吕东平靠在墙面上,嘴角一扯:“这我怎么知道?撇开骗人这件事不谈,我的医术在当地确实是响当当的。他们想要孙子,死马当活马医来找我看看。既然有钱可赚,我又为什么不赚。至多就是撒点谎罢了。况且——”吕东平眼一乜:“我所谓的骗,可不是你说的那档子龌蹉事!我只是给那些女婴开了点不痛不痒的东西,根本没有动她们。”
陆霄唇角轻挑,慢条斯理地从底下拿出一份文件夹,打开:“那这上面,你十几年前因为猥亵幼女而留下的案底,又该怎么解释?”
陆霄原本以为这本资料可以让吕东平松动,却未料到对方像是早有准备。
“怎么解释?”吕东平坐回到位子上,抬着眼睛犀利地看着陆霄,倏忽,笑了:“真是好笑,不拿有色眼镜待人是你们说的。可现在倒好,屎盆子扣不到我头上,就拿十几年前的事情来说道。小伙子——你也说是十几年前了,我十几年前是个坏人,可我今天可是个救苦救民的好人。”
陆霄眼里寒光一闪,吕东平笑意加深。
倏然,外面响起一道敲门的声音。
吕东平悠然自得地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不好意思陆sir,我律师来了。有一点,我觉得你说得对,十几年前我犯过错,没钱请律师,留了个底。而十几年后,我靠着通北村的回头客攒下的这些本,可够我结束这个案子了。”
他这样的老手,早已把所有的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
薛渺渺他们费尽心机查到的那家成.人.用品网店,到头来也只能够说明他是一个每个月都网购成.人.用.品的人。
吱呀——
门被推开,金牌律师快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