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麦叮嘱沈杼好好地坐在车上,她自己下车了。
孙红霞看到冬麦,茫然的眼睛瞬间聚焦在冬麦身上。
她盯着冬麦,直直地盯着。
冬麦也看向她。
这么多年,冬麦看到有人崛起,有人衰败,有人倾家荡产,有人飞黄腾达,但是从未见过在这么瞬息间,一双仿佛干枯的眼睛变幻出那么多截然不同的情绪。
蚀骨的嫉妒,无望的痛苦,以及一丝走投无路的祈求。
有时候读懂一个人只需要这么一个眼神的交汇罢了。
冬麦在认出孙红霞的时候,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如今看着孙红霞,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罢了。
林荣棠甘愿伺候在一个八十岁老太太身边,为了什么,只为了回去松山村去享受那带着探究新奇的异样目光吗?
当然不是,他要报仇。
他报仇的对象可以有很多,但是孙红霞和刘铁柱一定是第一个。
无论如何,当年大庭广众下扒了他裤子让他遭受莫大耻辱的是这两位。
人能逃过一时,却逃不过一世,曾经捞了一笔钱跑去大城市享福的孙红霞,终究还是回到了陵城。
而且是以这么狼狈的姿势。
冬麦垂眸,淡声问:“如果刚才我没有及时刹车,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孙红霞眼泪落下来:“冬麦,我没办法了,我走投无路,我都不敢在那边大路上等,我害怕……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吧,我真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冬麦:“你怎么了?”
孙红霞抹了一把眼泪:“刘铁柱吸毒,他染上毒瘾了,他这个人已经完了,我没法指望他了,我家健强生病了,他需要做手术,他是心脏病,得要很多钱,可我能找谁呢,我没办法,我只能求你!”
冬麦:“健强是谁?”
孙红霞:“我儿子,健强是我儿子,他今年才九岁,但是他得了心脏病,他生下来就身体不好,这些年熬起来不容易,可我现在熬不下去了,林荣棠不让我工作,他逼着我,他就是故意折磨我!”
孙红霞的话语无论比,冬麦只能猜出一个大概,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之后道:“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三百米有一家烤肉店,你在外面等着我,我需要处理一些事。”
孙红霞听这话,感觉到希望,忙不迭地点头。
冬麦当即上了车,拿来了手提电话,拨了一个电话,之后便开车送沈杼过去上学。
孙红霞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冬麦。
她看到冬麦穿着一身一看就很贵的名牌秋装套裙,看到冬麦抬起手腕时露出的手表和宝石手链,纤细白净的手腕,优雅的名表,精致的手链,这一切都彰显着冬麦和自己处于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是自己怎么够都够不着的。
刚才冬麦随手拿起的大哥大,更是据说要几万块才能买得起的。
而此时,自己正为了两千多的医疗费而焦头烂额。
孙红霞茫然地望着远去的汽车,想着自己遭遇的一切,想着这让人悔恨的半辈子,突然间,抬起手来,给给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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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麦送了沈杼到学校,沈杼不下车:“妈,我看那个阿姨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放心,你别搭理她。”
冬麦看着女儿那担忧的小样子,笑了:“你操心这么多做什么?快去上学,等会迟到了。”
沈杼:“那不行,我这么去上学我不放心啊!”
冬麦叹:“我打电话,会让人陪我。”
沈杼这才松了口气:“反正你得离那个阿姨远一点,那个阿姨可能精神不太正常。”
说着,她又嘱咐了一番,才跳下车,背着书包匆忙忙跑去学校了。
冬麦开车过去公司附近,就见二红匆忙赶过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秘书,冬麦嘱咐了二红几句,让他们不用紧跟着自己,反正就在烤肉店附近,万一有什么事招呼一声。
之后她便过去见孙红霞了。
烤肉店是新开的,人并不是太多,冬麦进去后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清净,说话方便。
孙红霞战战兢兢地坐下后,便哭了:“冬麦,他不是人,他害我,他这是要逼死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真得走投无路了,我也不知道找谁!”
冬麦:“你从头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孙红霞擦着眼泪,才把事情说出来。
原来十年前,孙红霞从林荣棠那里捞来了大概不到一万块钱,在那个时候算是一笔巨款了,她和刘铁柱跑到了天津,租了一处房子,刘铁柱打零工,孙红霞备产,很快生下一个男孩取名刘建强,日子倒是过得也不错,后来刘铁柱在工地上干得好,还被人家提拔当了小工头,手底下带着十几个人,也能包一些小活。
前几年,天津出现了商品房,孙红霞又让刘铁柱买了一套房子,是两居室,一家子算是扎根在天津这个大城市,孙红霞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
可是谁知道,最近孙红霞发现刘铁柱变了,有钱也不往家里拿了,而且还把家里的存折偷出去取了钱,整个人也瘦了很多,孙红霞开始以为他是有了别人,后来闹腾了半天才意识到,他竟然染上了毒瘾。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孙红霞想把他送到戒毒所,但是根本没用,吸毒后的刘铁柱仿佛变了一个人,开始抢家里的房本,房本当时写的他名字,他直接拿去抵押贷款,借私人银行的高利贷。
现在抵押贷款根本还不上,追债的上门打,孙红霞只能是不管刘铁柱了,带着儿子东躲西藏的,可是没钱啊,没钱怎么躲,这个时候就有男人出现了,对她有那个意思,还说要帮她,老家就是陵城的,于是带着她回来了。
她满怀期望,以为遇到了爱情,遇到了白马王子,可回到了陵城才知道,那个人根本是林荣棠派来的。
孙红霞满脸懊恼:“我太傻了,我太傻了,人家都给我下了这么大的套,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冬麦听了这半天,蹙眉道:“刘铁柱什么时候染上的毒瘾,你儿子怎么突然心脏病?你怎么知道那个哄了你的男人和林荣棠有关系?你见过他?他和你说过什么?”
然而冬麦问起这个,孙红霞眼神却躲闪起来:“还能怎么着,反正就是和他有关系!”
冬麦挑眉,淡声道:“孙红霞,你不说实话,我是不可能帮你的。”
孙红霞一听急了:“他就是一只恶魔,他是来报复的,他要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他要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要害死我!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冬麦你得帮我,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吧!”
冬麦轻笑了声:“如果是林荣棠派人骗了你,那你应该报警,是骗财还是骗色了,都得报警,他虽然现在是归国华人了,但在我们中国的国土上,外国人犯了法总也有办法治不是吗?”
孙红霞神情一窒,之后绝望地道:“我,我现在不求别的,我也不想招惹他,我只想求你借给我一点钱,我的儿子就在医院,等着手术啊!他才九岁,他学习特别好,今年上三年级,经常考第一名,冬麦,我看到你女儿了,你女儿漂亮又活泼聪明,她多好啊,你想想我也是一个母亲,我儿子比你女儿小一岁,你女儿上学的时候,我儿子躺在床上喊救命,求你救救,给我点钱吧!”
冬麦:“我凭什么要帮你?”
孙红霞哀求道:“你现在不是很有钱吗,你和沈烈是慈善家,我看到你们上电视了,你们资助了很多孩子上学,就不能帮帮我吗?”
冬麦不喜欢孙红霞说的话,就算自己是慈善家,修桥铺路建学校,那又如何,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没有人可以说“你就得帮帮我”,凭什么?
不过对于孙红霞,她倒是有别的想法,她淡淡地望着孙红霞:“我就算帮一万个人,但是你不同,你要想求我帮你,就必须让我满意。”
孙红霞疑惑地瞪着冬麦:“你要怎么样?”
冬麦笑了下。
对于冬麦来说,林荣棠的回归无异是一枚不定时炸弹,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又想报复哪个,在小小的陵城,羊绒业正是迅猛发展的时候,来这么一个不安定因素,无论他想针对孟雷东还是陆靖安或者自己,都将带来一些波动和变数。
这是一心想在纺织领域做出一些成绩的沈烈不想看到的,也是冬麦希望为沈烈排除的。
而孙红霞则是一个机会。
刚才她听孙红霞提到这些,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了,依林荣棠对孙红霞的恨,孙红霞落到今天地步,未必不是林荣棠的手段。
当下冬麦淡声道:“我知道你恨林荣棠,我也不喜欢他,你可以考虑下,你能不能给我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用你的信息来换钱。”
然而孙红霞却绝望地望着她:“你竟然这么对我……我真得走投无路……”
冬麦:“你可以考虑考虑,什么时候你想好了,什么时候找我,你可以去三美集团总部前台,留言说找我就可以了。”
说完,冬麦起身:“在你没想好前,不要来找我要钱,我就算有钱,也未必要帮你。”
她想,自己必须马上让二红去查,查孙红霞最近的情况,还有她儿子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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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美集团发展到今天,手底下光保安就养了不少,又是在陵城自己的地盘上,查一个孙红霞自然是不在话下,二红很快传来消息,说是孙红霞是一周前突然回来陵城的,当时是和一个男人一起回来,那个男人过去见了林荣棠,之后就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至于孙红霞,她孩子是之前就发现了心脏病,最近几天发作了,去了陵城医院,但是她手里没钱,据说钱都被那个男人给拿走了。
得到这些线索,冬麦确认了孙红霞至少没说谎,但是孙红霞自己被一个男人骗了,现在就算报警,也顶多是抓男人,而且看来他们是男女关系,这种男女关系,你要说人家骗你坑你,是非界限很模糊,很难定罪,揪扯半天也说不清楚,至于把林荣棠拖下水,就更难了。
从今天孙红霞和自己说话的躲闪看,应该是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要想撬开她的口,并不容易。
况且林荣棠还有一个史密斯太太做靠山,涉及到外国人的事,终究没那么容易办。
冬麦想了想,便让二红从集团账户上支取一些钱:“先给那个孩子看病,但是看病的钱不经过孙红霞的手,直接交给医院,你让咱们的保安就守在那里,盯着这个孩子,也注意着孙红霞的动静。”
二红答应了,可谁知道,消息马上传来,说是那个心脏病的孩子被孙红霞接走出院了,出院后,直接上了一辆豪车。
而那辆豪车,看起来应该是林荣棠的。
这就让冬麦意外了,孙红霞这是投靠了林荣棠?她知道林荣棠对她有多恨吗,她去投靠林荣棠,这是与虎谋皮?
冬麦不信林荣棠这么好心,他委身于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这对于骄傲又自卑的林荣棠来说,不易于韩信胯下之辱,而遭受这样的耻辱也要回来,他就是要报复,他的心理已经扭曲变态,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有原谅孙红霞的度量。
其实林荣棠对付孙红霞,这也不关自己的事,但就怕他的怨恨不止是针对孙红霞的。
偏偏这个时候,江春耕传来消息,说是陆靖安和林荣棠的中外合资公司已经轰轰烈烈上马了,合同都签好了,公司也注册好了,陆靖安还要出资五千万,前往意大利采购世界最先进的纺织设备,这个纺织设备将要填补国内纺织业的空白,将把陵城羊绒深加工行业带入一个新的发展领域。
反正牛皮吹得震天响,为了这个,陵城羊绒局局长都要亲自过去祝贺剪彩了。
冬麦一听不免冷笑:“五千万,陆靖安倒是出手阔绰,不是自己挣的钱,花起来不手软!”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们公司这几年发展是不错,但是从公司账面上直接出五千万,哪来那么大的现金流?”
公司业务一直在运转,谁家也不会在账面直接放五千万现金,突然拿出五千万来投资合资公司,势必需要腾挪,由此可能影响原本的业务。
江春耕:“听说是抽调了原本业务线的流动资金,同时从银行贷款一部分资金。”
冬麦越发皱眉,陆靖安这个人真是一朝得势胡作非为,当年他是对林荣棠有恩还是他长得格外好看,人家凭什么要和他合作,这里面能没猫腻吗?
还是说——
冬麦恍然:“他想挪用雷东集团的资金借鸡下蛋,新成立的合资公司就和雷东集团没关系了。”
江春耕:“是,这小子怕是打的这个主意。”
冬麦越发蹙眉:“今天剪彩是吗?”
江春耕将请帖放在桌上:“人家请帖都送来了,我是想着,既然人家请帖都送来了,那我们就走一趟。”
冬麦拿起来看了看:“好,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江春耕:“我听二红说,孙红霞找上你?”
冬麦:“嗯,我总觉得林荣棠和孙红霞之间的事不简单,不过一时半会,我们也查不到更多,听说现在孙红霞的儿子现在也被林荣棠接走了,不知道他们到底唱的哪一出。”
江春耕:“路大哥已经出发去内蒙了,如果能救了孟雷东,陆靖安和林荣棠的事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果孟雷东真得彻底醒不过来,就陆靖安这个搞法,被林荣棠所利用,最后难免给我们陵城羊绒业造成一些动荡。这几天我想开一个集团会议,强调一下纪律,我们管不了陆靖安,但是至少独善其身,不能沾上林荣棠。”
冬麦听着,欣慰不已:“哥,沈烈现在不在公司,他接下来还得去瑞士,公司的事,就得你多操心了。”
有时候冬麦其实很感激,感激自己有两个哥哥,这些年,两个哥哥一个和沈烈一起掌管羊绒公司,另一个帮衬着自己做糕点铺子,都发展得很好,如今全都能独当一面了。
虽然这些年沈烈也逐渐培养出一些能干的心腹,并且开始试着聘用专业的经理人,还请了行业咨询人员,但到底是家族企业起步,自己家人品行好能干一起做事业,终究是让人更欣慰。
当下略作收拾,江春耕开车,兄妹两个都赶过去。
这公司取名叫斯雷特中外合资公司,就位于陵城南街往西走一段,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剪彩仪式刚要开始。
冬麦一眼扫过去,陵城的好几个重要领导都到了,看来很重视这次的合作,除了几个领导,还有几位羊绒业分量级的同行。
大家看到江春耕和冬麦来了,都纷纷起身打招呼。
陆靖安满脸风光,头发打了一层发光的发蜡,名牌西装领带,热情地和江春耕冬麦握手,意气风发的姿态,简直是风一吹都能飘起来。
旁边的孟雪柔更是打扮得雍容华贵,笑着和大家说话,俨然就是知名企业家太太了。
相比之下,旁边的林荣棠倒是冷静许多,神情淡淡的,甚至有几分倨傲的姿态。
冬麦和人握手的时候,他才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冬麦感觉到了,便笑着和他点头示意,疏远礼貌。
在场的,有人知道林荣棠过去和冬麦的关系,也有不知道的,不过别管知道不知道,大家都不会拆穿,热络一番把场面带过去,又开始夸赞这次的中外合资,将为陵城羊绒业带来怎么样的变动。
前年领导人南方谈话,催动了改革开放的步伐,如今国家为了确保引进外资,制定了招商引资相关政策,比如对外商投资进口的设备减免关税,对三资企业所得税施行免二减二,甚至还会提供人员支持和技术支持,斯雷特中外合资公司作为中外合资公司将享受国家对于外资企业的一切优惠政策,从而得到助益迅速发展。
就在大家的夸赞中,陆靖安自然更为得意了,孟雪柔更是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笑着招待大家伙。
冬麦没吭声,一直到剪彩结束,大家伙坐下喝茶说话的时候,冬麦才终于问道:“陆总,我们最近也在做相关方面的市场调查,计划引进国外的设备,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下,还希望陆总不吝赐教。”
冬麦这么一说,陆靖安手里捏着那杯茶,笑望着冬麦。
最初认识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公社财粮员,穷哈哈的连一条烟都当成好东西,而冬麦则在寒风瑟瑟中叫卖鱼汤面。
十几年的发展,大家走向了不同的路,都拥有了坐在这里和陵城风云人物一起喝茶的资格。
而现在,冬麦的话,让他觉得,自己终究更胜一筹,没白忙活。
于是他一副矜贵的姿态,往后靠了靠椅子,笑着说:“江副总,有什么问题请说。”
冬麦道:“目前我们的进口设备需要考虑很多问题,合同的签订,装运前的检验等,不过今天我只想请教两个问题,第一,国外进口仪器设备引进后,安装,管理,使用,维护,这些由谁来做?目前公司可有相关的技术人员配置?仪器设备出口方会对我方人员进行相关培训吗?第二,设备长期使用难免有损耗,需要备品配件,在仪器进口的合同中,关于备品配件的替代问题,有没有相关的考量,是打算将配件国产化,还是将由仪器设备供货方长期提供配件,如果是对方长期提供,又怎么保障供应?”
陆靖安一听这个,顿时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才勉强笑着道:“这个问题,我们的技术人员和法律人员会进行把关,这都是细节,细节方面的实施,底下人自然会操心。”
冬麦笑着道:“那就是目前还没谈了?太可惜了,本来想着陆总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参考,看来只能我们自己摸着石头过河了。”
旁边有人看陆靖安面子上多少过不去,便忙热络地笑着说:“陆总这是要干大事的,主要是敲定策略和方向,细节方面肯定是底下人谈,先定下来合同,这些都能细谈,再怎么着,咱们林总也是咱们陵城人,中国人,肯定帮着谈好,对不对?”
大家自然纷纷说是,一时说什么的都有,大多都是捧着。
倒是羊绒局的牛局长皱了眉头。
冬麦见此,也就不再说什么,很快到了晚宴时候,冬麦找个借口,打算提前离开了,该说的反正说了,仁至义尽,以后万一被人家坑了,那就怪自己了。
谁知道冬麦从会场往外走的时候,便见东边长廊尽头站着一个人影,倒是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正是孙红霞。
冬麦便走上前,想着再套套孙红霞的话,可走上前几步才发现,柱子后面竟然还有一个人,孙红霞正在和那人说话。
孙红霞低声哀求:“我求求你了,放过我,我儿子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只是一个孩子啊,他是无辜的,你要怎么样我都行,刘铁柱和我的命都给你,你怎么对待我们都行,但我儿子是个孩子,他有心脏病啊!”
冬麦听这话,微惊,当下不动声色,屏住呼吸。
而林荣棠的声音却幽幽地响起来了:“红霞,你说什么呢,那个孩子,当时不是说是我的孩子吗?那是我的血脉对不对?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现在我把他接过来,会好好照顾他,将他抚养成人。你非和我抢孩子没什么意义,因为我能提供给他的条件,是你没法比的。”
孙红霞听这话,几乎站不稳:“林荣棠,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把孩子给我吧,那孩子真得不是你——”
然而她话说到一半,林荣棠便道:“嗯?孩子不是我的?当年你不是说,孩子是我的吗?”
语气轻柔而危险。
孙红霞一噎,愣愣地看着林荣棠,终于道:“对,孩子是你的。”
林荣棠便笑了:“孩子是我的,那是我的血脉,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就让他在我这里住着,我会给他治病。”
孙红霞看着林荣棠,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你,你,你——”
她眼泪往下落,无助绝望:“你这是要把我逼死。”
林荣棠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
于是冬麦便看到,连手指甲都修得纤细优美的手,轻柔地抚过孙红霞的脸颊,低声道:“傻瓜,哭什么哭,如今你跟随在我身边,这不是挺好的?我会让你过上——”
他对着憔悴绝望的孙红霞吹了口气,笑着说出后面的话:“好日子的。”
孙红霞瑟瑟发抖,像是看鬼一样看着林荣棠。
林荣棠:“好了,你先回去房间等我,我要招待一位客人。”
孙红霞茫然地看着林荣棠,过了一会,才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挪走了。
等到孙红霞消失的时候,冬麦也打算离开,林荣棠却道:“冬麦,你觉得她可怜吗?”
冬麦没说话。
林荣棠:“我对她好也吧,不好也罢,这都是她欠我的。从法律上,她的儿子也确实是我的儿子呢,你说她怎么可能逃得了?”
夕阳落下,就在林荣棠的身后,将林荣棠纤瘦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逆着光,望着冬麦,声音幽柔:“我就喜欢看她绝望的样子,看她哭,看她痛苦,看她悔恨,早知道今日,又何必当初?既然当年她可以那么对待我,今天,就必须承受这一切。”
浅秋时分的傍晚,冬麦后背不寒而栗。
他果然就是回来报复的,报复陆靖安,报复孟雷东,报复孙红霞和刘铁柱,他不会放过所有的人。
他骨子里是一个骄傲的人,这个人折辱自己去陪着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就是在用点燃自己灰飞烟灭的绝然来拉着所有那些他恨的人一起下地狱。
秋叶飘零,林荣棠挑眉笑得清浅:“怎么,冬麦,你害怕了?”
冬麦抿唇,盯着林荣棠,良久后才道:“你的手段太脏了。”
林荣棠笑叹:“冬麦,其实不管我用什么手段,你都不用害怕。因为——”
他顿了顿,收住笑,认真地看着冬麦道:“你放心,我永远不会用任何手段对付你,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对不起我,只有你,是我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中关于羊绒行业创业的素材取材自河北清河羊绒行业的发展,素材涉及到的人物有庄荣昌先生,戴子禄先生,这些都是当地改革开放时期涌现的企业家。
戴子禄先生将纺织机改造成梳绒机,发明出新型面料比特绒为国争光,他被誉为纺织原料之王,现在他已经被当地做了蜡像永远纪念。
庄荣昌先生比较传奇,16岁只身赴京,20岁为一厂之长(五十年代),之后含冤回到家乡,七十年代末建设家乡,绝地反击,被誉为羊绒大王,90年代以全国政协委员身份上报提案,为全国私营企业主争取到了入党的资格。
他们都是非常卓越的企业家,在我的小说中,男主行业成就(目前我想到的主要是改造梳绒机和发明布料,别的不记得了)在现实中都是他们的成就。
再来说说本文的背景城市清河,中国山羊绒大部分都是在这里深加工的,你能在某橙色软件买到的羊绒衫羊绒大衣,有很大可能也来自这里。
清河这个名字你估计听着有些耳熟,这里还号称(我为什么说号称,因为考古上也没证明是吧)是武松故乡,有武大郎的古墓,所以前面我在写男主受到表彰的时候,写了另一个领奖的姓武(对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