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6

深渊表侧的中央名叫伽法，是黑暗神的神殿。

和苍穹之上的神国差不多，深渊表侧也属于另外一个被开辟的空间。

不过这里寸草不生，天空之上连月亮都没有，黑雾浓重还带有可怖的腐蚀性。

要是没有任何防护在外走动，很有可能会掉进不稳定的空间裂缝里，顷刻被空间乱流绞的只剩渣渣。

修和伊泽维尔不同，他不是一个家里蹲，相反，黑暗神还特别喜欢往外跑。

在纪元前那会儿，哪两个种族开战了他都得跑过去掺上一脚。

打砸抢烧无恶不作。

明明黑暗神不缺那些金银财宝，但他就是享受这种刺激。

偏偏人家又是神明，打也打不过，打出兴致来了连队友都杀，导致到了最后只要大家一打架，看到黑暗神降临就心照不宣的直接收起武器开溜。

就连强大的龙族，被黑暗神三天两头的打劫，内心也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本世界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众种族：是个狠神，惹不起，886。

所以按照客观发展的眼光来看，黑暗神还算是大大推进了世界和平发展的进程。

所以那时候光明神分裂两个大陆的时候，光明大陆的各个种族都是双手双脚赞同的。

然后修也特别直男。

他的神殿是以前黑暗神的信徒为他修建的，修也懒得修改，直接就在神殿外面施加了一个绝对防御魔法，扔到了深渊表侧，当作自己的狗窝了。

所以里面的装潢，非常一言难尽。

鉴于黑暗神作下许多极度凶残的各类历史事件，就连他的信徒也以为修是一位暴戾冷酷，每天不杀人就浑身难受的残忍神明，所以战战兢兢的把神殿修建成以黑色为基调的惊悚风格。

连装饰品都是什么骷髅烛台，血池，足以反光的黑曜石地板。

看上去既诡秘又恐怖。

其中有以摆放在中央的白骨王座为最，据说当时为了制作这个华丽效果，矮人们不知道更换了多少石膏，这才造错出了最栩栩如生的头骨。

神殿的气氛是那种如果修搬个小凳子坐到神殿门口，分分钟就可以收钱开张鬼屋的恐怖，绝对收钱收到手软。

不过修本人不太在意自己狗窝是什么风格。

他平日里很少住在这里，直男审美还让他觉得这神殿看上去特别霸气，还好好犒劳了一下自己的信徒，没半点屁放。

如今烛台上幽蓝色的火焰忽然窜起，在空气中散布着浅淡的光泽，映照在金发少女光滑的脸上时，明灭闪烁，像是给她镀上一层晦暗的光辉。

身披黑暗的神明端坐在王座之上，他俊美的侧脸冷硬，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却带着神明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挣扎。

“真奇怪，你到底有什么魅力？

怎么不仅仅是伊泽维尔那个家伙爱得死去活来，就连他也如此。”

修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暗金色的瞳孔暗了暗，支起下巴的手也逐渐放下，任由黑袍盖住苍白病态的手腕。

“太可笑了。”

虽然吐露着如此话语，黑暗神却依然深深的凝视着金发少女沉睡的恬静容颜，视线就像被什么东西攫取住，怎么也无法挪开。

黑暗神的内心很复杂。

按理来说，他不过是伊泽维尔的另外一个人格。

但是伊泽维尔这个人做的太绝，骄傲至极的修自然是处处和他作对，把自己的所有都和光明神区分开来。

特别是感情。

既然是两个人，那感情自然不互通。

修当时被伊泽维尔镇压的时候，内心的感情不由自主的被驱动。

所以修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那不是你的感情。

那不是你的感情。

即使修接收了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记忆，依然不会有任何动摇。

“为爱而死，这算什么，神明最愚蠢的死法？”

黑暗神嗤笑一声，又想到那段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过去，忽然凭空生出些许苍凉。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背负记忆的人总会活得更累。

于是，在爱丽丝终于摆脱了梦境的余韵，睫毛轻颤，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

修一个人踩在无数白骨之上，脸上的神情寂寥又淡漠，这一刻的表情居然和爱丽丝记忆中，一个人坐在神国的伊泽维尔产生重叠。

爱丽丝刚刚才醒，又接收到了那样惨烈的回忆，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啊……黑色的宫殿。

好奇怪，为什么会是这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时候献祭，不是已经，死去了吗？

金发少女头痛欲裂，旧的谜团被解决，新的谜团又出现。

许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全部都在戛然而止的回忆中奏响了终章，那么令人绝望。

在最后的最后，晋江给她留下了一小段记忆录像。

【在你的记忆最后，那位至高神，用自己的灵魂做交换，复活了你。

】

【还好世界在你的献祭之下得以延续，所以算是报答，我会尽力将你送回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轴前端。

】

……

【即使那位至高神忘却了记忆，我如此坚信着，再次相遇的你们，依然会爱上彼此吧。

】

【再见了，no.1，这次一定一定，要幸福啊。

】

爱丽丝记忆中永远都是冷漠的机械音也染上了人情味。

在攻略空间里，每一位系统都单独负责一位攻略者，他们彼此之间利益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no.1可是站在金字塔尖尖上，负责no.1的系统可以得到的利益不计其数。

谁会放开到嘴的香饽饽呢？

如果永远都不说，就如同伊泽维尔最后托付给它的那样强行抹去爱丽丝的记忆，继续哄骗她辗转各个世界执行任务。

那爱丽丝可能永远都不会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段跨越生死的故事。

可能爱丽丝就只记得干巴巴的一句“quod，pro eo”，根本不会记得，究竟是谁笑着拢住她的指尖，银发流泻到少女的胸前，迎着神国熹微的日光，说出的爱意。

晋江，是个好系统啊。

爱丽丝嘴角翘起，脸上汹涌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联系晋江那一番话，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从自己来到黑暗大陆之后就怎么也联系不上伊泽维尔的原因了。

如果记忆中的伊泽维尔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那这个世界的伊泽维尔……

尽管位于时间轴的前后，但他们是同一个人啊。

爱丽丝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但是她为伊泽维尔这个神，却无数次破例。

金发少女醒来的那一瞬间修就已然察觉。

她呆呆愣愣的坐在空中，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无言的悲伤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顾自的流泪。

透明的泪水如同深海中最明亮的珍珠，一串一串的从她剔透的灰色眼眸中涌现，顺着妍丽的脸庞，骨碌碌的滚落到她身上繁杂华丽的宫廷长裙之上，将猩红色的披风晕开一小团深色的痕迹。

“怎么？

没了个男人就活不下去了？”

看着她为伊泽维尔黯然神伤的模样修就来气。

于是他一开口就把嘲讽点满，生怕爱丽丝听不出他话语中浓浓的嘲讽。

“也挺有意思，他用神格把你换回来，你又打算殉情？”

修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也不好受。

伊泽维尔还在这具身体里沉睡，虽然沉睡，但是状态却和之前修一样，可以借用眼睛看到所有发生的事情。

所以光明神要是有什么心理波动，修也会连带着收到波及。

但是他偏不，黑暗神就要说，不仅要说还要狠狠的说，最好每句话都化作刀刃，仿佛伤害这个少女就能够平息他内心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

修就是看不惯爱丽丝这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汹涌而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感，也许暴怒中掺杂着嫉妒，嫉妒中掺杂着酸意。

仿若化身柠檬精。

他，黑暗神修，是不被光明神伊泽维尔承认的半身。

所以黑暗必将带着怒火，去伤害光明所拥有的一切。

“闭嘴！”

“哟？

被说中就恼羞成怒了？”

黑发金眸的神明勾起一个恶意的冷笑，内心却因为这残酷的话而不由自主的生起难以言喻的难过，笼在长袍下的指节微微颤抖。

“我说，闭嘴。”

生气到了极致，爱丽丝反而冷静下来。

下一秒，她双手忽然变成了白骨状，身影霎时间从原地消失，带着猎猎劲风，如同惊雷一般刺向了王座上的神明。

她气到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暴揍一顿面前这个嘴欠的黑暗神。

虽然是无用功，但是却可以鲜明的表达爱丽丝此刻的心情。

“叩——”

果然，修连眼皮都没抬，轻而易举的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将金发少女狠狠的压在白骨王座上。

一近他的身，原本还和爱丽丝亲近的黑暗元素全部都依依不舍的退开，一举一动仿佛都不能收到主观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脊背贴到王座之上，冰冷的让她忍不住瑟缩。

……不愧是黑暗神。

无法反抗，连反抗之心都生不起来。

金发少女美艳的脸上全是冰寒一片，唯有那双眼眸中依然跳跃着不屈的火焰，闪耀的像是天际永远不老的晨星，映照着足以和世界相媲美的美丽光泽。

修欣赏着身下少女的模样，内心在难过中骤然爆发一阵狂喜。

哈，看吧，至少现在你这愤怒是为我而起。

单独为黑暗神而生起的愤怒。

这双眼睛实在是太美了，美到神明都不自觉的俯下身子，像是受到了蛊惑，在少女颤抖的眼睛上印下自己的轻吻。

黑发金眸的神明面容冷硬，刚刚唇角还噙着的冷笑，在低下头的一瞬间却尽数消散。

……直到他自然而然的做完这一套动作后，修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暗金色的眼眸微微睁大，看起来有些滑稽。

不过下一秒，这难得的失态就在少女的举动中尽数消失。

“说！你是谁？

！”

“你是……你是他……对不对？

！”

金发少女抓住了他片刻的呆愣，抓着他的衣领就从王座之上站了起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方才还充斥着愤怒的双眸此时已经闪烁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就像踏在世界之巅，手掌胜利和自信的女神。

爱丽丝不会认错，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那种气息，一触即分的珍惜。

只有伊泽维尔会有。

只有他。

“呵。”

修刚刚内心生出的欣喜就像是被人用冰寒彻骨的冷水一下子扑灭，埋藏到冰雪圣域最低谷的零下世界，再狠狠踩上几脚。

太可笑了，自己居然还会怀有什么不必要的期待，至始至终，被期待的那个人——

永远都不会是修。

“很想知道？

好啊。”

“来，我告诉你。”

身披黑暗的神明勾了勾手指，一把扯过金发少女，轻轻凑到她的耳边，满怀恶意的吐露实情，仿佛梅菲斯特那般，说出诱惑的话语。

“他确实没死，他现在沉睡在这里。”

修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暗金色的眼眸里带着滔天的残酷。

还没等爱丽丝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黑暗神冰冷的吐息继续拍打在她柔软的耳廓上。

“只是他永远醒不过来了，为了救你，他可是求我接管这具身体呢。”

“当然，你也可以杀了我，这样也许你们还能够情人相会，也说不定呢？”

迎接他的，则是一道更加凛冽的寒风。

修明明可以躲开，但是他却没有，而是任由化作白骨的指尖在他锁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顷刻间，金色的神血涌漫而出。

黑发金眸的神明眼眸依然带笑，看着金发少女捏碎了自己胸口悬挂的宝石，在一阵扭曲的空间波动后，消失在了原地。

瞬间空间魔法转移，血族底蕴深厚，身为亲王的卡帕多西亚更是不遑多让。

修同样可以阻拦，但他依旧没有，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出戏码可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修一边笑着一边低下头去，任由黑发的下摆沾染神血，在黑色的地上拖出金色的痕迹。

他也没有选择愈合伤口，而是任由它淌血，带着久违的痛意一起，坐回到了王座之上。

上面似乎还残余着少女留下来的淡淡温度。

烛火从他的后方映照而来，重新包围了这座空旷又孤寂的神殿。

执掌黑暗的神就坐在那里，坐在永恒的孤寂上，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