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二老太爷一惊,拔高了声音质问庄明宪:“你要去跟陆双双和好?”
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立马反对:“不行!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一次我们庄家并没有错,我不许你去。”
从前庄明宪跟叶茜吵架都据理力争,毫不退缩,怎么这次竟然会主动低头?
“庄金山,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老太太也怒了:“安安为什么会去,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大嫂恐吓安安,你有火,对朱氏发去,不要吓唬安安!”
二老太爷一噎,冷哼了一声,不理会老太太,只是跟庄明宪说话:“你不要去,有我在,谁也不能勉强你。”
虽然还是不同意,但是声音语气都比刚才软了很多。
老太太撇嘴:“安安,你不要怕,刚才朱氏那是胡说八道,卫国公府根本不会将我们庄家怎么样,刚才你祖父都跟我说了。”
“吕氏!”二老太爷对着老太太怒目而视:“你少说两句。”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不想说朱氏不好。
老太太心中膈应,冷笑了两声:“怪不得被朱氏耍得团团转,还真是孝子孝孙!”
“你!”
他们两个又吵了起来,庄明宪只觉得头疼。
“好了,你们别吵了。”
庄明宪说:“祖父,我去跟陆双双和好,并不单单是因为伯祖母说的那些话。虽然伯祖母欺我、骗我、轻视我,但是我知道,她这么做是怕姑母被叶家老夫人责怪,她的一片慈母之心我能理解。”
“如果我不去,陆双双回京之后必然会告状,到时候叶家老夫人必然会训斥姑母,伯祖母疼爱姑母,届时必然心痛,说不定会因此迁怒于您。”
“所以,我决定走一遭,就当为了安伯祖母的心。她不将我当晚辈,但是我却不能不将她当长辈。不过也不是为了她,是为了祖父您,我不希望您在她面前难做。”
“我们才是一家人,只要我们好好的,我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并没有刻意煽情,语气平平静静,从从容容的,越是如此,越发显得她的一席话都是出于真心。
“安安!你……”
二老太爷又震惊又感动,他看着庄明宪,嘴角翕翕:“从前祖父……”
“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庄明宪接过了话:“祖父也是为我好,祖母常说,父亲最敬佩祖父,祖父也最疼父亲。我是父亲的女儿,祖父岂会不疼我?您是疼我,所以才对我那么严厉,我都明白的。”
二老太爷眼中有泪花闪动,声音带了几分颤抖:“好,好呀,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为了大局,愿意受委屈,不愧是我们庄家的嫡小姐,端庄大气,心胸开阔,你父亲地下有知,也会欣慰。”
“其实也不算受委屈。”庄明宪抿嘴一笑:“伯祖母自知理亏,赏了我好些东西作为补偿。”
“应该的,应该的。”二老太爷赶紧道:“不仅仅是伯祖母,祖父也有好东西给你,我那里有北宋精拓《兰亭序》、还有一方雕云中仙境的端石砚,回到家里,我就让人送给你。”
“谢谢祖父。”
庄明宪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老太太站在一边,心情感慨万千,她压了庄金山半辈子,怎么都压不住,安安短短几个月,就收服了这个老东西的心,真不愧是她的好孙女。
她冲庄明宪笑,背着老太爷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庄明宪得意一笑,漂亮极了。
……
长房老太太跟陆双双再三保证,庄明宪一定会来跟她赔礼道歉。
所以陆双双吩咐了琉璃:“去跟看门的小丫鬟说,庄明宪来了,就说我在忙,让她好好等一会。”
没想到等待的人却变成了陆双双。
她等到傍晚,也不见庄明宪过来。
“这贱人竟然敢放我鸽子!”陆双双气极败坏,大发雷霆,吓得屋中丫鬟瑟瑟发抖。
琉璃也胆战心惊的,求助地朝陆双双的奶娘看去。
这个时候,也只有奶娘敢上前劝解了:“小姐别急,庄明宪今天上午被您撞得不清,听说她一回去就躺下了,说不定现在病得厉害,根本起不了床。既然庄家长房老太太说了她会来,那宪小姐又怎么敢不来?”
陆双双脸上的怒色稍解。
奶娘放了心,又慈爱道:“我先服侍小姐吃饭吧,我们吃的饱饱的,才能收拾宪小姐,对不对?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蘑菇包子,蘑菇还是在山上挖的呢,特别新鲜。”
这么一说,陆双双也觉得自己饿了。
“好吧,我们先吃饭。”
“小姐!”看门的小丫鬟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宪小姐来了。”
“哦?”陆双双眉头一挑,先冷笑一声,说:“来得好!”
又把脸拉下,去瞪那小丫鬟:“她来就来了,不是说了让她先等着的吗?谁让你急着进来通报的?”
丫鬟吓得一个瑟缩,颤巍巍道:“是宪小姐,她说她最多只等一盏茶的时间,你要是在忙,她就不进来了。”
“她敢!”陆双双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去告诉她,让她给我等着,我不说让她走,她不许走。”
“是。”小丫鬟应了一声,如蒙大赦就要朝外跑,被陆双双的奶娘拦住了。
“我的好小姐,你何必跟宪小姐一般见识呢。她小门小户的,哪里懂得我们大家子的规矩。”她道:“今年我特意做的蘑菇包子,再等下去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不如叫了宪小姐进来,早点跟她说完,我们也能早点吃饭。你不饿吗?我可是饿了。”
那位宪小姐连她们家小姐都敢打,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她来道歉,必然也是被长辈压着来的,心里肯定不服气呢。既然她说不进来,时间到了,那就一定会掉头就走。
到时候小姐又会生气。
奶娘想的这些,陆双双也想到了。
她咬牙切齿道:“好,既然奶娘为庄明宪说情,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她怒瞪丫鬟:“你还不快叫庄明宪滚进来!”
“是、是、是。”小丫鬟拔腿就跑。
“小姐。”奶娘轻轻替陆双双捋着后背,轻声劝她:“现在是那个宪小姐主动低头求和,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能这样生气?”
谁生气谁就输了。
“没错。”陆双双气哼哼道:“庄明宪此刻必定非常愤怒非常不甘心非常恼火,生气的人应该是她。我是胜利一方,我应该高兴才是。”
她冷笑一声,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庄明宪气急败坏地样子了。
……
明堂的博古图靠背椅上铺着杏子红团花软垫,陆双双斜斜地倚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个橘子慢慢地剥着。
看着非常悠闲,内心却充满了期待。
庄明宪啊庄明宪,你始终还是要到本小姐面前服软。
虽然她非常想欣赏庄明宪的脸色,可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她还是硬生生地忍住。
要从气势上打败庄明宪。
她越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庄明宪就越窝火憋气怒不可当。
她等着庄明宪主动开口跟她说话,可一个橘子剥完了,又等了一会,也不见庄明宪出声。
“小姐。”
最终还是陆双双的奶娘提前开了口:“宪小姐来了。”
奶娘开口,陆双双有些不高兴,可转念一想,庄明宪必然气得要死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心里又很高兴。
“来就来吧,怎么不早点通传呢,瞧我!竟然都不知道,真是怠慢了贵客!”
“贵客”这两个,她咬的格外清晰,充满了嘲讽。
说完这句话,她才抬起头来,随意地去看庄明宪。
这一看气得她勃然变色,“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庄明宪脸上没有任何的羞愤、不甘、难过,恰恰相反,她从容淡定,脸上还带了微笑。
真是可恨!
按照陆双双从前的性子,八成又要跟庄明宪打起来。
奶娘赶紧去劝:“小姐……”
“宪小姐。”陆双双重新坐下,傲慢地睥睨着庄明宪:“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庄明宪的视线落她放在身侧的胳膊上,胳膊绷得笔直,手也藏在袖笼中,恐怕两手握拳,指甲把手心都抓烂了吧。
其实这又是何必!
她们两个,一个是河间府霞山庄家毫不起眼的小姐,一个是京城豪门卫国公府的千金,本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才对。
陆双双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叶茂。
只要她把话说清楚了,或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陆小姐。”庄明宪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跟叶茂没有任何关系。”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叶茂对她的确很好,如果说之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可经过陆双双一事,她也感觉出一些了。
“如果我之前做的事情让你产生了误会,那么我很抱歉。”
“这几天的事情,我的确有做的不妥当的地方。”她说:“其实你应该感觉到了,我们这样针锋相对只会两败俱伤。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吧。”
反正陆双双后天就走了,从此以后,她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她不介意主动低头。
“哦?”陆双双见她服软,心里格外畅快:“如果我不呢?”
你庄明宪算什么东西!
这件事情怎么了结、什么时候了结,我说了算!
这时候当然要痛打落水狗,将她彻底消灭。
庄明宪不以为意:“那你随意吧。”她回去就闭门不出,难道陆双双还能打上门不成?
……
“好了,好了。”奶娘笑着把陆双双按在了饭桌前,给她夹了一个蘑菇包。“宪小姐终于服软道歉,我们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吃饭了。这是小姐最喜欢吃的蘑菇包,小姐,你今天打赢了这一场,无论如何也要多吃几个。”
陆双双打败了庄明宪,又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此刻闻到香味,只觉得饥肠辘辘,夹了包子,就大口吃了起来。
这边庄明宪也换了衣裳,给脸上涂了药,去老太太院中吃饭。
“灰灰菜包子。”老太太笑呵呵:“早上你被陆双双叫走了,我跟林嬷嬷就去挖菜,正好遇到陆双双院子里的小丫鬟,她们是奉陆双双奶娘的吩咐去挖蘑菇的,挖得很不少,还分了我们一点。”
“我煨了蘑菇鸡汤,你尝尝?”
老太太让人把鸡汤端过来,先给庄明宪盛了一碗。
二老太爷气得干瞪眼。
这要是薛姨奶奶,一定把汤先端给他的。
庄明宪却眼皮一跳,指着汤说:“祖母,这汤不能喝……”
突然,外面一阵喧闹,庄素云带着一群婆子冲了进来。
她指着庄明宪,脸色阴沉如发怒的野兽:“把庄明宪给我抓起来。”
“谁敢!”
老太太抢在所有人前面拦住了庄素云,眼角眉梢都是冷意:“大姑太太,这里是庄家,朱氏再给你撑腰,你也休想胡来!”
二老太爷看着来势汹汹的庄素云,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素云,你这是做什么?”
“二叔父。”庄素云目光狠厉,咬牙切齿道:“庄明宪下毒谋害双双,双双呕吐不止,头晕腹痛,危在旦夕。”
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骇然变色。
“怎么会昏迷?”二老太爷拔高了声音:“请大夫了没有?”
“大夫正在全力救治。”庄素云冷笑道:“庄明宪,你简直胆大包天,还不快把解药交出来!”
老太太立马上前一步,把庄明宪护在了身后:“不可能。我的安安绝不可能下毒害人,必然是陆双双自己吃错东西了。”
二老太爷也说:“是啊,素云,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庄素云一想到陆双双脸色苍白,双唇发青,躺在床上大叫腹痛的样子,便又急又气又怕。
陆双双是卫国公陆家的小姐,是她婆婆的心头肉,若是陆双双出了个好歹,她也叶家恐怕也待不下去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将庄明宪这个害人凶手抓起来,若是陆双双死了,陆、叶两家都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将庄明宪交出去,这样婆婆看在她大义灭亲的份上,说不定会对她从轻处置。
“没有误会,不是庄明宪还能有谁?奶娘亲口说的,下毒害双双的人,就是庄明宪!”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这八成又是陆双双故意使坏,陷害我的安安……”
庄明宪站了出来,走到了祖母的前面:“大姑太太,你是否有证据?”
庄明宪面容阴沉,眼神凌厉:“说我给陆双双下毒,谁看见了?毒在何处?下的是什么毒?”
庄素云哑口无言。
得知陆双双中毒,她惊得魂飞天外,除了给陆双双请大夫之外,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庄明宪这个凶手抓起来。
她急匆匆而来,根本没有问清楚情况。
可是她并不着急,反而冷冷一笑:“我既然敢来抓你,必然是有了证据的……”
“那就把证据拿出来!”庄明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似笑非笑道:“我看你是没有证据,虚张声势。”
“你!”
庄素云脸色铁青,愤怒地瞪着庄明宪。
“你不要再说了。”庄明宪嫌弃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我好歹也是大夫,陆双双是不是中毒了,我去看过就知道了。”
二老太爷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一家之主不出面怎么能行?
“我也去……”
“祖母,您留在家里。”
她老人家性子太急了,倒不是说她帮不上忙,只是庄明宪想好好看看陆双双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想为祖母分神。
……
陆双双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正满头大汗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
见庄明宪来了,她挣扎着坐起来未果,就用毒怨憎恨的眼神瞪着她:“庄……明宪,你下毒害我……你好狠,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看着眼前这个人,庄明宪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多时辰前,陆双双还是明艳动人、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模样,此刻的陆双双却容颜憔悴,面色吓人,汗出如浆,整个人跟水中洗过的一般,看上去格外恐怖。
这不是装的!
陆双双是真的中毒了!
而且中毒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庄明宪心头一凛,上前一步就要给陆双双号脉,庄素云一把将庄明宪推开,声音尖锐凄厉:“你要干什么?杀人灭口吗?”
这一推,庄明宪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是大夫,见到有人中毒,本能反应就是上前去救人,却忘了床上躺着的不是一般需要救助的患者,而是口口声声污蔑她下毒的陆双双。
她后退一步说:“你们说我下毒害她,证据在哪里?”
“宪小姐!”陆双双的奶娘红着眼睛走了过来,她手里捧着一个茶壶,痛心疾首道:“除了你之外,我们这院子里并没有来别人,而且你一进门就坐在了椅子上,这茶壶就放在你手边的桌子上……”
“王大夫已经取了小姐今天的吃食去检查了,如果不是你,当然最好。如果是你给我们小姐下了东西……”
奶娘噗通一声跪在庄明宪面前:“宪小姐,求求你把解药给我们小姐吧,她做的不对,我向你赔罪,你要怎么样对我都行,求求你放过我们家小姐。”
庄明宪气得不行。
陆双双怎么这么胡闹,为了陷害她,不惜对自己的身体下手,还有奶娘,怎么能不加阻拦,反而火上浇油。
还有庄素云,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与陆双双沆瀣一气?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让人不省心!
不对!
她猛然想起祖母说的话。
“我跟林嬷嬷就去挖菜,正好遇到陆双双院子里的小丫鬟,她们是奉陆双双奶娘的吩咐去挖蘑菇的,挖得很不少,还分了我们一点。”
哎呀!
陆双双恐怕不是故意服毒陷害她,而是误食了有毒的东西。
“奶娘,陆双双是不是吃了从山上挖的蘑菇了?”
一语未毕,王大夫走了进来:“查清楚了,这位小姐的确是中毒了,不过茶水没有问题,是蘑菇包子有问题,这里面包的是有毒的蘑菇。”
“大夫!”奶娘大急:“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
“不必着急,我这就开方子。”王大夫说了这一句,就去开方子了。
二老太爷冷哼一声:“素云,不是我说你,完全没影的事,你就朝明宪身上泼脏水。怪不得叶茜脾气那么坏,都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做好榜样的缘故!”
这话说的很重,偏偏庄素云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好了!”二老太爷道:“你是晚辈,又是外嫁女,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大度说:“让王大夫走吧,家里有明宪在,不用别的大夫了。”
“明宪,你这就把方子开出来。”他面向庄明宪,语气很和蔼:“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是大夫,不能见死不救。你先把这位陆小姐救回来,等她好了,我就让她回京城,以后再也不许她到庄家来。这样的人,我们庄家不欢迎。”
庄素云气得干瞪眼。
庄明宪微微一笑:“好。”
这蘑菇叫三云毒菇,毒性非常阴寒,若是不及时救治,轻者寒毒入侵女子胞,让人无法受孕;重则一命呜呼。
她是不喜欢陆双双,却也不想让陆双双死。
特别现在长房、二房没分家,陆双双若是现在死了,以卫国公府的权势,恐怕庄家真的会遭殃。
她还想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给祖母奉养晚年呢。
为了一个陆双双,搭上她跟祖母的以后,实在不值得。
庄明宪开了方子,交给奶娘,让她去抓药:“要快,越快越好。”
奶娘拿着药方出去,过了一会,那位王大夫捏着药方进来了:“宪小姐,这方子没开错吧?”
庄明宪瞥了奶娘一眼。
奶娘有些心虚:“宪小姐,不是奴婢不相信您的医术,而是事关重大,奴婢不得不小心。”