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走回去,椅子上的人似乎还没醒。
他双眼闭着,呼吸声很小,有着很好的睡相。
是想聆听这份真实感吧,薛渺渺缓缓弯腰,将耳朵靠近了九分。果然是温热的,衾动的,是小气流微微地打着旋。
“骆承川。”她唇角弯起,新奇地去打量他的脸,轻声呢喃:“我好像真的是学偏了。”
学偏了,因为这颗心偏着偏着,方向就叫成了骆承川。
诉衷肠的对象当然没有回应她,但薛渺渺知道,她这一刻也不急着要回应。
因为她自己唇角一直噙笑。
傻样。
“其实我觉得你教的也不好,你只让我感到恋爱的心动,却从没说……”没说,恋爱也是傻的。
怎么会这样晚才意识到我喜欢你呢?薛渺渺轻骂了自己一声。我这样一个不喜欢与人交心的人,却主动跟你做朋友,傻了吧唧地把耳饰给你,用这么愚蠢的方式担忧你安危……
怎么就忘了,这也可以叫做喜欢呢?
甚至你吻我。
甚至去原谅你吻我。
甚至发现自己喜欢和你在一起接吻亲昵的状态。
什么陪伴啊。
男女之间都没有纯洁友谊,我们这算哪门子的陪伴。
是意图不轨吧。
“冠冕堂皇。”她在他身边捡了个地方坐下,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平视前方。
轻啐了自己一声。
然后又笑。
那时候哪里知道,心猿意马。
“说真的,骆承川,之前你说怕我吃亏,但现在细细算来,亏的人是你。”薛渺渺勾着笑,开始为骆承川打抱不平。
“你看呐,我多坏,得不到陆霄了拉你来陪伴,陪着陪着还打你的主意。打你的主意自己又拎不清,没能给你最好的告白。”
自言自语说话,也没打算让身旁的人真听见。充其量算是一些脱口而出,埋汰自己。
却说着说着又笑了。
此时窗外起了大风,风被窗子隔着,吹不进来却很响。
薛渺渺不由得又站起来,俯低身子去看他。
又想起那天在杰尔顿,
骆承川拉她的手跟她说:小狼狗,你抓住我的手。
心意,大概就是在那一刻确定的:因为他是在毫无方向的世界里的一道光,用掌心的温度告诉她。
你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然后,真的没有丢下。
一路扶持到现在。
女人内心的小冒险在思绪中一霎奔驰,薛渺渺抿唇,算着他还没醒,而自己的大脑也在发着热。
所以偷偷地,
偷偷地找到他的手掌,
五指契合上去,一根一根贴着,然后微微一动,十指紧扣。
那一瞬。
他动一下,她也吓一跳。心咕隆跳,眼也一颤,去看他,还是安静的。
于是轻轻吁出一口气。
却又胆子大,扣紧的十指又握得更紧了一寸。
“所以,恋爱也是这样吧。刺激,大胆,又怕。”却甜蜜,一个人也可以很甜蜜。
忽然想起影视剧里的偷亲。
可是又很不好意思。
仿佛这不是薛渺渺这样一个正义凛然的人应该做的。
可念头这种东西,起了就难压下去,最终薛渺渺折服,用上回亲过的理由说服自己:就亲一下。
贴一下就走。
于是人又贴近了一寸,先是眼睛落上去,然后才颤着唇贴了一下。
可刚预备走。
后脑勺被人按住
骆承川的手从她的发间穿过,这吻,就重了。
这次不止轻贴,
成了唇舌交加。
他攻城略地,
她不晓得怎么回应,小拳头握在手畔,身体也发着颤。
最后适应了,
忍不住整个人软在他身上,勾着他的脖子,去回应。
是他先松开,怕她呼吸不畅。
现在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脸颊已是嫣红。
轻轻拨开她濡湿的短发,望进她的眼里,他笑:“这是小狼狗偷亲我的惩罚。”
声音却像是嘉奖。
薛渺渺坐在他身上,仰脸去看他,他也看着她,唇角含着笑。
唇尾里带着天生的温润,一丝甜九分宠。
分明是嘉奖。
也分明……不知偷听了多久的墙角。
薛渺渺清了清嗓子去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骆承川抱着她的腰肢,歪了一下头说:“好早。”
他尚算实诚,于是薛渺渺又问:“那你怎么还装睡?”
这回他没一口就答,只是按在她的手臂上的大拇指,开始顺时针轻轻地打着圈。
仿佛是在想该如何说。
终于,骆承川笑了一下,双眼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语气里竟然有点赧然,他说:“其实不能怪我。”
他又说:“是我刚才没忍住。”
“没忍住什么?”她的心在颤。
他不安的拇指停止动作,抬起来轻捏着她的耳垂,低了下颌,郑重道:“没忍住偷乐,也没忍住害怕。”
气息声静静地停在她的耳廓,“我也怕这是一场美梦,因为你无比珍重。”
他认真的表情倒影在薛渺渺的眼瞳里,带着少有的紧张。
薛渺渺倏然轻舒出一口气,说话的声音带着颤:“那你听到了多少呢?”
这回他说:“全部全部。”
“你全部的喜欢。”
“那你……”
他的手指抵住了她的唇,
抬手,从自己的耳边拿下一颗字母耳钉,轻轻托住她,为她戴上。“那上面是我的姓氏。”
“它是你的。”
“如果你要,我也是你的。”
又看着她的眼睛:“再也没有林微,没有其他任何的女人。小狼狗,你总问我,为什么叫你小狼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因为你对爱的人全心全意,衷心无比,也因为,我也希望,有一天在你眼里的那个人是我。”你起初的美好品质是让我觉得你独特的缘起,而到后来,我也想成为这份美好的一部分。
小狼狗。
动物世界中,一生只认一个主人的存在。
而人类世界里,
是最不一样的,特立独行活得漂亮又凌丽的薛渺渺。你爱一个人时可以三年,可以很久,可以克制,可以衷心。
而我,不知不觉也很动心,想成为你眼里的星星。
因为那样——就能长存,
“薛渺渺,我爱你。”
手依旧在她的耳畔,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很久以前传来。
能越过茫茫人海,
在辗转,
在变更,
在成长里,
渐变深刻。
“薛渺渺,很抱歉,没能更早的认识你,更早地督促你一日三餐,更早的给你我力所能及的温暖。”
“薛渺渺,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成为你的骆先生。如果考验合格,我还想有生之年成为你的先生。”
“他们说多巴胺能维持的爱情热度是几个月,我却想做一生一世的大放厥词。我想跟你走很久很久,久到很久很久也不放手。”
薛渺渺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
到后来,
眼里是泪花,
泪花里他的样子却不知为何清晰无比。
大抵是这模样,在某年某日的某一天,长在了心里吧。
“你想成为我的先生吗?”薛渺渺笔直地看着他,然后拉长了语调说:“那我要考察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骆先生,”她看着他,又低下头,“我想我大抵,不能比你讲的更好了。”
“但……”她轻轻地伸手抱住他的脊背,然后嗓音郑重。“但我也会学着爱你很久。”
“谢谢你包容我曾经对别的人动过心,也谢谢我们能遇到彼此。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爱,又谢谢你让我变得不像那个薛渺渺。我有好多话想说,但现在想——”
她顿了一下:“我们就是从谢谢和不谢开始的。”
“骆先生,谢谢你。我可能出师了,再也不能当你爱情的学徒了。”
“不谢。”他的样子一如初见时那样令人亲近,“那么,也恭喜你出师了。”
“那么”薛渺渺笑,“也恭喜我们从师徒变成了情侣。”
“初次见面,我是骆承川的女朋友薛渺渺。”
“初次见面”他去握她的手:“我是薛渺渺的男朋友骆承川。”
那么见面礼是什么呢?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薛渺渺说:“偷偷亲你。”
她话落,他闭上了眼睛。
她凑过去,一点一点啄,
掌心撑在他的胸膛上,
舌尖轻轻地描画,然后交缠,
她感受到他的反应,嗤嗤地笑着,字母的耳饰擦着他的碎发,“你可以醒了。”她说。
“你不要后悔。”他说。
然后一声惊呼。
将她抱起了,
放到床上一直地亲。
最后窗外风也静了,树影也晃得轻了。
薛渺渺枕着他的胳膊说:“有一点像做梦。”
他的声音一点点落至她的耳畔:“别怕,梦醒了,我还在。”
·
次日一早,
薛渺渺在父母的帮助下办理了出院手续,腹部的淤青早已好了,薛家两位长辈一早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骆承川和薛渺渺共睡一张床的画面。
各自把两个“孩子”拉到一边教育良久。
薛大宝贝问薛渺渺:“多久了?”
薛渺渺说:“昨天才开始的。”
薛大宝贝表示不理解:“你忘记了陆霄了?”
薛渺渺机智回复:“难道爸你不想让我找到男朋友吗?”
“想。”薛大宝贝态度很明确。
“难道爸你不想让我从过去的感情里走出来吗?”
“想。”薛大宝贝直点头。
“难道爸你不觉得骆承川是个有为青年吗?”
“是。”薛大宝贝很实诚。
“难道爸你不想让你女儿和一个有为青年在一起吗?”
“想。”薛大宝贝脑筋很清楚。
“所以啊,爸,骆承川符合你对女婿的要求。你能接受这种标准吧?”
“可以。”
“诶……不对。”
薛渺渺拎着自己的包:“爸,这是你刚刚同意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薛大宝贝被套路了。
卒。
那边。
周女士问骆承川:“你现在的工作是地质专家?”
骆承川笔直地站着:“是的,伯母。”
周女士又问:“年薪一年多少?”
骆承川给了个数。
周女士摇头:“你们搞研究的没有我们杏芳斋赚的多啊。”
骆承川:“如果伯母想的话,我以后的工资可以上交。”
周女士沉吟片刻。
“你以前有过女朋友么?”
“有过。”
“什么时候谈的?”
“高中。”
“后来怎么分的?”
“她考上了北方的大学,我去地质工作,无疾而终。”
“还记挂着人家吗?”
“年轻时的感情都很纯粹,分开也很纯粹,那时候叫喜欢,不是爱。不像成年人,考虑的会很多,分开离合都会想很多。所以早就不记挂了,都是年轻时的故事。”
“那对我们渺渺呢?”
“既不是年轻,也不是成年。我对渺渺是爱。爱是纯粹的,离合也会考虑很多。但我不会让自己有考虑离合的机会,因为我很爱她。”
“爱情是撑不了多久的。”周女士头脑清醒。
骆承川:“而我跟渺渺之间也不止爱情,我们有相似的三观,相同的爱好,都很拗,一旦确定爱上了某人,会记一辈子。”
“到最后一步了吗?”
“没有。”骆承川嗓音沉润,“爱,我想,也是珍惜。”
“那你昨晚?”
“伯母,我洗了很多冷水澡。”
周女士脸也一红,若不是薛渺渺对爱情迷糊万分。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会严防死守到这种地步。昨晚近水楼台,眼前这个男人选择的都是委屈自己。
抬眼看一眼薛渺渺那边。
那孩子唇角的笑意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准欺负她。”周女士冷脸。
骆承川点头。
“伯母,我会的。”
于是两个长辈放过两个小辈,小辈打的回出租屋整顿,准备开启接下来的职业和恋爱生涯。两个长辈坐回加长林肯里。
面面相觑,
最后唇角均缓缓上挑。
“女儿这次好像是来真的了。”周女士倚窗轻叹。
薛大宝贝肩膀往下一塌,“好像是。”
“那个叫骆承川的看着似乎还挺不错。”
“如果不好,我打得他满地找牙!”车厢里,胖嘟嘟的薛光明一站而起,挥起了自己的拳头。
周女士见状笑,薛光明憨嘟嘟地拳头抵唇也笑。
其实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
但于父母而言,
总是祝愿。
何况他们商场沉浮数载,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父母的这些考量,薛渺渺也心知肚明。
所以才会插科打诨。
因为知道——全天下对她最无私的那两个人是她爱情最好的把关者。
过了数年,她终于获得了最好的爱情也将父母的这段情深义重了解地更深了几分。
于是回到出租屋,薛渺渺全身都很放松。
她啪一下打开室内所有的窗,
穿堂风过,
带起一整个室内的自在。
骆承川将东西都放置好,过来给她丢了一条毛巾。“给。”
薛渺渺一蹦,接住。
转眸笑望他:“骆先生善解人意知道我要去洗一个热水澡,去掉一身病气。但我不知道,骆先生你要不要一起来。”
骆承川戳破她:“恐怕是我敢,你不敢。”
她脸颊红了。
他推她去浴室,给她放热水。
所有的琐事,他都做完了,她被放置到最清闲的地段,看着他一举一动。
最后她说:“骆先生,你什么都帮我做好了,万一我变成一个低能儿怎么办啊。”
他将热水的温度调适到最佳,将手从喷洒底下拿出来,看着她——
“你不会的。”他了解她:“薛渺渺太独立了,现在是开始,你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才会容许我将你变得清闲。但后来——”
“后来,你力所能及的,都会自己做。所以呀,所以我得要见缝插针把你变得清闲,因为,这样的时刻,以后只会越来越少。”
而我想给你的爱却越来越多。
“骆先生……”他的每一句话都有尊重也有爱,刚好她能完全感受到,于是唇角噙着笑,就这么喊他的名字。
喊到后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说什么。
只好走过去,
到他身边,
“那就允许我再低能两秒钟吧,我的耳饰,由你帮我解开。”
他低头去解。
她踮脚,
吻上他柔软的唇。
耳饰落在掌心。
她眼里有光,退开看着他。
心里全是暖。
最后他出去,将门关上。
里面传来水声,
隐约有她窈窕的身影。
她隔着水声说:“骆先生,我想,有一天我可能真的会忍不住把你变成我的先生。”
他们是穿过人群,遇过倾心的人,最后彼此相依的人。
那些年遇到的倾心,
原来都是为了与你相遇时的一心一意。
学会爱,懂得爱,
都是为了去爱你。
“我会努力的。”他唇角带笑,低低地回应却没有让她听见。
他只是走开,
整顿完毕所有所有的东西,
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捧着大摞的材料去阅读,
那是周致诚逃窜的消息。
担你所忧,想你所思。日光从窗口穿进来,将室内照的光亮。
薛渺渺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骆承川正拿着笔在文件上划下一笔。
她头发微湿,洗发水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回头,
父母早逝的人生,像是有了一点人间烟火。“你来了。”他轻呢。
薛渺渺没听见,去房间里拿吹风机,呜呜的风声将头发吹暖。
忽得手边一轻。
她歪头。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
“我帮你吹,等吹好了,我们一起回局里。”
她唇角内敛,是一个自然的笑意。
“骆承川,你帮我吹头发吹久了,应该不算是培养我的低能吧?”
“不算。”风声里他说:“你的头发本来就是我来帮你吹的。”
知是他配合。
心却一样地蜜。
薛渺渺那时想:电视剧里男主角帮女主角吹头发的情节终于发生在她身上了。
真的很暖,
也真的很甜。
她起了贪心,硬生生将这事划分为可以假手他人的。
因为贪恋
贪恋这人间的蜜里调油。
也会帮他吹,
那么就算作,
也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
因为他说——
如果她愿意,他也是她的。
犹如那耳饰。
犹如此后年月,
写她之名,伴她朝夕。
永永久久,不必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