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幸好,赢的那个planb是他们。
这样的想法刚在脑海里浮现,薛渺渺的耳边就传来了江舒瑶的声音。
她说:“我们这次,真的差一点就输了。”
输了。心中弹起海战中的心有余悸,薛渺渺轻轻地往身后的座椅上一靠,轻呼一口气——现在还觉得是梦。
其实暗中联系除了红酒和玉器之外的船只,将那些友国调遣来的、以及这边能拨出的最大警力安插到某一只船舱内,并备好相应的援救措施,是骆承川在临行前一夜和江舒瑶他们商议的结果。
这件事薛渺渺也知道。
但红酒与玉器两艘船都是周致诚的“杰作”,却是薛渺渺意料之外的。
尤其是:当两船都越过了海境线。
船只入他国,一切都成了被动。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刻的感觉:
自己的整颗心像是被人瞬间放进了冷水里,心脏骤然收缩。
此前半生没有经历过的绝望也在那一瞬霎如火苗,在她周身燃烧。只有毫无名状的意志力让她在江舒瑶的声音里站起来。
可站起来了,看到的也只是甲板上那分列两边的,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再没什么可顾忌的了。那一刻她想:既然牺牲已经成为此行的板上钉钉,那么,她也要拼尽残力为大海中央她以为死去的那条灵魂挣回一点什么。
所以毅然决然,跳海去拼。
像一条凫水的小狼狗,去做那一生一世的“神枪手”。
那一刻是想死的。
从没想过爱情真的是愿意把命给你。
但从来真心都是猝不及防的。
所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臂中了流弹还在往前,
真以为自己是条美人鱼呢
死也是为了爱人。
童话故事般的根深蒂固。
“你吓死我了。”骆承川的声音比往常更低了一寸,薛渺渺转眸去看他,
真好。
他正在拿着绷带一圈一圈地去围她刚刚被医生取出子弹的手臂,
那样真实。“我那时发现船只漏水,也跟你一样以为我方还没跟t国达成协议。想着或许周致诚在你的那艘船上,于是就拿着绳索跳海,打算游过来做点什么。”以为要死之前,他连做的事都幼稚了不少。
她却知道
幼稚是为了她。
“你会潜水吗?”t国与我国达成协议的那一刻,命令还未传达下来。后方的友军只能按兵不动,他想要游过来,想必就不止要游泳的功夫,或许还要有潜水的本事。
因为相隔得并不近,海水凉又深。
“我学过。”千帆过尽后,听到骆承川笃定的回答,薛渺渺却还是有一种大石头将将落地的感觉。
仿佛,他还在水里。
或许,本身,他就一直在她心中的水里。心有余悸的水里。
抬手去拨他濡湿的头发,也看不到室内其余人的眼光,只能闻到海水的腥味和他刚刚洗澡过后余留的淡淡皂角香。
“你知道我害怕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真死了,黄泉路上我去陪你,这样你就可以走得不那么孤独。”
他静了一下
唇角轻勾,有疼也有暖,就这么眼里笑望她,没说一句话,
想说这也幼稚
但批评不了。
最后将她手臂上的伤口妥帖绑好,心中已经决定:这条命也是她的。
“所以我说你平日里不与人相争,去完善自己内心的小美好。老天都看得见。”那些因鉴证而被你解冤的灵魂,许在那一刻,都帮你祈求上苍,愿你安康。
她头上的发也是湿的,穿着医生帮忙换的白t,笑他:“骆先生,你还真是信神佛。”
他只是笑,
没告诉她,
从前信是觉得万物有灵,现在信是想让这世界上多一分的力量去保护眼前这个孑然独立的女人。
愿她一生行自己爱的事,交自己爱的朋友,不必为谁改变,就做这个薛渺渺就好。
就这样逢凶化吉,一世安康就好。
·
又过了一年。
爆竹声中,新岁伊始。
这是他们交往的将近第五个年头,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于静交了男朋友,是刑侦科的一名警员。
孟刚和初恋女友也在老家办了婚礼,请他们去吃喜宴。
李叔的女儿也顺利完成了硕士学业,走上了工作岗位。
午夜的这天,
在薛家的老宅门前,白雪覆盖枝桠,风一吹就簌簌地往下掉,一个齐肩发的女人穿着一件厚实的欧洲风呢子大衣在古朴的台阶上踢着腿玩,
寒风夹杂着雪粒吹过来,女人微微抬手勾起右耳边的发丝,露出长长的耳坠,银丝的线勾着一个镂空的星星。
倏然,枝桠微摇,风撩起女人左耳微卷的发丝,露出一颗极小极小刻着字母的银质耳钉,
古朴的大门被人从内推开,一个穿着面包服、做旧阔腿牛仔裤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
“怎么不坐在车里?”拉住女人微冷的手,男人这样问到。
“因为想提前适应你所在的世界。”今夜周女士、薛大宝贝年夜饭后就赶飞机去旅游了,而在这年假期间,薛渺渺和骆承川也有安排。
这已经是他们相爱的第五个年头。骆承川结束了薛家两位长辈漫长的考察阶段,终于得到了两位长辈的鉴定,得以跟他们的女儿更近一步。
现在是大年夜,吃过年夜饭,送走两位长辈,这两个小辈也锁门出去。
新年的意义不再沉湎于过去的守岁,对于这些平时能够相守的人而言,自我惬意也被摆上了日程。
离女人不远的地方停着骆承川的吉普车。
“小狼狗,你冷不冷?”终于他又叫起她的昵称,一面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一面带着她往车子边走。
被叫的女人呼出一口气,气体在寒冷中变成了白色的雾,有了颜色。她说了声不冷。骆承川打开车锁,
她坐到副驾驶上,在车大窗里看着他从车身的这头转到驾驶座的那头,倾身过去,在车内给他推开门。
“我们又变成了‘互帮互助’”
骆承川侧身进来,她帮他拍身上的雪花。
此时车带电话里传来了通话,他抬手按开免提:新年好,我是江舒瑶,器官买卖案已经彻底收关,其余的余孽也收押在案,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希望我们新的一年都能万事如意。
“江小姐新年快乐。”他们的声音一道回过去。带着雪夜的清冷与新生的雀跃。
此时数声烟花炸响。
车钥匙扭动,引擎发动,暖煦的车灯幅员出去,将雪地照出一条路。
薛渺渺扭头看向窗外——漫漫大雪纷飞,天际划过绚烂的烟花,偶见孩童穿着棉袄玩着仙女棒。
车从雪上压过,车厢里传来骆承川回复的声音,“江小姐,也替我向边境的朋友们道一声好。”
“我听见了开车的声音,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一道温煦,“是的,我们要去我来时的地方。”曾经他从山中来,如今她去他的世界。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
“谢谢。”窗外的烟花不知坠落了多少次,薛渺渺回过头来,对着这则远方的电话露出了最真挚的微笑。
于是那边也忙于去过这个收获而温暖的新年,车厢中又成了他们二人的世界。
不知开了多久后。车也停了一段时间。
薛渺渺走上台阶,短靴踏在a城著名的观天台上,大雪已经住了,天空变得澄澈,他们按照之前的打算,停在这里先做情侣间的小确幸——看一晚星星。此时这里已经有好几对情侣依偎在一起拿着望远镜看天。
骆承川将支架放好,用双手将薛渺渺抱住,然后替她把望远镜凑过来。“你看吧,我教你认星星。”
于是她去看天空,那些极为遥远的星辰在她的眼底呈现,夜风里,她的声音带着点请教,宛如又是当年那个沙滩边学认泥土的学生,
她问:“骆承川,那叫什么啊。”
他的唇贴在她的耳廓附近,告诉她学名。
倏然一只不知名的鸟跳上观天台,栖息在薛渺渺的附近,扑棱——
鸟儿展翅高飞,骆承川带她去看。
她仰头:
那是一只离群的鸟,有一大群鸟在很远很远的位置。
转眸去看他:他们俩也是这个成人世界里离群的鸟,和万千的人不同,终于穿过汹涌的人流,越过空间的局限,相识相知相爱。
“骆承川,我们这样真好。”窝在他的颈窝里,他的体温从身体里真实地传过来。带着他一声轻轻的回应呢喃。
他说:“我像山中的倦鸟,终于找到了我的归林。”那些从尘世间历经的,所受的腿伤,所感的心伤,
是你一一治愈。
她唇轻轻地挑,将头往他肩膀上靠得更紧了一些。
“你说天上那些是什么种类的?怎么在冬天还大举的迁徙呢?”常规的候鸟迁徙于夏末秋初,它们却与众不同。
“不知道。”他的声音低低的。
“那你说它们会去哪儿呢?”
“去温暖的地方。”像我往你,如冬遇春。
“渺渺。”他的脸轻轻地贴了贴她的。
“嗯?”她问。
他的唇牵了一下,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锦盒,放置她握在观星镜的手上。
她的手颤了一下,仰眸。
他退开,
然后拉住她的一只手,缓缓下跪,
周遭的所有人都在过他们的生活,只有间或两个往这看了一眼。
明明是在人群里,他却营造了两个人的世界,
锦盒打开,
他仰头,她低头,耳饰微微地晃,
然后听见雪花的声音
雪花成了他的嗓音,出而洌,化而暖:“人这一生最漫长的是夏与冬,你在夏日出生,在最热的天气里有人开始爱你。”
“而在最冷的冬日里,希望你也能有美好的故事。薛渺渺小姐,如果可以,请让我进入你的人生。”然后此后年年,夏有人爱,冬有人暖。此生最漫长的岁月里,是爱。
冬雪从枝桠落下。
她微微地俯身,没说一个字,轻轻地贴住了他的唇。
于是万籁俱寂。
她向他说过了一生最好的情话。
这些情话
无笔成书,以身为墨,
写着寒来暑往,共此人生白头。
·
“谬姐,我把新案子的线索发给你。”之后人生没什么两样,但却有你陪我嬉笑怒骂。
共谱苍老耄耋,能有一生的好故事。
说不尽
不必说
你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